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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面无表情。虹没看我,站起来,和胖子一起走到舞池扭屁股去了。我开始后悔,我不该和她一起出来。见了她第一面你就可以知道她会怎么对待她身边的男人。我聊以自慰地想,她只不过是我从路边顺手捡来的垃圾,无所谓啦。有点阿Q。

过了一会儿,她一脸油汗地回来,说:“本本儿,你自己先坐一会儿,一小会儿,我过去坐两分钟。”她端起她的杯子坐到胖子那儿去了。上帝,他们一定不会谈论凯恩斯主义,倒有可能谈金塞博士的引发了快感的羊癫疯似抽搐。我几口干掉了残酒,从摩肩接踵的人流挤进了洗手间,把一泡大尿响亮地冲进小便池。我在洗手时看了看镜中的我,有些陌生,有些冷淡,轻飘飘的失落。我从侧门出去,走到了大街上,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没有人肉会孤寂,人肉看多了又作呕。我关了机,沿着大街向前走了几百米,招了出租车回去睡觉。

出租车司机一般都闷得发慌,特别喜欢和乘客侃大山。在问了目的地后,他开始搭话,“去跳舞啦?”我嗯了一声。他又说,“那些迪吧里的骚婆娘多得很啊!”我又嗯了一声。见我冷冰冰不搭理他,他只好闭上了鸟嘴。我从来如此,不喜欢和的哥聊天。我坐我的车,你开你的车。

在我还没忘记那个“纸一样的薄”的鬼家伙的时候,他来找我喝酒了。一个雨后的灰色下午,或阳光灿烂的眩昏的下午。小酒吧痛苦地倦缩在自己的空虚中,咀嚼着刻录在一张塑料盘里以0和1不断排列的埃米纳姆。他的喋喋不休有时让我兴奋莫名,有时又让我相当烦厌。

纸先生的日本女情人(5)

纸先生来时,依然是伸进一个头,打量了,才进来。他说他已经来过两次,但我不在。当一听到刘德华时,就缩回了脑袋。不是特别讨厌刘德华,而是他家对面一个发廊天天高声播放刘的歌唱,男人哭吧哭吧哭吧哭吧……几乎弄成精神错乱。他执意要请我喝一杯,反正也没事儿,就应允了。

我把半打百威和两只玻璃杯放到桌子上,拿来起子,开了两瓶,各自倒进自己的杯子中。他不要冰,我也懒得要。我们举起杯子,干了第一口。他干掉了三分之一,我干掉四分之一。这时,埃米纳姆正在唱《White  America  》。

“怎么样?”他问。

“不怎么样。”我回答。

我们干了第二口,他还剩三分之一,我还剩二分之一。

他穿的同上次一样整洁,白衬衫扎在灰色西裤里,脚上的黑皮鞋油光可鉴。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包软中华和一个猫王贴面的Zippo打火机,把烟抖出一小半,递给我(不用手拿给我,讲卫生),我抽出一支,他也抽出一支。他拿起打火机要给我点,我示意自己来,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燃了烟。他挥手甩开机盖,熟练地打火点烟,又顺势一甩,关上机盖(Zippo发出响亮的金属的声音)。

“觉得这些都狗娘养的那么假?”他喷着烟,问。

“这个,”我不好回答,这些行头反正有一点作派。“也不一定吧,也许,看什么人啰。”

“哈哈,”他笑道,“别不好说嘛,本来就是装模作样的一套,只是习惯了,改不过来。不过,软中华是我真正的嗜好,不是摆样子。”

我点点头,说:“没有烟瘾,所以对烟没有太多追求,过得去就行了。当然,软中抽不起。”

他嘿嘿一笑,说:“有意思。人生活在符号中,追求的也都是符号,最终什么也没有改变。”

“太悲观了吧?我可是还在追求60分啊。”

“这不妨碍你的具体目标。什么好工作、高薪水和如花似玉的女人。不过,一天到晚泡在酒吧里,听埃米纳姆,60分怕是有点悬。”

“有时想干脆退学算了。拿了毕业证也未必找得到工作。何况,不想那样工作。”

“学什么?”

“经济。”

“哦,是吗。学经济的人一般开口闭口都是杰克·韦尔奇啊,志向可是很宏大的。”

“有这种人吧。就我而言,不过想开个小酒吧,混口饭吃。”

“在这儿?”

“想在拉萨。”

“哦,是驴友?”

“不是。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更不会加入什么集体活动之类。在拉萨只是觉得高一点,环境陌生一点吧。”

“难怪上次在看《藏传佛教》。”

“看着玩儿,其实并不太懂。”

“哈哈,”他快活地笑了,“能了解一点儿也不错呢。真懂了,不会在这儿跑堂,肯定去哲蚌寺、色拉寺或更远的更偏僻的寺庙修行去了。”

“苦修的日子,我可过不惯哟。”

“是啊,都是世俗凡人,要的也是感官快乐。”

“当然只好,不得不堕落了。”

“哦,我倒觉得,到拉萨开自己的酒吧,是很纯净的事儿,你这种人,不会堕落得没底的。”

“但我真的希望堕落。而且,也确实堕落。”

“有意思。一般人是想标榜自己有品行,把自己仔细洗刷了挂在门口声称很卫生。你却老说自己堕落,把自己涂花了给别人看。好像在道德上有罪恶感。读过托尔斯泰的福音书?”

