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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照夕心中这时暗暗想道:“师父真是一个令人敬怕的怪人啊!”

他猜想到,这洗又寒本身定有一件极为隐痛的事情,不为外人所知。可是,因为师父曾经关照过他不可猜疑,所以管照夕一想到这里,忙岔了过去。

洗又寒这时已把簿子收好,又用黑布包扎了起来,他目光灼灼地注视在照夕脸上,半晌才道:“你那两个师兄,虽是随我多年,学成了一身难得的本事;可是到底限于根骨,未能登峰造极……他们死了之后,我也就失去了传人。”

他叹息了一声,看了管照夕一眼道:“这多少年以来,我因收徒灰心,差一点儿死在了徒弟之手,所以抱定宁可把一身绝技失传,也决不再收一个徒弟了……”说到此,他顿了一下又道:“自从你一来此,我已猜出你安有拜师之心,只是一来我已下定决心不再收徒,再者我取徒条件太苛责……也不知你是否有此资格……”

他微微一笑道:

“这几个月以来,你固然是在天天留意我,可是我又何尝不在天天注意你?”

说到此,照夕不由脸色一红,洗老笑了笑,又接着说下去道:

“经我仔细观察的结果,你质禀、根骨、智慧无不是上上之材,我的心就有些动了。”

管照夕不由暗自欣喜,洗老白眉微皱,又道:

“后来又见你诚心可感;而且我为试你是否贪财,故意遗落珠袋在外,你居然见财不昧,诚心难得!”

说着他又狞笑了一下道:“当时如果你一时贪心,可就为你自己造下了杀身大祸了!”

照夕吓得直打冷颤,洗又寒又接下去道:

“也就是因为以上几点,所以我才饶你不死,竟破格收你入我门下,在你来说,确实福缘不小!”

他冷笑了一声又道:“这是因为特殊的事故,才迫使我洗又寒来此穷途,否则青海天沙岭冷心轩,和江南十二道台,那种势派和今日又自天壤不同了!”

他像是有无限地感慨,长吁了一口气,那瘦癯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回忆,这一霎,在他脸上的皱纹里,荡漾着悲痛、愤怒和仇恨。

管照夕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敢多岔一句,可是听到此,实在又忍不住,不由问道:

“师父为何不回去呢?”

洗又寒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他一眼,嘿嘿冷笑了几声,低头自语道:

“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他突然正色道:“今天我对你说的任何话,你都不许对外人泄露一字,否则……”

照夕打了一个冷战,连连点头道:

“你老人家放心,弟子一定守口如瓶。”

洗老笑了笑道:“我倒不是怕你说,只怕你说出来之后,我又要多杀一个人了!”

类似这种的话,真是句句令照夕心惊肉跳,他连连地答应着,洗老又道:

“还有一点,以后你在人前,不可叫我师父,仍称我洗老就是……至于练功也不必过急,我自会慢慢授你的。”

照夕又连连称是,洗老提起一把砂壶,倒了两杯白水,道:

“你喝水!”

照夕恭恭敬敬地端过了一杯,就口呷着,这时洗老完全回复了平静的态度,他走了一转,回过头来问道:“你以前练过功夫没有?”

照夕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功夫也没练过。”

“好!好!最好是没有练过。”

他眨了一下眸子道:“中国技击之术,可分为内、外两派,其实殊途同归,其理则一。”

“内家开派为武当,创自宋徽宗时之武当道士张三丰,他的原理是由内往外,先以养气而后则动以拳掌,讲究的是十八字秘诀……”

照夕不由听入了迷,洗老咳了一声又道:

“这武当派动手讲究狠,所谓‘犯者立仆’,外表上看来,凡属于内家一脉者,永远是一派斯文,看不出有何异状。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如触我,力随意施……

我本身内力,大部分是脱胎于此派的。”

照夕不由点了点头,洗老又皱着眉道:

“所谓外家派者,始自魏时之达摩禅师,也就是今日之少林,他们是由外往里练,可是不论内、外哪一家,都是最注意于内功吐纳一道……”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道:“为师我六十年来,浸淫吐纳一道,却又收到‘澄波返渡’之功,这自然非你如今所能想得到的。不过,我准备第一步,就让你由‘吐纳’上着手去练,我有几种厉害的手法,至今仍可说是绝步武林,只是要看你是否有此造化了。”

照夕不由极为神注,当时点了点头道:

“只要师父肯传授,弟子定下苦功夫锻炼,决不令你老人家失望。”

洗又寒闪闪的瞳子注定在照夕脸上,笑了笑道:

“但愿如此!”

他又笑了笑道:“跟我学功夫,可是最苦的……我不像一般人一样只练子午二时,有时候却要练下夜去!”

