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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老大,一会见。”少年一个纵身翻过墙去,徒留墙内众人神色各异。

永谐二年三月二十日,奉阳向朝廷上表归降。帝师因兵不血刃收复雍州首邑而传诵天下。

七日后。

三万大军仓促回归。

史进泰在城下大骂:“斐旭,你个无耻小人,竟用阴谋骗我。”

斐旭站在城头,悠然下望,“上战伐谋,我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少受战火之苦。”

史进泰威胁道:“只消我是一声令下,三万大军便会开始攻城,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战火之苦了。”

斐旭拍了拍站在旁边的城守士兵,“不知道这三万大军中,有多少是奉阳子民。”

士兵老实道:“小的不知。”

斐旭道:“我告诉你,有五千二百三十一人。”

史进泰脸色一变。

斐旭摇头道:“让士兵攻打自己的亲人,史将军于心何忍?将军就算不为这千千万万的士兵与百姓考虑,也要为自己的子女考虑啊。”

史进泰气得大叫,“你将他们怎么样了?他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将你碎尸万段!”

斐旭笑道:“碎尸万段这种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他们现在在王府里吃得好睡得香,好得很。”

史进泰道:“斐旭,你倒行逆施,一定会遭天谴。”

斐旭拍拍手,城头突然投下几十袋米粮。

史进泰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怕遭天谴,所以替自己修善行。”

史进泰这几日正是缺粮,又不敢违背高阳王‘不取民物’的宗旨,全军上下都是紧着裤腰带过日子,此刻给他粮食无异雪中送炭。

副将看着粮食,舔了舔嘴唇道:“将军,怎么办?”

史进泰叫道:“什么怎么办!让人过来背粮食开饭!”

城头上。

斐旭回身笑道:“我赢了。”

费五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高阳王还未投降。”

“不过时间问题。”

“平沪之粮少说可以支持三年。但勤王三师却耗粮更巨。”

斐旭道:“奉阳一降,高阳王退路截断,再做网中挣扎也是徒劳。这点,高阳王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现在缺的,不过是投降的台阶罢了。”

费五道:“那你觉得他的台阶在哪里?”

斐旭伸手一指,“北方。”

乾坤殿。

数月的抑郁之气终于一扫,来往宫人脸色也是喜不自胜。

惟独这座宫殿的主人却依然愁眉难展。

安莲瞟了眼案上奏折,“皇上还在担忧平沪之事?”

“高阳王一日不降,三军粮饷便一日不能断。”明泉头疼地按着眉心,“孙化吉这几天都快成孙火急了,朕怎么能不担忧。”

安莲沉思道:“我有一计,或能让高阳王弃城。”

明泉喜道:“快说。”

“此计还须靠北夷王。”

明泉先是皱眉,而后恍然道:“莫非……”

“不错。”

明泉点头道:“不错,若是如此,的确会让高阳王弃城。只是此计未免有失光明。”

“皇上觉得百姓与名声,孰轻孰重?”

她叹了口气道:“朕晓得了。”

永谐二年四月二日,北夷王突率大军南下,驻军两国交界。

永谐二年四月六日,高阳王开城门降。

永谐二年四月十日,史进泰投降。

历时六个半月的樊雍之乱终于平定。

永谐二年四月十五日。明泉下旨召静安王、罗郡王尚融安、蔺郡王、斐旭、彭岚、徐特、孟子檀、夏淳淳等八大功臣入京城,是为史上著名的‘八臣听封’!

《帝色无疆》苏俏  ˇ谜底ˇ  

严冬在层层春风的驱逐中渐渐消退。

去年九月以来的凛冽寒风刮得整个宣朝伤痕累累。而如今,细碎的春雨绵绵而落,一滴一点地舔舐大地创伤,滋润万物于无形无声。

明泉拿起倚靠在廊边的伞,在漫天金雨中支撑出一方干土,走向正迎水露而怒放的梅花。

“冬去春来,又是一片勃勃生机。”范佳若打着伞从廊的另一头气定神闲地走出来,“花有开谢,雨有落收,惟独人,少来老去,只能走一遭。”

明泉伸手摸着梅花花瓣,头也不回道:“朕记得说过不见。”

范佳若迈前一步,面色肃然道:“皇上可是也要做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

明泉缩回手,转头冷笑道:“那就请范姑姑告诉朕,你这个弓打了多少鸟?又逮了几只兔子?”

范佳若抿唇道:“臣指的是臣父!”

“范拙。”明泉点点头,“他的确是立了不少功,雍州能顺利归降他也出了力。不过……朕为天子,他为朝臣,在朕需要他的时候,他弃朕而去,是为不忠。他投奔高阳王,高阳王则为主,他为仆,在危机时刻他又卖主求荣,是为不义。告诉朕,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朕难道不能藏之烹之?”