“没有。我没有,至少现在没有宗教情怀。我就关心我的肉体。真的。”我喝了一口酒,说,“你的人生体验,恐怕比我复杂好几倍吧?”

“和你差不多。非主流的,业余水平的。”他笑笑,“给你讲一个故事,第一人称。”

“好啊。”

“我在大学学的是日语,毕业后到日本京都大学读管理。之所以学管理是想更好找工作,也能挣更多的钱。那个时候,8年前吧,对物质有一副好胃口。学校生活,你也知道,就那么一回事儿,都差不多。日本人外表似乎彬彬有礼,其实傲慢得很,根本不把我这类中国学生放在眼里。反正不怎么交往,也就相安无事。为了补贴费用,我不得不在一家中国人开的餐厅打工,从下午6点一直到晚上11点,端盘子洗碗,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那家餐厅经营的是日式烧烤和面条之类,由于地处繁华地段,价格又便宜,所以每晚都人满为患。很多上班族都喜欢聚在那儿喝酒,直喝到醉眼朦胧了才摇晃着离开。老实说,那餐厅很能赚钱,就是太辛苦了,受不了。可受不了也得受。早晨爬起来上课,真是浑身都在痛,经常在课堂上打瞌睡。什么索尼、松下、富士通,在我听起来,都是催眠曲。

“日本国土狭小,留学生公寓不可能一人一间,一般是一间房住两人,当然里面有小小的卫生间和厨房。和我同寝室的,是一个韩国学生,学的是水产资源,一脸骚疙瘩。可能是狗肉吃多了的缘故。他平时不怎么说话,和我也没多少共同语言,只有一点例外,都讨厌日本人。他在我们的床之间,拉起一根铁丝,挂了一幅窗帘似的布幅。一开始,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妙用,以后才明白过来。这小子一来就和另一个韩国女生谈起了恋爱。那是一个胖嘟嘟、屁股很大的女生。在我心目中,韩国女人一般是蛮漂亮的,可这个实在不敢恭维。问题是,他们在我端盘子的时候不凑在一起,非得要半夜两三点,女的才溜进来,就在帘子那头干上了。无法形容,不可名状的各种声音像蜂群一样扑过来,这对我无疑是一场折磨。第二天交涉吧,那小子一脸无辜拼命道歉,接着又继续干。好在他们是讲规律的人,每周不超过两次,一般是周一和周四。这样,我就等那帘子拉上的时候,戴上耳机,把摇滚塞满脑袋。老实说,我每次都在想象那女生肥肥的身体。没办法。好在特别累,所以,即使受到这样的刺激,性方面的事,倒不是火烧眉毛。

纸先生的日本女情人(6)

“第二学期,学校开运动会,我去打乒乓球,那是我从小练就的拿手好戏。日本的乒乓球也算不错,不过和中国比,就差得太远。我轻而易举地拿了冠军。有个读日本古典文学的姑娘,叫由美子,喜欢打乒乓球,拿了女子第5名,她找我传授技艺,一来二往,就混熟了。她人嘛,不算好看,也不难看,鼻梁上有些雀斑,不过双腿很结实,就像搞径赛的运动员。她特别喜欢三岛由纪夫和村上春树,我呢也算是马马虎虎喜欢吧,至少比较熟悉。她带我去看了有名的金阁寺,又去了京都会馆附近的国立近代美术馆和市立美术馆,两个美术馆的藏品以我不熟的日本画家为主,也有毕加索、马蒂斯、蒙德里安等人的画作。我们去的最多的,是锦少路。这里被称为京都的厨房。在这条充满京都风味的长长的小巷中,充满了目不暇接的各类食物。当然,少不了品味清淡精致的日本料理了。

“我对她没有太多感觉,就是一般朋友吧。但有时会冒上想搞搞日本女人的念头。六月的一天,我下班回去,到平安神宫口子,突然冲出三名身穿黑T恤的家伙,手拿棒球棒,向我打来。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头上缝了八针,脸上、身上全是淤青。老实说,他们并非暴力团成员,所以下手还留有余地。由美子告诉我,那是她男朋友指使的。她说他真是神经病。第二天晚上,她就跑到我寝室里,把帘子拉上。这次该那狗娘养的韩国人受刑了。

“由美子皮肤很白,抚摸她的时候,犹如摸着水下的鱼。我没想到日本姑娘在性方面很放得开。她几乎是动作熟练地做着一切:亲吻和抚弄你的身体,然后很投入地展开自己,就像展开一本精彩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