照夕这时连连点头道:“弟子愿意受苦。”

洗又寒笑了笑,一挥手道:“那么你先回去,午夜再来。”

照夕忙躬身行礼,转身回房而去。

时间真快,转眼之间已是三度寒暑,而平静的日子,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仍然是和从前一样。

可是谁又知道,那个没有人注意的少年书生,却强大了。

三年来,管照夕跟着这个奇怪的师父,学了一身惊人的功夫。

他这种不分日夜地苦练,有时候,连洗又寒都颇为惊讶,因为这个弟子的成就,简直是太惊人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而更令洗老满意的是,这管照夕果然除了随自己练功夫以外,别的事,是任什么也不管不问。这一对奇怪的师生,居然这样地相处了下去。

照夕到了今天,对洗老一切仍是一个迷,虽然他和这个师父相处了三年,可是他对洗老的一切,知道得太少了,同时他并不想多知道。

可是有一件事,却令他始终怀疑,因为洗老的行动太怪了,他总像是在逃躲着什么似的。这几年以来,他只是去“白云寺”走走,别处哪里也不去,可是时时见他长吁短叹。

而更有一件事令他吃惊,洗老本身有一种极为离奇的怪病,这病差不多五十天发作一次,每发一次总是要数日方才复元。

而发作之前,洗老总是有预感,他一个人远远地出门,总是要十天半月才回来。

他对照夕说他是去一个朋友处治病,可是他从不告诉他是什么病,要怎么医治。照夕只知道是一种怪病,却不知如何个怪法;而老人的功力,尤其是他独有的一种功夫“血神子”,更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血神子”是一种怪异的内家掌力,运用之时,只需长吸一口气,凝气于掌,右手立刻暴涨如箕,而且赤红似血一般。
这种掌力发出时有红雾少许,可在五十步之内,制人于死命!

照夕亲眼见老人,用这种掌力试打过一只花豹,那豹子全身肿胀而死!

管照夕对师父这一手功夫,极为向往,可是洗老却不肯传他,每一次告诉他,总是说不到时候,照夕也就不敢多求了。

洗老的功夫极为混杂,差不多的家数,他都精一点,尤其是传授照夕的方法特别,有些方法,真是照夕作梦也梦不到的。

可是不可否认的,这三年来,管照夕在老人的悉心教导之下,有了惊人的长进,他的收益,是一般人八十年也难学到的。

这一日清晨,照夕在松坪行完吐纳之术,返回住宅,却见洗老正自一山涧中,纵跃如飞而上,管照夕忙也纵身迎了过去,见老人面有喜色,不由叫了声:

“师父!你上哪里去了?”

洗老笑道:“来,照夕!我正要找你。”

照夕很少见他面有笑容,不由很奇怪,问道:

“什么事你老人家如此高兴?”

洗老端祥了他一会儿,正色道:“这三年来,你确实有我意料不到的进步,你的长进,就是你那两个师兄在世,也是很难和你比的。”

照夕不由垂首道:

“谢谢师父夸赞,只是弟子总觉得还不够。”

洗老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理由。”

照夕不由大喜,脱口道:“师父莫非要传我一手新的功夫么?”

洗老冷笑了一声道:“岂止是一套新的功夫!这功夫简直是你梦想不到的,而且也是你的造化。”

照夕不由一怔道:“这是一套什么功夫?”

洗老嘿嘿一笑道:“武学一道,实是微妙,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想在武林之中,占一席之地,你必须要有一手绝技,我是说有一手众人不会也不知如何练的功夫。”

照夕点了点头,洗老眉头深皱道:

“这几年来由于你功力长进过甚,很令我惊喜,我也考虑到传你一手功夫;可是,总是没有适合你练的,今日想不到,却为我无意中发现了。”

照夕不由又惊又喜,正要说话,洗老已转身道:

“来!你随我来!”

说着一路直向一处山涧下飞坠了下去,管照夕也紧紧后随着纵身而下。

却见这虽是一处山涧,可是涧内杂花异草,到处都是,蜂蝶成群;尤其是松树成林,高可遮天,是一处极佳地方。

洗老边行边道:“我来此已逾十栽,竟没有发现这地方,真是奇怪了!”

照夕也甚奇怪,忽见师父倏地纵身跃上一株大松,回身点手道:“你也来!”

照夕忙跟纵而上,他身子才一上树,耳中已听到一片“嗡嗡”之声,同时目光之中,已见无数黑蜂由当空左近穿行飞鸣着。

照夕不由一皱眉道:“这里怎会有这么多蜂子?”

洗老倏地用手一指道:“你看!”

照夕顺其手指处一看,就在身前不远一棵大古松枝桠之间,有一个极大的蜂巢,嗡嗡之声,震得两耳阵阵发麻!

照夕心中虽吃一惊,可是仍不明师父意思,当时转过身道:“这不是一个大蜂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