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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一片晨光霭色里,一骑人马渐渐的走近过来。

黑水仙全身为汗所湿润,看上去油般的滑亮,它似乎已失去了昨日的神骏,不再是那般的自负不可理喻了。它背上的灰衣汉子,也显得疲惫不堪,那么无神,深深垂着头,两只手松弛的支在马背上。无论如何,这匹张垣马市上,万金难找的马王“黑水仙”已经属于他所有了。

在绵亘的阴山碧影里,红日露出了一半,晨光遭到了日光的介入,顿时显得生气蓬勃,五彩缤纷。

疲倦的人由失意的马背上徐徐翻身而下,眸子里交织着一片泪光,用着无限感激的目光,他打量着它,轻轻攀抚着它的颈项。

他用一块洁白的绸巾,小心为它揩着身上的汗。

一时间它失去了原来的烈性,象是一只羊般的柔顺,人与马之间的感情建立的极其微妙。

面对着这个远比自己更刚强,更有毅力的主人,它由衷的折服,用它淌满了汗,沾满了灰沙的颈项,轻轻在他身上摩着。

不远处有一波清池,池面倒映着殷红的云夭。黑水仙缓缓的走过去,垂头饮用着清冽的池水,灰衣汉子掬满了一捧清水,没头没脸的洗着。

池边,生有翠绿的一片青草,可供饿马果腹。

那汉子沉重的倚石坐下来,由革囊里摸出了昨天吃剩下的半块锅饼,慢慢的咀嚼着。

洗净了脸是要好看得多了。就用原来那根发带,紧紧的把一头长发扎结实了,神气内蕴的一双瞳子,似乎也恢复了原有的神采。

他知道、为了追缀这匹马,他已经辗转奔波千里,几日夜不曾合过眼了。

目睹这匹神骏的宝马,他感到了毕生最大的满足。他的欲望已经达到,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忽然,他听到了一些声音,惯走江湖的人,都不会对马蹄声感到陌生,况且那是十分凌乱的马蹄声音。

灰衣人倏地睁开了眸子,加强他警觉力的,是黑水仙的一声长嘶。

五匹马,驮着五个人,奔雷骇电般的已来到了眼前。

灰衣人身形微闪,已来到了他那匹爱马黑水仙的眼前。

五匹马如新月状已把他拐在了正中。

马上的五个人,简直不须多说一句话,也就可以知道他们是怎样一个来路。

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瘦汉,一个是身高八尺的红衣大汉,一个肥胖的矮子,一个是袒露胸肌,满脸横肉的黑大个子。带领着以上四人的那个象是首领的人物,却是一个披着黑熊皮氅,留有一丛绕口黑须的四旬瘦高汉子。

五个人乘着五匹不同花色的壮马,五对狰狞而带有贪婪神色的眸子,似乎在灰衣人发现他们之前,就先已怀有敌意的注视他身上。骑在正中的马上的那个披着熊皮大氅的瘦削汉子,略略的抬了一下手腕子,五匹马俱都停了下来。

灰衣人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两丈,双方似乎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灰衣人那双象是沉郁却很机智的目光,在五个人方一来到时,已把他们打量清楚。

独眼汉子是一口八卦刀!

红衣大汉是一对飞流星!

矮胖子是两口倭刀!

满脸横肉的黑大个子是一截九股铜鞭!

至于正中留有绕口黑须的黑装瘦削汉子,却是一对判官笔!

五对眸子大多数的时间是打量着那匹马——黑水仙,只是间歇性不经意的才会看上灰衣人两眼。

熊装瘦削汉子一声不吭,独自个的策动坐骑,缓缓绕着那匹黑水仙看了一眼,又回到原来地方。

矮胖子眯着一对猪眼道:“错不了,就是这匹马,黑水仙!”

瘦削汉子沉声一笑,向着灰衣人道:“小伙子,好东西,这匹马可是你擒住的?”

灰衣人看了他一眼,没有吭气。他那双沉郁的眸子,充满了机智,下意识的似乎已觉出了不妙而有所戒备。

“这匹马……我要定了。”

说话的仍然是那瘦削汉子,语意坚毅,语音沉实,正如他说的“我要定了”,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话声出口,这个人一领马口嚼环,胯下白马,自动的向后退了一步。

象是早已商量好了似的,就在他的身子才一退后的同时,他身边那个佩有双刀的矮胖子,怒鹰似的已自鞍上掠起。人虽然胖,动作可是极为轻快,出手更是利落。

两口刀,在艳阳下闪出了电也似的两道光,双双直向灰衣人当头猛砍了下来。

灰衣人早已料到了有此一手!

令人惊异的是,他那种漂亮的架式!他究竟是怎么闪开那矮胖汉子的那两口刀,在场多数人都没看清楚,总之,就在对方矮汉的双刀甫一落空的同时,他已及时出手。

是一口薄刃泛有浅浅蓝光的如意软刀!

出手快,眼力准!

