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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只要彭徐两家继续不和,我们的机会就会更多。”

安莲将茶又缓缓泼了出去。

“难道你现在不想知道百里红胭的结局?没人会把失职扛在自己头上,只能是神医的药出了问题。”徐克敌在棺材里变成死尸,这个黑锅只能有一个人来背。

“她自会照顾自己。”

“或许我该换个人问,有人会对她更感兴趣。”安凤坡意有所指。

如意突然朝外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又进来,朝安莲眨了眨眼睛。

“看来,你有贵客了。”他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见如意脸色古怪地看着他,心中生出几分不悦,“你家的小童还需磨砺啊。”

如意嘴角抖了下,恭敬道:“恭送安蓄子。”

安凤坡望了安莲一眼,眸中忽明忽暗,转而自嘲一笑,缓缓离开。

等他走远,如意才小声问:“主子,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这茶只是用来洗杯子的?”

安莲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看他喝下去不好吗?”

如意一楞,心中暗道:简直好极了。

自明泉离宫后,暖冬阁便被闲置下来。

楼前树叶沙沙寂寥,小道积水湿漉坑洼。

安莲一身棉白,独自撑伞而行。臃肿的长袄穿在他身上,别有雍容。

行至楼前,门从里轻轻打开,走出一个微微发福,却英俊挺直的中年男子,白皙的面孔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安大人。”

“连相。”安莲收起伞,放在廊下。

连镌久微微一笑,返身回屋。从以前到现在,他们向来无须多言客套。“安大人可知……高阳王进京了。”他面上平静如镜,说出的话却是石破天惊!

安莲眸光一闪,心下有几分了然。连镌久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若非事态严重,决不可能冒内外勾结之嫌进宫见他。“每年三月,各地官员进京述职是惯例。今年皇上祭祖,也只推延半月。高阳王思念母亲,来早稍许,也是常情。”

连镌久点头称是,“往年送礼都是你我联名,因此特地来问今年可还是比照旧例?”

此问多余,两人心知肚明不可能相同。去年的安莲还是右相,去年的明泉还是公主。不过连镌久如此说却有试探的意味。一试安家的态度,是不是一心一意忠于皇上,二试明泉的看法,对高阳王到底只是戒心,还是有了杀心。不过这番试探按在先皇托孤儿重臣连镌久的身上却有些多余。除非……安莲心下一沉,连镌久对明泉的忠心已经开始动摇了么?

“须问过皇上再定。”他不动声色道。

连镌久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笑道:“想不到大宣第一公子成亲后,也是惧内一名。”

“君为臣纲,此乃伦常。”他淡笑道,“皇上首先是臣的君主,畏之敬之,自然有之。”

“安大人似乎还少说了一句。”

安莲以眼神询问。

“夫妻之间,似乎更该有情有爱。”他笑得意味深长。

“连相所言甚是。”安莲眼波轻漾,精致胜鬼斧神工的五官顿时柔若春风,令人心旷神怡,“连相的七位夫人温柔贤淑,相敬如宾,实是羡煞旁人。”

连镌久哈哈一笑,连道哪里。

“不知高阳王此刻下榻何处?”安莲冷不丁问道。

连镌久笑容微敛,随口道:“正在舍下。”

安莲偏头笑道:“连相的三夫人和六夫人精通厨艺,比御厨犹有过之,高阳王真是好口福。”

连镌久噙笑不语,右手食指在左拇指的玉扳指上摩挲半晌,才幽幽道:“安大人可听闻……北夷兵变?”

“略有耳闻。”安莲适才正望着窗外廊檐上滴答的水珠,闻言转首道。

“本相只是疑惑,跋侍臣与皇上在一起,身边还有帝师和孙尚书,怎么会出现在北夷?”

“兴许借跋侍臣之名造势罢了。”安莲四两拨千斤道。

“安大人近日可有皇上音讯?”

安莲脸色微冷,随即慢慢回暖,清艳明眸中隐有情意绵延,“可需取来?”

连镌久目光如炬,在他眼中细细搜寻了遍,似在辨认真伪,半晌才咳嗽着讪笑道:“不过问问。”皇上的情书谁敢偷看。

“昨天夜里雍州八百里加急。”正当话题稍顿时,连镌久忽然提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奉阳城外的奉堤……垮了。”

安莲眼帘微合,双眼睫毛几不可见地轻颤了下。

“希望……没有伤及无辜。”话如蝉鸣,投入心湖,嘹亮广远。

窗外,雨幕渐密,如意穿过层层雨障,弓背低头跑来。

“主子。”他站在廊下,急声道,“徐太妃朝这边来了。”

连镌久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口,意味深长道:“这阵子雨下得疾,伞再大也遮不了全部,安大人不如找个屋檐歇歇再走。”

安莲回礼,“安莲省得,连相慢走。”

