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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人生无常



        第八章人生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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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沉院合,蟾光皎洁,半帘花影自横斜。

        颜如玉坐在榻前,将目光投向窗外,悠悠出神。此刻的她,一点相思几时绝,数对清风想念他。

        她在想像着所要发生的事,水寒与顶红一旦交手,敦胜敦负?但她知道,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不想看到,更不愿看到。因为对她来说,凡是有人流血、受伤以及死人的结局,都是流泪的悲剧。

        她发觉自己深深的爱着易水寒已不可救药,爱得刻骨铭心,爱得铭心刻骨,爱得只要想一想他的名字,念一念他的名字,便觉是一种无上的幸福。

        房门终于轻轻一响,易水寒如只轻灵的猫,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等易水寒将她拦腰轻轻抱在怀里时,她才发觉暖暖的怀抱来自易水寒。

        看到这个家和眼前的颜如玉,易水寒觉得倍感温馨和甜蜜。他轻轻俯下脸去,在颜如玉的香唇上柔柔印了一下。

        他看颜如玉时的眼神一点也不冷,不但身上找不到一丝杀气,反而快乐得有些孩子气。

        “玉,等急了吧!”易水寒笑得很温、很暖、很软,声音也透着柔柔的爱怜。

        “是。等急了。”颜如玉双手勾住她的脖子,微一长身,丁香儿吐艳,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因为一会儿不见你,我便会想得慌。寒,你和顶红可曾交了手?”

        易水寒摇着头笑了笑,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吁——简直吓死我了,你们若真的动起手来,我可真不敢想像。”颜如玉长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扭了扭蛮腰,嫣然笑了笑,“寒,你做得对,你记住哦!保证一辈子不许丢下我一人。”

        “不是下辈子,而是过了这辈子,还包括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他低下唇,在她的唇上轻轻摩娑。

        “唉!”颜如玉幽幽一叹,“寒,你知不知道归大人的用意?”

        易水寒笑道:“他能有什么用意,不就是让我杀了顶红吗?”

        颜如玉正色道:“还有一点你不知道,他想一石二鸟。其实你就算杀了顶红,你也未必能够活命。”

        易水寒依然笑道:“你吓了我一跳,我看事情没这么严重吧!”

        “绝对是。”颜如玉说到这儿,也就毫不隐瞒,将归天鹤那天的一言一行,尽皆说了出来,“寒,驸马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为了能够得到我,他才让你杀了顶红,不然他手下有几名高手,为何别人不派,却偏派你一个人?”

        “我知道。玉,你放心,今后我会谨慎行事。”易水寒想想她说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但他自恃艺高人胆大,想过之后,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尤其眼前佳人在抱,哪能想那些大煞风景的事,当下只是淡然一笑,“玉,咱们不说这些。对了,方才你说想我,说说,你都想我什么?”

        “嗯……想你什么……”颜如玉秋波儿一溜,黑真真的睫毛闪了几闪,有着说不出的柔情蜜意,“想你的手,想你的唇,想你的心,想你的温存……”说着说着,便见她粉颊涡圆,香腮浅杏,一双剪水双瞳似醉非醉,朦朦胧胧,“想你我良宵共度,恩爱无休……想你我狂心乘酒兴,欢娱入佳境,何处不双飞……难道……这还不够吗?”说罢红着脸在易水寒唇上吻了一下,半阖妙目,软绵绵的嘤声道,“寒,良宵苦短,一刻千金,咱们……”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粉面嫣红如醉,香腮泛起红潮,媚眼儿如丝,直直看着易水寒。

        易水寒笑着点头,看着她的唇,如含笑的花蕊,恁是动人。

        此进此刻,夜里的月,月光光;月里的风,情长长。

        而一夜情浓似酒的人,正销魂。

        ※※※

        不知不觉,“丑老人”龙狂已在三王爷府上住了三天。三天来,他喝的好酒比他十年喝过的还要多;他吃的珍羞佳肴,比他以前没听过的还要多;他看到的珠宝,比他去过的所有的珠宝行都要多;就连他受到的礼遇,也比他去过的最好客栈里的小二,服侍的还要无微不至。

        总之,他住在这里,所有的衣食往行都不用他操心,想到什么,就要什么;他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府里的人见了他,无论是谁?无论何时都与他笑着说话。一个个就像是晚辈见了长辈,既恭敬,又客气。看他们脸上的笑,比新疆最甜的葡萄还要甜,比乌鲁木齐的哈蜜瓜还诱人。

