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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那位梁老先生死于谭雁翎的乾元掌下是不错的,但是,是在意识迷失之后才遭的毒手,对也不对?”

胡子玉几乎紧张得要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

“那不关紧要,我只问是也不是?”

“确是如此!”到了这个时候,胡子玉真是有一句说一句了——

“那是因为他事先饮下了‘蛇骨散’,一旦发作,遍体酥软,就只有等死之一途了!”

“梁老先生何至于如此糊涂?以他素日之精明,怎会犯下这等疏忽大错?”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说!”那人一只手用力搭在了胡子玉的肩上,由他掌心之内,传出了令人不可抗拒的一股热气流。

这股气流在刚一和胡子玉全身接触的当儿,胡子玉全身一震,只痛得鼻子里“哼”

了一声。

“不必如此——”胡子玉痛得脸色发白地道:“我一切照说,只求你答允一件事!”

“说吧!”

胡子玉道:“这件事我如道出,请阁下听完之后,赐我一死!”

“哼!”那人冷冷哼了一声,未置可否,但在胡子玉听来,却认为他是答应了。

胡子玉黯然说道:“那梁仲举虽然是武技精湛,但是,他防得了外,却防不了内。”

“这话怎么说?”

“蛇骨散是串通了他家里的人放下去的。”

那人呆了一下,尽量不现出吃惊的口吻道:“串通了谁?”

“串……串通的是……是——”胡子玉感伤地摇摇头道:“每人口下三分德,朋友你何必非要问得那么清楚不可?”

那人道:“是非黑白是要分清楚的,你说吧!”

胡子玉目眶里又淌出了泪水,他缓缓摇着头,说道:“我……我不能说……不能说!”

“你一定要说。”

“为什么一定要说?”胡子玉冷笑道:“我既有求死之心,又何必要接受你的恐吓?”

那人道:“因为这是件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不说出来,恐怕永远不会被人道出,永远不为外人所知,那是不公平的!”

胡子玉挤了一下两个血窟窿,道:“谁不公平?”

“对死去的梁仲举,以及活着的梁氏家属。”

说到后来,那人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梁氏家属?”胡子玉打了一个寒噤道:“梁氏还有家属?”

“每个人都有家属,你胡子玉也不例外!”

胡子玉怔了一下,偏着头想了一刻,终于感伤着道:“好吧……你只要发誓不把我的话告诉梁氏家属,我就告诉你一切真情!”

那人点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绝不把这些话,透露给任何人,你总可放心了吧!”

胡子玉道:“你发誓!”

“如违此言,万箭穿心!”

须知武林中人对誓言极为重视,一经出口,绝无反悔!

胡子玉道:“你是要问梁家串通的内线是谁么?”

“正是!”

“是荷姑!”

“荷姑?”那人显然大吃了一惊,“你是说梁老先生的爱妾?”

“不错!”胡子玉道,“婚后她是梁仲举的爱妾,婚前却不是的。”

“婚前她是……”

“荷姑姓陶……乃是江南著名镖头陶松的独生爱女——”

这一点,显然那人不知道,是以他在听到此语之后,无从答起。

胡子玉继续道:“那时荷姑仅是她的小名,她的名字是陶锦璧。”

“原来是这样……”那人咬了一下牙齿。

“也许是梁仲举年事已高,也许是荷姑对谭先生早有暧昧,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反正是他们暗中却已有了来往,只是瞒着梁老头不知道罢了。”

那人怔了一下,脸色极为可怕地道:“这么说起来,荷姑有谋害亲夫之嫌!”

胡子玉道:“也可以这么说,反正那包蛇骨散,是荷姑偷放进梁老头每日必食的燕窝囊中,梁老头不知食下去,这一点毫无疑问!”

那人点点头道:“这么说,我明白一切了,唉!可怜那位梁老头竟然不知床头爱妾,居然会勾结外人,成了谋害他本人的元凶大恶!”

胡子玉叹了一声,道:“说到这里,你应该一切全都了解了。”

“我还有不明之处!”那人声音显得较前更为寒冷地道,“梁先生遇害之后,荷姑的下落怎么样了?”

“嗳呀!”胡子玉心里暗叫一声,道:“这人莫非还不知道么?”

那人用力地拍着他的肩,冷冷道:“说!”

胡子玉摇摇头,沮丧地道:“荷姑……不!现在我应该称呼她为陶夫人了,她自从离开梁老头之后,摇身一变即为谭先生的爱妾,自此而后,情深意重,二十年来与谭先生晨昏与共,形影不离……”

他不胜感慨地接下去道:“……她端庄、美丽、贤淑、大方……二十年与谭先生亲爱共守,才使得谭先生勇于创业,而无后顾之忧。”

那人冷冷一笑道:“谋害亲夫的贱人,也配你如此看重么?”