刀光一闪,象是一匹白绫子般,“飕”的抖了开来,空中划出半圆形的一弯弧光。刀势一吐即收,却由矮胖汉子喉结部位闪了过去。

矮胖汉子发出了短厉的一声闷吼,身子落下的快,起来的更快,向后面晃了晃,四平八稳的倒在了沙地上。一股子血,箭也似的由他喉管里喷了出来。在沙地里一连打了几个滚儿,就不动了。

空气里,顷刻间弥漫起一片浓重的血腥气味。

灰衣人出刀快,收刀更快!象是一条蛇般的利落,刀可是插回在腰里了。

现场四个人,对于这种杀人的迅速手法,似乎还不大习惯。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就象是四具石头人般的,一下子凝住不动了。

除非别想再在道上混下去,这个脸可丢不起,这口气更难忍!

象是电波般的目光,由那个瘦削汉子眸子里照会了过去。得到信号的是那个满脸横肉的黑大个子,和那个独眼青面汉子。

两个人同在体会到首领命令出击的暗示之后,只是极短暂的一下逗留,已双双自马上纵起。象是剪空的一双燕子,独眼客是一口八卦刀,黑大个子是一截九股铜鞭。

二人一左一右,同出同落,八卦刀劈风砍脸,九股鞭直落两肩。

衣袂带风,“噗噜噜”的疾响一声,紧接着是清脆撩人的兵刃交击声——独眼客的八卦刀碰着了黑大个子的九股铜鞭。

双方乍然一惊的当儿,灰衣人已经就地旋风的滚了出来。

黑大个子身形倏地一个疾转,他的转势快,对方的刀势更快!

匹练般的刀光一闪,已斜着劈中了他的面门之上。

灰衣人那口软兵刃必然是十分的锋利,是以刀锋过处,整整的砍下了黑大个子的半边头颅。黑大个子怪叫着一个后仰,推金山,倒玉柱,摔在地上。

独眼汉子惊得怪叫了一声,足尖点处,掌中八卦刀攻出一招,直向灰衣人的肋下用力扎了过去。

灰衣人似乎对敌的秘诀,旨在一个“快”字,把握着这一字真诀,每每出奇制胜。

八卦刀迎上了软刀,“呛啷”一声脆响,两道寒光摇碎了一天银星!

独眼汉刀身向后一收,霍地飞起右腿直向着对方前心心窝上用力踹了过去。

也许是一只眼睛照顾不过来的关系,他这只腿才踢出一半,灰衣人掌中那口如意软刀已由侧面电也似的闪了过来。

“嗦”的一声,刀光,血光交迸辉映里,独眼客的那条腿足足踢出了八尺之外。“叭哒!”一下落在了沙地里。

独眼客成了独腿客,当场狂呼一声,倒地疼昏了过去。

灰衣人身子一闪,跳出丈许以外,防备着对方的出手。

出乎意外的是那两个人并没有出手。

骑在白马上,那个身披熊皮的瘦削汉子急带马缰,把牲口带出丈许以外,身后跟着那个腰系流星锤的红衣大汉,两匹马似乎也受了惊吓,频频叫嚣着跳动不已。

白马上那个瘦削汉子勒住了马,回头狠狠的盯了灰衣人一眼,叱了一声:“走!”两匹马踏着来时旧路,一溜烟似的去了。

落寞复遗憾的灰衣人,缓缓的收起了刀。那口刀的刀鞘,外状如同一根腰带,尾尖与首端各有如意锁扣衔接着,刀身插入,毫不显眼。

他缓缓来到了那个独眼汉子跟前,弯下身子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才发觉到他由于流血过多,竟然也死了。

虽说是咎由自取,可是一口气连杀了三个人,毕竟也不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情。面向着大漠,他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怅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三匹失去了主人的马,在池边嚼食着地上的青草。

灰衣人由一匹马上卸下了全套的鞍辔,改套在那匹新擒的“黑水仙”的身上。

“人饰衣裳马饰鞍”,经过一番装饰之后的黑马,看上去益加的显得神骏不群。

这里他不想多留,随即翻身上马。

在马上他辨识了一下方向,一方是黄沙滚滚的沙漠,一方是间有水草的原野。

他选择后者——原野,便策马而去。

秋阳高照,大地显得一派清朗!和风广披,流水弯弯,黑水仙似乎还不大惯披着缰,跑上了一段路,它总会嘶叫着打上几个圈圈,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死命的咬着嘴里的嚼环。

灰衣人耐下心来驯着它,这么一来可就慢了下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才来到了一处叫“南瓦子”的小小牧集。

在一处被称为“窝棚”的本地小食摊上,吃了些东西,随即匆匆上道。

他下定了决心,必定要在入夜之前,赶过当前的这片沙漠,取道直入上都,然后辗转至张垣出关入道中原,结束他一年以来的沙漠主活。

他姓寇——寇英杰。

江南落拓的世家子弟,读书不成改习剑,先入“行意门”拜掌门人钟先生为师,三年来打下了内外功的底子,不意钟先生盛年而卒,不容于钟先生二子,被迫离开了江南。

一十七岁那年再入冀北马家,专攻刀法,马家快刀在冀省首屈一指。

那年马老头七十有三,老年收得了这样一个称心的爱徒,自是欣慰有加,用了整整一年的工夫,把生平得意的刀法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