        龙狂好像对这里并不陌生,理所当然应该享受这里的一切。毋庸置疑,三王爷视他为府上的贵宾,他也觉得天经地仪,自己本来就是这里的贵宾。

        在京城,除了皇宫最大,便数三王爷府最大。若论金碧辉煌,奢侈豪华,三王爷府除了没有金銮大殿,其余的好像什么都不缺。一间间也是廊腰缦回,北构西折,一室室朱户绮窗,幽婉古雅。一一瞧去,恍如天上人间。

        龙狂之居,是为“一品阁”。固名思义,带有“一品”二字的地方,绝对是一流的环境、一流的精舍和一流的摆设。

        “一品阁”首先吸引人的地方,便是一个“香”字,即是这里的香,也分很多种。除了建筑的古色古香、醉杨妃的菊香、金香炉的暖香、檀香木的沉香、灵芝泛玉瓯的茶香,还有香拂霏榻、幽幽袭人的香水味儿透出的清香。走进“一品阁”,可见帘栊潇洒,照壁如水,兰堂风软,牙床罗帐,其陈设之精雅、之别致,有着一种别具的情趣。首先映入眼帘的,乃是半隔锦榻的四扇儿五彩镂金的屏风,或为流云百幅,或为山水虫鱼,或为人物花鸟,均为名家集锦,雕画得如木三分,玲珑剔透。

        透过屏风,依稀可见黑漆漆的描金床,罗圈金的帷帐;簟枕轻软,锦丝刺绣;锦缛斑斓,游龙戏凤。挨屏风右侧之处,置着檀香木的书架,上列着文房四宝、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以及经史子集,古今群书。书架对面,则为一张风磨铜宝相花的奁妆台,放着脂粉盒、花笺、牙签,一一井然有序。另见东西粉壁墙上,都是条扇对联,名人字画。便是这里所悬的灯,也是鸳鸯水晶琉璃灯,地上铺的地毯,俱是难得一见的波斯地毯。

        这时的龙狂,正自闲来无事,站立在梳妆台前替一老妪梳理着头发。

        他这几天闲着没事的时候,最大的快乐,便是替这个老妪静静的梳头。细细的、柔柔的、精心致致的替她梳理这一头白白的长发。

        看他梳头的样子,很用心、很专心、也很开心,好像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镜子里老妪的样子,和他一样老;脸上的皱纹,和他一样密,就是她脸上的笑,也和他一样甜蜜。

        正当龙狂沉醉在与老妪梳头的当口,帘栊儿轻轻一挑,一名小宫女缓步入内,先盈盈裣衽一礼,这才娇滴滴、怯生生的道:“龙先生,龙夫人好,王爷令奴婢来请你们赶往前厅赴宴。”

        被称之为“龙夫人”的老妪笑着将一头银色的长发用簪子挽了,起身走到小宫女近前,拉着她的手道:“这不是小百灵吗?什么奴不奴、婢不婢的,我可没那么多讲究。”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苍老,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慈和。

        这个叫“小百灵”的宫女皓齿朱唇,秋目秀眉,金莲窄窄,身上尽是花钿绣带,生的极是轻盈妩媚,楚楚动人。看她的年龄,绝不会超过十八岁。见老妪对自己如此客气,小百灵似是觉得有些不适,忙躬身回道:“老夫人不要这样说,奴婢便是奴婢,岂敢有失礼节,老夫人,咱们走吧!”

        龙夫人笑着道:“不知你家王爷又请我们喝的是什么好酒?”

        “听王爷说,他老方才上朝,皇上赏了几十坛西域美酒。对了,还有龙先生和夫人身边的另五个小童,王爷说,也一并请去。”小百灵一边说,一边到了门口,向垂手候在廊下的几名太监和宫女吩咐,“龙先生、龙夫人和随身的五位小童马上出来,都小心服侍着。”

        时间不大,住在一品阁配房内的五个小童相继随出。他们和龙狂老妪一道,由众宫女及太监陪着,径直来到王府的前大厅。

        ※※※

        见龙狂携夫人及五名小童来到,三王爷连忙起身相迎,一指正座:“请龙先生上坐。”龙狂也不客气,同老妪居于上座,另五个小童两侧相陪,俱都坐下。饶是他们来这里吃酒不止一次,但每吃一次,各有不同。汉白玉的圆桌、香檀木的椅子、银铸的酒器、象牙雕花的筷子、人间难得的贡酒、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没来这里之前,他们想都不敢想,想了也是白想。

        但见这座大厅龙鳞瓦砌,龟背磨砖,风扇亮槅,四下置着围屏,要多气派就有气派。这里吃的菜,随意挑出一盘,也抵得上一户寻常百姓家一年的积蓄。龙肝、凤髓、豹胎、鲤尾、鸮灸、猩唇、熊掌、酥酪蝉自不必说,各地名菜更不用提,总之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这里应有尽有。