“臣父一生为朝廷忙碌,侍奉两代天子,任职吏部,可说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而后年老体迈告老还乡也是人之常情,何来不忠之说!他投奔高阳王之时,高阳王尚是大宣最尊贵的王爷,皇上最亲近的兄长,连皇上也亲口说过与他情比天高。臣父辅佐他无异辅佐皇上,辅佐大宣江山!忠心二字,可说当之无愧。高阳王起兵造反,臣父力劝无效,才转而说服奉阳官员,弃城而降,归根结底,更上为了顾全天下大义!臣愚昧,如臣父这般为皇上尽忠,为大宣尽责之人,若还要担上不忠不义的罪名,那臣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皇上尽忠了!”伞在空中转了一圈,啪地落在地上。

明泉冷笑一声,“说得真是感人肺腑,说得朕都想封他为一等公了。你说他年老体迈告老还乡,说得好,急匆匆地留一封奏折给朕,连恩都不谢,面都不见就拖着年老体迈之身兴冲冲地跑去雍州为朕继续尽忠了。说起来,朕还真是要好好感激感激他这番奔波之苦了。至于力劝无效,这倒是不假。不过令尊当时说的是,时机未至,且待几年,再谋大业。你该不会要告诉朕,范老说的大业是替朕巩固江山吧?”

冰冷的雨丝像一只只蚊子,一下下亲吻着后颈和面颊,将她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吸食。血色迅速在她脸上褪下,她看着眼前金冠玉容的少女,尽管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但她看她的时候,却不得不抬起头。“天下初定,皇上正该以赦而收拢离散慌乱的人心,大开杀戒,只会激起民怨。”

明泉嘴角微扬,“范老知道你来求情么?”

范佳若目光一闪,双唇抽动了下,“不知。”

“朕猜他也不知,不然以范老的傲气,恐怕宁愿撞死在牢里,也不会接受朕这个丫头片子的宽恕。”

范佳若一时吃不准她话里的意思,低声道:“臣父已是知天命之龄……”

“朕几时说要杀他?”

“可皇上不是说要藏之烹之?”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八个字都是你说的。朕说的是,难道不能藏之烹之?”明泉眼角终于泄露出一丝笑意。

范佳若仿佛听到自己的心掉回了胸腔,当下跪道:“臣谢皇上赦免之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明泉肃容道:“你且回去吧。”

求得不死已是天大恩德,范佳若不敢再说,又磕了两个头才站起来。

“你先下去吧,告诉严实,下不为例。”

范佳若脸色一红,讷讷地答应了,抓起地上的伞便往回走。

看着她渐渐轻快的步子,明泉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笑。

“皇上。”

明泉回首,见安莲站在梅间,好似一抹借自高山的积雪,散发出与梅一般的傲然气息。

“静安王、蔺郡王、彭岚、徐特、孟子檀昨日到京。罗郡王已至帝州,不出三日便能抵达京城。”细密的貂毛轻轻贴着安莲的下颚,为天人般的绝世容颜平添几分柔美。

明泉将目光自貂毛上收回,落到梅花上,半晌憋出一个“恩”音。

安莲目光炯炯,“斐旭与夏淳淳,恐怕赶不上八臣听封之典了。”

明泉脚尖一紧,转头愕然道:“为何?”

“安凤坡不在平沪。臣私下请托斐旭与夏淳淳前往樊州寻找。”他口气淡然,好似用扫帚在几尺厚的积雪上轻扫了一下,不关痛痒。

斐旭与夏淳淳从雍州赶赴京城已是八臣中最远的,日期原本就是她根据他们的教程而定,如今再绕道樊州,那铁定要错过八臣听封大典。

若是那样,斐旭将无法名正言顺地在天下人面前重正名声。

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紧缩,明泉低声道:“等阮汉宸回京,朕可以派他去樊州。”

“救人如救火,望皇上体恤臣顾念手足之情。”

从戚州到帝州,再从帝州到樊州,无论怎么赶,都要耽误半月的时间,而雍州到樊州最多在十天左右。

明泉笑容被慢慢扯开,“但凭皇夫之意。朕乏了,改日再来赏花吧。”伞柄在手中微微发烫,她转身,雨丝被她带起的风扇得斜飞。

安莲目光缓缓落在她站过的泥土上。一个小小的,被脚尖钻出来的坑,在雨中慢慢被水填平。

校场上,锦旗林立,一色地朝西飘扬。

初升旭日的淡金光芒散落在旗间,在一排排伫立的盔甲上闪耀出点点明黄星光。

静安王、蔺郡王、罗郡王尚融安、彭岚、徐特、孟子檀等身穿朝服,站在队列最前。身后是一千名在战役中立功最多的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