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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任他风波起。

两三天的语文课缺了,班主任工作无人主持。申老先生到哪里去了?我们十分关注。众说纷坛,有人说他住医院了——被我们气坏的;有人说他常在校长室——写检讨;也有人说他在跑市教委——闹调动。我们同学只是议论议论,以助助兴,他不来上课,我们高兴,好自由。

第四天,他终于夹着讲义来上课,上的哑巴课。只是没精打采地在黑板上写思考纲要。45分钟,大家全都静坐。大家坐得实在不耐烦了,于是派了我和班长向他“道歉”,要求他讲课。但他只是玩弄着手中的粉笔,绝对不开口。这样的“课”上了三五堂,我们实在忍无可忍了,找到校长室去了。

“第一节课,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第二节课,写了五个字,说了一句话:自读课文;第三节课,写了七个字,说了一句话:背诵课文。……”我真佩服刘莎,她的材料抓得这样细,这样有力。

校长听了刘莎的汇报,大为恼火:“他向我告了状,我没有一边倒,他有反感?他罢教?!好!你们说的情况,真实吗?”

“我们都是共青团员,说话会实事求是的。”我故意站立得端端正正,以显示出几分庄重和尊敬。“他开口闭口是‘庙小妖风大’,如果说我们C班是小庙,那我们江南中学不是大庙?我们校长又算什么人呢?我们全校学生呢?”

校长眉头一皱,说:“不必这么上纲上线。你们是学生,还是要严格要求自己上好每一堂课。老师的思想一时想不通,我们会去做工作的。老同志嘛,心胸比较狭窄,是难免的。”

第二天,电视台的记者又来采访我们。还是孟空军的叔叔带的队呢!这位孟台长首先找到我们校长,校长高规格接待是不用说的。孟台长说,他们受长沙世界之窗党委和总经理的委托,向江南中学致谢,并邀请校长到香港深圳免费旅游。孟台长还说,把我们C班的展览活动报道出去,还得到了江南市旅游公司的支持。我们校长是最讲究打名声的,对电视台前来采访,当然是喜得不得了了。

申老师又来上课了。我们看得出来,他是被迫而来的。他是那样没精打采,活像生过一场大病似的。他也讲课,但讲得无盐无油,索然无味。我们听课的,一律伏案不起。张磊可好,可以大摇大摆地看武打小说。

期中考试终于结束。我们班的语文败得一塌糊涂。我们心里可有点儿急了,可是中老头却幸灾乐祸。

他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卷纸,走进课堂,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好!我今天心里特别高兴。你们以为我会着急吗?会气愤吗?我为什么着急?为什么气愤?着急的,是你们的父母亲。我本来不喝酒,但今天我一口气喝了半斤白酒。我为什么这样做?”

我浑身气得发抖,我想不到学校里还有这种老师!

“你为什么这样做?因为你已失去了当一个人民教师的良心!”

全班掌声雷动。孟空军带的头。

“你们为什么跟着他鼓掌?只有猴子才会跟着别人鼓掌,你们难道都是猴子?孟空军,你呀,你的基础知识只得了20分,你还带头鼓掌,你还有点理智吗?”申老师以为受屈辱的只是孟空军。其实每个同学的胸中都掀起了怒涛:是呀!我们全班同学都是猴子?

成绩好的,懒洋洋地把试卷塞进课桌里,故意把盖板揭得山响;成绩差的,怒不可遏,有的把卷子撕得沙沙响,孟空军的行动最大,把卷纸折成一个飞机,呼的一声,在教室内这有限的空间里飞翔。

孟空军跳得最高,当然会摔得最惨。

“孟空军,你放肆!擒贼先擒王,我首先擒住你。”申老头把孟空军的纸飞机夹进那厚厚的备课本里,“这是证据!”

“你骂我们是猴子,要不要证据?”孟空军气愤愤地质问。

申老头哑然。

“语文考得一塌糊涂,你们有人嫁祸于我姓申的。外语好吗?及格的只有5人;数、理、化考得好吗?你们去听听任课老师的呼声吧!这是你们参观长沙世界之窗的结果,是你们办展览,搞开放的结果!你们把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都请来吧,来参观你们的展出,来欣赏你们的期中考试成绩!”