        五个小童看着桌子上的菜,也不用三王爷吩咐,先自吃了起来。他们除了吃菜,却是滴酒不沾。这五个小童有四人竟都多少有些残疾,一个少了一只左脚,一个驼背,一个右眼少了一个眼珠,一个断了一条左臂。看他们的年纪,一一大致相若,均在十二三岁光景。红扑扑的脸蛋,都透着孩子的天真和活泼。

        看他们吃菜时一边啧舌一边剔牙的样子,站着的宫女和太监虽不敢乐出声来,也一个个掩着嘴窍笑。

        龙狂和老妪却极沉得住气,龙狂看着三王爷微微一笑,拿起筷子在桌子上写道:“不知王爷请老朽喝的是什么好酒?”

        “此酒乃皇上所剔,是西域名酒,名为‘良媒’。来人,倒酒——”三王爷一摆手,一名小太监将怀中抱着的酒坛向前一递,跟着有其他小太监启了封口,宫女来到桌前,一拉溜儿摆了二十几个青花玉瓷的小碗。时间不大,酒皆斟满,小百灵先后给三王爷、龙狂和老妪各端了一碗。

        “龙先生,龙夫人,请——”三王爷端起酒碗嗅了嗅,一仰脖,笑着饮尽,“嗯!不错,称得上是好酒,其香深厚沉郁,浓而不腻,爽而不滞,不知龙先生和龙夫人觉得如何?”

        龙狂也是一饮而尽,含笑一竖大拇指,点了点头。老妪浅浅品了一小口,放下酒碗,笑道:“确是好酒。”

        “那好,既是好酒,龙夫人不妨多饮一些。”三王爷笑着令人重新斟满,望着龙狂颇有几分感触,“龙先生,小王一直在想,人活这一辈子,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委实不易啊!没想到天意机缘,使小王得遇先生,至今思之,恍若隔日之梦。来,痛快,喝——”说罢又与龙狂对饮了一碗。

        龙狂依然用筷子在桌子上写道:“不错,人生无常,昨日龙狂人谓疯,今朝何幸奉上卿?”

        三王爷仔细瞅着他写的字,看罢仰天一笑:“龙先生放心,小王不才,虽不敢自许真伯乐,千里马却还识得。今后先生有了什么难处,一切包在小王身上。”

        龙狂笑着在桌子上写道:“多谢。”

        三王爷突然皱了皱眉,看似想问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按理儿说……嘿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有些话小王本不该问,可——”

        老妪笑道:“王爷想问什么我已知道,王爷是不是想问,我们来自何处?又因何落迫于此?”

        三王爷一连声的笑道:“是是是,还是龙夫人聪明,小王正是此意。不过小王也是仅此一说而已,龙先生和龙夫人不必当真,你们若觉得有什么不便,小王决不勉强。”

        “其实王爷便是不问,我们也绝不敢瞒着王爷。”老妪端起酒碗,在唇上轻轻沾了沾,望着三王爷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与龙狂自幼生在青海大雪山,同为一村,我们两家世代修好,后经双方父母同意,便将我许配给了龙狂。龙狂酷爱武艺,自我们结婚之后,他便四处寻访名师,少林、武当、峨眉、昆仑、五台、黄山……但凡名山大川,他几欲走遍。”

        “却不知龙先生的哑疾,因何而得?”三王爷听得极其认真,生怕听错了一个字,一时竟然忘了喝酒。

        “唉!早了。四十年前他便成了这样。”老妪垂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当时多少有了些名气,曾交了几个朋友,他这几个朋友平日里看着也不错,没想到突然有一天,他们来到我家,非拉着龙狂前去喝酒。结果等到龙狂回来时,便再也不能说话了。更令我想不到的是,三天后,衙门的公差竟然找了我家,口口声声,说龙狂是江洋大盗,硬是生生把他投入了县衙大牢,一关便是三年。后来我才知道,害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几个朋友。”

        三王爷将酒碗一顿,挑起眉梢道:“可恶!龙夫人,你接着说,他们是怎样陷害龙先生的?”

