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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高老大可就坐不住了,脸上又红又白地瞧着二管事的李兴说:“你先给我稳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这句话,他即刻站起来,由家人侍候着穿戴整齐,同着小五子匆匆出了堂屋。

“是怎么回事?”高老大边走边问:“沈知府来又关我什么事?”

小五子缩了一下脖子,有气没力地说:“详细情形我可不知道……好像是什么王府里闹了贼……什么的,反正王爷很不高兴……”

“啊!”高大管事吓得立刻站住了脚:“会有这种事?怎么我会一点都不知道?……

这可是糟了,大年下的……”

小五子“哼”了一声,哈哈地说:“要是真有这么档子事,我倒是想起了是谁呀!

八九不离十儿,没错儿,准是他!”

“是……谁?”

“那还用问?”小五子冷笑道:“除了姓孟的那个小子还会是谁?”

“你说是小孟?”

高大管事立刻摇摇头接道:“不能、不能,你可别胡扯,怎么会是他?”

“那还错得了?大管事的您想想呀……”小五子说:“咱们府里上上下下可都是老人了,什么时候出过事了?这小子一来就出事,不太玄了点吗?”

高大爷没有吭声。

小五子又说:“您再想想这小子有一身好功夫,平常又住在赏心小苑,仗着有三娘娘庇护他,谁也不敢招他惹他,不是太可疑了吗?”

高大爷“哼”了一声,看着前面的小五子,想到了前此他为孟小月打伤吐血的一段过节,不用说,这个小五子自是对孟小月怀恨入骨,伺机报复应在情理之中。却是这些话多少也引起了他对孟小月的疑心……

“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吧!”

高大管事心里还真犯嘀咕,三脚并两步地同着小五子来到了东珠楼——王爷的寝宫。

过年的气氛还那么深……

满院子都是爆竹之后的红色片碎纸屑,与地上积雪红白相映,十分醒眼。

东珠楼前早已搭起了牌楼,张灯结彩,气象一新。

王爷此刻在楼下“召贤馆”大厅会客。

高大管事一径来到馆前,只见负责王爷近卫的李铁池等数人,闲走厅下。

彼此都是熟人,见面抱拳互道恭喜之后,李铁池拉了他一把,转向一角,小声关照说:“老高,你可小心着点儿,今天的情形不大妙,主子兴头儿不好!”

“又是怎么回事?”高大管事弄了个一头雾水。

“现在说也说不上!反正你进去就知道了。”奇*书*电&子^书李铁池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小心回话,可别顶撞了!”

“这个当然……”

里面已报了他的名字。

一个当差单手打着帘子,大声道:“大管事的,王爷招呼您进去呢!”

高大管事应了一声,拍拍身上,理了理头上的巾帻,迈步而入。

堂屋里生着两盆炭火,金丝猴、豹皮铺陈,点缀得一派富丽堂皇。

王爷朱华奎着便服居中而坐,下首的沈知府,白皙高颀,一身四品穿戴,正襟危坐,倒也气势轩昂,文采斐然。

磕头问安之后,待将站起。朱华奎咳了一声,指着沈知府说:“见过沈大人!”

“大人……”

大管事的待要叩头如仪,却为沈大人快步下位搀起:“大管事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要照平日,仗着王府的威望,他眼睛里还真不大瞧得上对方这个四品的知府,见面打上一躬已是难得,更别说磕头问安了。沈知府达练人情,当着王爷也不敢实受对方的大礼参拜。

高大管事站是站起来了,却不敢向王爷正面直视,垂着头。表情不大自然。

“你这个差事是怎么当的?糊涂透顶!”朱华奎圆睁着两只眼厉声道:“我这个王府倒成了贼窝了,你是干什么吃的?混账东西!”

打从跟王爷干侍卫头子起,直到如今,这么多年,还极少见王爷当着人前,如此声色俱厉地向自己喝斥。

高大管事既惊又怕,当着各人面前,脸上尤其挂不住,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跟从王爷久了,当然知道主子的脾气,那就是在他盛怒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出言辩白,只能听着。“是……小人该死!”

说了这句话,后退一步,自动的便又跪下了。

朱华奎用力地拍着椅把子:“这是什么事!大过年的你给我来这么一手?你不要脸,连着我也面子上下不来……你说说,你该不该死!?”

这么一说,下首的府台大人也坐不住了,慌不迭由位子上站起,深深打揖说:“王爷息怒,是下官冒犯了……下官太冒失了……”

“关你什么事,你坐下……”

“是……”沈知府作了一揖,才敢就座。

看着沈知府这个样,朱华奎才自警觉到自己的火气太大了,停了一下,口气略为和缓地道:“要不是沈大人来说,我还真不知道,外头已闹成了这个样,你这个王府大管事,知情不报,该当何罪?你说!”