第18章  “四部曲”

江南中学的国际惯例:期中考试一结束,各年级就要召开家长会。

例行公式:“四部曲”

第一曲,序曲,又叫赞美曲。由校长或教务主任主唱,大吹特吹学校的丰功伟绩。什么省里“七年冠”,什么市里“八连冠”,区里“九连冠”……什么高考上线率90%;什么中考合格率100%;什么教学设施一流,什么师资力量最强。

第二曲,要钱曲。由年级组长唱,家长委员帮腔。七七八八的奖:优秀奖、特长奖,进步奖,一唱一和,令人心烦。

第三曲,悲歌曲,由班主任老师唱。振奋人心,催人奋进,个个洗耳恭听。

“……我们C班是个普通班,麻布袋是绣不出花来的,所以我们C班考出来的成绩是可悲的。现在我把年级总分一览表发给各位家长过目。”申老师边抽烟边给家长发放年级总分表。教室里显得特别安静,都被那实实在在的分数吸引住了。常说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看来也是家长的命根!

“家长也许会在心里发问:为什么考得这样糟?我研究了几天,得出的结论是:由于经济大潮的冲击,本班学生不务正业的多,他们从早到晚,总是‘玩’。叫做‘游戏人生’吧。玩什么?一,玩电脑。玩电脑的危害性,报上登了不少,建议家长们看一看。特别是张磊的家长,要多看几遍。二,玩烟酒,晚自习还没有下,就爬出铁门,到那个黑店里抽烟酗酒,深更半夜才回校。寝室铁门落了锁,他们就翻墙而入。要是一垮下来,断了手脚,学校是不会负责的。三,玩钱,也就是玩赌。这方面,我不想点名。四,玩爱情。班上,男女配对子的多。这成什么体统?有一个男学生和女学生一下课就到走廊上谈话。谈什么?我估计,决不是谈学习。这种学生的家长今天来了,待会儿,我要个别交换意见,看怎样去挽救。还有个稀奇古怪的现象,我从一男孩身上搜出了什么?有谁猜得中吗?”申老师卖关于了。确实起作用,家长们一起昂起了头,射出好奇而又有点紧张的目光。你望望我,我瞅瞅你。

“搜出个避孕套。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这能算是小事吗?”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点将”点到我头上来了。几周前为了搜香烟是从我口袋里搜出一个这样的玩艺儿。其实,我们不过拿来玩玩的,当气球吹——我们确实把它当气球玩。我们决没有做过那种见不得人的丑事。

“这个孩子是谁?老师能点名吗?”是张磊的妈大声发问。

“还是不要点名了,这不是一般的缺点和毛病。”申老师给我面子。

“做那个事的是谁?”张磊的妈想打烂砂罐问到底。

我瞟了杨林一眼,他很鬼地向我一笑,低声地对我说:“我自首去,免得扩大不好的影响。”

“去你的!”我给了他一巴掌,“你去自首,要把那个妹子交出来?”

“你帮我一把,男扮女装。”

“人家说咱们同性恋怎么办?”

“咱们就承认关系吧,出个大名。”

“是的,那电视台的就会来采访我们。”我又想起了孟空军的叔叔。

第四曲,义愤曲。此曲由家长们唱。

“我们把孩子送到你们学校来读书,学费交得不比重点班少,可是现在这个班搞得这么乌烟瘴气,还能读什么书?”孟空军的爸爸沉着脸说,“学校里还准备采取什么有力措施吗?我们的孩子也是祖国的未来……请申老师向校长室转告我们的意见,也可以说是家长委员会的意见。”

“听说有些科目的老师上课很成问题,讲不清,听不懂。为了对孩子负责,我们家长集资,另请上课老师。大家同意吗?”这是我爸爸的意见。

大多数家长表示赞同,举起了手。但张磊的妈站起来反对:“我不同意这样做。我们交了学费,还去另请老师,那我们不是交了几次学费?”

“是的,我们的单位倒闭,不少人下了岗,一个月只拿到几块钱。买米都不够,还能交双份学费?”

“我们福利工厂靠吃救济……”一个盲人家长浑身颤抖着。

“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爸问。

“叫赵光。我取这个名字是表示我夫妻的心愿,我两口子的眼睛瞎了,但是孩子的眼睛照样明亮。”

“你这个情况很特殊,我们大家会发扬人道主义精神的,我们社会主义……”爸爸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被张磊的妈打断了:“现在还提什么主义,有钱能叫鬼推磨。有些老师也被卷到钱窝里去了。给自己的学生补课,也收高价补课费,而且价钱吓人,说得过去?没有教好,是你老师的过失;你补课,是你老师的责任。”

“我们最关切的是这个班学生的思想品质、学习风气问题。到时候,都拿不到文凭,怎么办?”是孟空军爸爸的声音。

“对,这是个主要问题、主要矛盾。”方小春爸爸附和着。

面对这一现状,申老师也有点木然了。还好,年级组长朝这儿走来了。

“组长,你来一下。家长有话说。”申老师冲出门外,把组长拖了进去。

“我要管全年级,这个班的事主要由班主任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