“唉……兄弟!”胡子玉感伤地道,“听你口音,大概岁数不大……你不曾了解一个人的始末,切莫猝下断语。二十年来,我亲眼旁观,足足证明这位陶夫人却是如此……

再说……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陶夫人只是放置了蛇骨散,并未曾料及到我们会下手杀害梁老头,事后确曾后侮伤心不已。”

“那也无补于事!”那人冷森森地道:“她仍然逃脱不了帮凶从犯的罪名!”

“你……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胡子玉猛然一惊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一笑——笑得是那么凄凉!

“我已经发过誓了,你何必还要再顾忌我?”

胡子玉点点头,他本来是智力过人、极其冷静的一个人,可是今夜的事纷至沓来,加上残酷的打击,实在使得他乱了方寸,几至于达到崩溃的地步。

那人还有未尽然处,必须要—一问个清楚——

他继续问道:“你们既然杀死了梁大爷,很可以就此罢手了,何必还要再杀死梁二爷?”

“那是怕他走口。”

“走口什么?”

“梁二爷武功不逊于梁老大,梁老大的死瞒得过别人,却是无论如何瞒他不过,一来怕他走口,再者怕他复仇,三来又怕荷姑为此遇害……”

“这件事又与荷姑有什么关系?”

胡子玉道:“当然有关系。荷姑出嫁梁大爷为妾,是梁二爷拉的皮条,做的大媒,梁二爷如识破其中机密,焉能放得过荷姑……所以非下手不可!”

“你们的心也太狠了,这件事荷姑知道不知道?”

“她不知道!”胡子玉用力地摇着头道,“只怕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

那人默默地低下了头,两行泪水,顺腮而下。

他心里由不住自语道:“父亲,叔叔,你们死得太惨了,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查明了你们的死因!”

胡子玉哈哈一笑道:“足下可曾问完了?还有什么话要问么?”

“差不多了。”那人缓缓站起身来,道:“你们百密却有一疏,是以事后仍然被人识出了谋害梁氏二老的是你们!”

胡子玉一呆,道:“这——这不可能吧!”

那人道:“抛开了谭霜飞的独门手法乾元掌以外,那位梁二爷擅施‘闭气’之法,你们竟是不知!”

“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人道:“当时你们以为梁二爷死了,其实他只不过在施展闭气法,当场就瞒过了你们!”

“啊——”这一次该轮到他吃惊了。

那人冷笑道:“等到你们离开之后,那位梁二爷重又醒转,将你二人名姓模样,绘影绘形地诉说与他妻子,说完之后又停了半日,才真的死了。”

胡子玉冷冷一笑道:“这话我难以相信。如果那梁二爷的妻子真的知道了这件事,就该召告江湖,请当时一干武林中人主持正义,又如何容得我二人逍遥法外二十年之久?”

“说得好!”那人哈哈笑道:“只是那位梁二爷夫人却以为是他们家中一件私事,不欲为外人所知,从此以后,这位梁夫人闭门谢客,真心一意调教后人,发誓要为死者复仇!”

胡子玉嘿嘿一笑,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据我们所知,梁氏二老都不曾有后啊!”

那人冷声道:“真的没有么?”

胡子玉沉思少顷,道:“事后据荷姑说起,梁大爷曾有一子,但是并非亲生……那时年岁既幼,更不在身边……”

“就是这个孩子!”那人冷笑一声道:“你二人既然狠心杀人,却连斩草除根这句俗话也不知道,岂非是犯了杀者的大忌?”

胡子玉长叹一声,道:“如依着我二人,是断断放不过那个梁家养子的!”

“可是又为了什么?”

“是因为那荷姑苦苦哀求,声言要为梁家留下一条后根。她哭得凄凉,把谭先生和我的心都哭软了……我二人当时研讨了一下,因为那小子既非梁老大的亲生儿子,此事又天衣无缝,一时动了慈念,也就算了。”

“所以你就错了!”

“为什么?”

那人沉笑了一声,道:“那人虽非梁大爷亲生儿子,却是梁二爷的亲生儿子,虽是梁二爷的亲生儿子,却要称呼梁大爷一声爸爸!”

胡子玉讷讷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那人一笑道:“道理极为简单,因为那小子是梁二爷惟一子嗣,但是因为梁大爷无子,依照族规,梁二爷就把这个儿子送到了兄长门下领养,直称其兄为父,反倒称其父梁二爷为叔父了!”

胡子玉怔了半天,才讷讷道:“原来是这样……”

那人一笑道:“那时,此子不过六岁稚龄,可是二十年后的今天,这个小子应该是一条汉子了。”

“这孩子还在么?”

“应该健在!”那人凄凉又洒脱地一笑道:“一定在!”

“有武功么?”

“家学渊源,又得青城鼻祖樊先生亲自传授,焉有不擅武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