高大管事脸上一阵子红一阵子白,王爷盛气之下不敢顶撞,只把一双眸子,向沈知府望去,“这件事……小人诚是不知,请府台大人明示……”

“大管家多多包涵……事情是这样的……”沈大人转向王爷抱拳道:“这位管事先生也许并不知情,容下官向他说明,王爷万请暂息雷霆……”

“好好……你跟他说清楚了!”

“下官遵命……”沈大人转向高管事道:“事情是这样的,这几天地方上一连发生了好几起失窃的盗案,本府所属各县衙门,已尽全力缉拿……终是拿不着这个胆大包天的正经主儿……”

高大管事的“哼”了一声,跪着说:“这又干王府何事?大人又怎么断定这个贼藏在我们王府里?”

“大管事说的极是……”沈大人抱拳赔着一张笑脸说:“本府也不敢莽撞,这件事是经过几次三番的仔细追查,并且有人三次亲眼看见……”

高大管事不等说完,便顶撞道:“三次亲眼看见?哼哼……这个人是谁?”

“大管事承问,”沈知府咳了一声:“这人是敝府衙的三班捕役向冲,向头儿……”

“是他!?”高大管事点点头说:“我认识他!”

王爷哼了一声,唤着他的名字道:“高庆麟!”

高大管事才知自己的失态,慌不迭垂下头来。

沈知府咳了一声,转向王爷道:“请王爷恩准下官召唤向冲晋见回话,还有……请赐高管事站起来说话……”

朱华奎点点头答应,再向高管事吩咐说:“站起来吧!”

高庆麟叩头站起,心里的别扭可就甭提了。

外面已高声宣道:“传向头儿!”
向冲早已侍卫中庭,闻声进来叩头。

“武昌府三班捕役,小人向冲参见王爷、大人——”一面各自叩了个响头。

沈知府大声说:“当着王爷金驾,向头儿你要小心说话,王府的高大管事在这里,你只把所见所闻,据实回报,小心着回话,知道吗!?”

“小人……知道……”转向高庆麟直腰抱拳,不自然地笑笑道:“高爷……您好!”

沈知府说:“给王爷磕头,你站起来吧!”

这是对手下的特别恩典。

向冲遵命又磕了个响头,才敢站起,垂首后退到与高庆麟并位而立。

高大管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抱拳说:“向头儿,这又是怎么回事?”

“高爷您多包涵……”向冲低声下气道:“事情实在是兜不住……才敢冒犯……”

高大管事冷冷道:“不是前几天在东城头上还见着了你吗?向头儿你或是公事太忙,当时什么话可也没有说呀!”

言下之意,似在责怪对方的不懂交情,这种事应该私下给自己打声招呼,说明了就得了,何至于请出府台大人,尤其更不该惊动王爷,简直太不懂过节,不落门槛了!

高庆麟眼睛里直冒红光,恨不能把眼前向冲一口生吞下去。

向冲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这人瘦高的个头,两肩高耸,大手大脚,黄脸膛,扫帚眉,一脸的风尘事故,一眼即能看出,天生的六扇门里出身,是干捕快的这个行当的。

这个向冲,在武昌地面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一身功夫也是好棒的,干他们这一行,能爬到抚台衙门三班捕头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已到了头了,往后再无发展。说白了不过是个皂隶头儿,也和高庆麟一样,充其量是个奴才头儿,却因为仗着抚台衙门这块招牌,在地方上极吃得开,又因为他这三班捕头的差事,负责着地方上的绢私治安,情形可就更非寻常,黑白两道上都得买他的面子,走到哪里,都风光八面,像今天这个窝囊场面,诚然还不多见。

“高爷有所不知!”

当着王爷与抚台大人面前,向冲可不敢言语花哨,语涉轻薄,只得实话实说。

“这个贼忒也大胆了,仗着住在王府,弟兄们不敢冒犯,他就为所欲为,还伤了我们的人……最后竟然连抚台大人的府上也失窃了,才会……”

这话不啻明白地告诉高庆麟说:不是兄弟不讲交情,实在是上面先问下来,才不得不实话实说。

一听抚台大人府上也失了窃,高庆麟才自不吭声,转而怒哼一声:“什么贼这么大胆?竟敢公然进出王府?老弟台你看清楚了?”

向冲摇摇头说:“这人是蒙着脸的,功夫极好,尤其是轻功,高来高去,没有人能跟的上!”

高庆麟冷冷地说:“这么说,你是没有看见他的脸罗?”

“这……是这个样!”

“那么,你亲眼看见他进出王府?”

“这……个……”向冲点了一下头:“他走的是王府的方向,这附近没有别人居处……

所以,小弟大胆猜想,他是掩藏在贵府上。”

听到这里,一旁的沈大人怒声道:“向冲,你可仔细着回话,把话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