连镌久点点头走出门,掏出条手绢递给如意,才从暖冬阁的另一条道去了。

如意拿着手帕,疑惑地看着安莲。

“既是连相给的,便收下吧。”

如意这才拿起绢帕擦拭起来。

安莲拿起放在门边的伞,轻轻撑起,“走吧。”

如意刚要点头,又急忙摇头,“不是假的,徐太妃真的过来了。”


安莲握伞的手一顿,看了看连相的去路,叹了口气,“从这边走。”

弯道泥泞,污水飞溅,落在那银缎鞋面上,点点滴滴,又连成一片。

如意抢过伞,小心翼翼地举在安莲头顶七八寸处,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走着走着,那棉白的身影突地一停,如意急忙刹住脚步,眼睛直楞楞地看着不远处挺直如松的英武男子。略显凌乱的乌黑长发,书满疲惫的红肿双眸,向来光滑干净的下巴蔓延出一片青黑。

“阮大人。”安莲脚步只是一顿,又向他走去。

走得近了,如意才发现阮汉宸的目光在短短几步距离中又凝结成冰,犀利如刀。

“皇上失踪了。”半晌,他吐出几个令天下色变的字。

安莲脸色不变,淡淡道:“皇上没有失踪。”

阮汉宸眼睛一亮。

安莲盯着他,一字一顿道:“皇上前几日才捎信回宫报平安,如今正在胜州境内,身边有帝师和孙尚书伴驾随侍,又怎会失踪?”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有任何此类消息透露出去,今日来探口风是的连镌久,难保明日就不是马太妃高阳王。

目光凌厉如刀。

阮汉宸嘴角抖了抖,眼中光芒骤灭。

皇上不是没有失踪,而是不能失踪!

“阮统领这几日去哪里了?”他口气略显严厉。

阮汉宸默然。

“身为统领玩忽职守……你可知罪?”漂亮的眸子一凝。

阮汉宸依旧沉默。

安莲叹了口气,“念在阮统领往日尽忠职守,只是初犯,便罚你回家反思一个月,俸禄暂停。”

阮汉宸一怔,一丝惊喜自眼中闪过,又瞬息湮灭,“侍卫统领并不隶属内宫。”

“却肩负保护内宫之责。不必多言,去吧。”最后那声去吧,似带着丝请求。

阮汉宸深深望了他一眼,手中剑柄轻握,一抱拳,转身便走。

风吹雨斜,打湿在那棉白衣领上。

如意将伞逆风斜了斜,低头却见玉指攥握成拳,一滴鲜血缓缓滴落。

“主子!”他失声惊呼,伸出一只手想要掰开那拳头。

安莲摊开手,看着那白皙上的红艳,一怔,手心正中两深一浅三个指甲印分外触目。

“安侍臣。”怔忡间,一声悦耳却威胁十足的唤声将他的目光自手心收了回来。安莲缓缓转头,绝美的脸上挂起一轮浅笑,“徐太妃。”

徐太妃在众人簇拥中姗姗而来,一脸似笑非笑,“安侍臣果真是难找得很。”

安莲但笑不语。

“难得偶遇,不如也上延福宫坐坐?”一个也字拖得老长。

“一身泥泞,委实不雅。”

徐太妃眼睛瞟向他乌黑片片的鞋面。“今日阴雨绵延,暖冬阁又偏远荒凉,安侍臣真是好雅兴啊。”  她在他面前站定,狭长的凤目透出丝丝寒意。

“徐太妃也兴致不弱。”

“本宫是来找你的。”她直直地盯着他。

“哦。”他垂下眸子,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

“安侍臣将一切事务皆推于常太妃……不嫌太不体谅了么?”推与交,一字之差,千里之别。

“徐太妃如此认为?”

徐太妃被他的反问一怔,“是又如何?”

“我原本想将部分事务交由徐太妃分担,如今看来,却是考虑失周了。”安莲满目歉然。

徐太妃眼角微搐,随即轻笑出声,“本宫总算明白为何马太妃也只讨了一鼻子的灰去。”她声音一顿,又冷冷道,“不愧是右相……”

右相二字尖冷刺骨,似要扎进他身体里去。

“太妃谬赞。”他抬起眸子,平静无波。

“不过这后宫不比朝堂。女人的手段……往往是男人意想不到的。”徐太妃幽幽道,“本宫只希望,若安侍臣有了麻烦……呵呵……”她轻轻一笑,眼中意味不明。

安莲默然欠身,恭送她起驾。

雨势渐大,粒粒如豆,连绵不断,串成无数道帘子,隔阻开每个人的视线。

如意站在他身边,却觉得眼前的他越来越模糊……

黄水泛滥至二月已有缓和,户部的赈灾银拨得也很及时,堤坝修缮,灾民安顿,一切本已进行得有条不紊,但奉堤决口无疑在这冬寒未褪的初春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