        “原来他那几个朋友劫人钱财,案发之后,他们为了洗脱罪名,便暗中买通了县大老爷。”老妪的声音透着无奈的低沉,更有几许伤感,“有人说,朋友是用来出卖的,今天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儿。为了找到替罪羊,他们便想到了龙狂,为了不让龙狂说话,他们便在喝酒时下了哑喉散。可怜龙狂出狱之后,又大疯了数日,因为这场大疯,他便彻底成了哑巴。”老妪眼圈一红,声音渐显凄凉,“至此龙狂性情大变,十分孤傲和孤僻。若凭他的武功,本可以自成一家,自创一派,无奈他不擅逢迎,素不背向人低头,所以武功再好,也没人认可。乃至到了今天,我们只能靠卖剑为生,聊以糊口。”

        三王爷叹道:“龙夫人,要说性格孤僻,莫说龙先生,小王又何尝不是。唉!交遍天下友,知心有几人?龙先生即便被人出卖过,终究还与人朋友一场,我却不同。小王至今连个朋友也没有,别看大多数人见了小王恭维之至,也无非借重我的权势罢了。”

        龙狂笑着用筷子写道:“若是王爷不弃,龙某愿为知己。”

        三王爷连声道:“好好好!龙先生这个知己,小王交定了。”回身唤过一名小太监,笑着说道,“贺统领,方才的话你已全部听到,你觉得本王的眼光如何?”

        “王爷果然慧眼识珠,小人佩服之至!”那小太监一直站在后面,也一直低着头,此时猛一抬头,剑眉虎目,英华内敛,正是“蛇妖”贺顶红。

        ※※※

        贺顶红撩起长衣,刚要跪倒施礼,三王爷笑着一把拉起,“快快请起,到了本王这里,不必如此客气,你去见过龙先生和龙夫人。龙先生,贺统领原是驸马之人,如今也是本王的人了,你们今后,可要亲近亲近。”

        “龙先生在上,请受晚辈贺顶红一拜!”贺顶红笑着走上前去,深深一揖。

        龙狂也未起身,只是冷冷的点了一下头。

        三王爷一笑:“瞧龙先生的气色,似是对贺统领心存戒心,小王让他敬你一碗如何?”

        龙狂毫不犹豫,抄起筷子在桌子上写道:“不知他有没有出卖过朋友?凡是出卖朋友的人,恕不能从命。”

        三王爷忙问:“贺统领,你可曾出卖过朋友?”

        贺顶红端起一碗酒深深饮尽,大声道:“龙先生这话,算是问到了我的心坎之上,老实说,有——但是所谓的出卖,也是我用心良苦,我只是想让他过得好一些罢了。不瞒王爷,为了能使我这个朋友谋个一官半职,小人曾使了卑鄙手段,将他的家人劫至京城。”

        三王爷目光闪了一闪,颇有些好奇:“哦?不知贺统领所说的朋友,到底是哪一个?”

        “他是个杀手,姓王名佛,江湖人称‘杀手佛’——”贺顶红又端起一碗酒来深深饮尽,声音显得有些激动,“这个名字,想必王爷是知道的。”

        “王佛?”三王爷的瞳孔微微一缩,双手十指跟着紧了一紧,“驸马与我提及此人已不止一次,这个名字,我当然知道。听驸马说,他是柳依依的帮凶,柳依依一介女流,不足为道,杀害当朝命官及盗我‘金蚕宝铠’的都是此人。贺统领,王佛的家人既已在手,还等什么?我看杀了算了。”

        贺顶红脸色一变,忙道:“王爷不可,王佛的家人万万杀不得。”

        三王爷的脸色也是一变,哼了一声,道:“怎么,你想替王佛求情不成?他敢盗我宝铠,死有余辜,这有什么可说的?”

        “非是小人替王佛求情,小人还有下情回禀。”贺顶红探了探身子,认真的道,“小人说过,当今慧眼识珠者,非王爷莫属。王爷既识得龙先生这个千里马,便不难看到,杀害朝廷命官及盗甲之事,五件事留的皆是一个名字,不能不令人感到怀疑。”

        三王爷道:“以你看来,此事不是王佛所为?”

        “不错!”

        “你说说,除了他,还会有谁?”

        “十之八九,乃是驸马所为,即便他没亲自动手,也必是他幕后主使。”贺顶红笑着起身一揖,“王爷明察秋毫,洞烛千里,还望王爷明鉴。”

        三王爷的身子轻轻一震,闭起眼道:“这事儿本王也曾想过,只是……”

        “只是王爷苦无证据。”贺顶红接过他的话说道,“且不论有无证据,王爷请想,杀了人,盗了东西,最后还留上自己的名字,这世上有没有这种人。所以这纯属有人载赃,陷害柳依依和王佛。”

        “话虽如此,可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柳、王二人终是最大的嫌疑。”

        “王爷放心,杀人的凶手是谁,小人还正在想法子找证据。至于何人盗取王爷的宝铠,四天之后,王爷只要去了猛虎堂,证据自见分晓。”

        听他说得如此肯定,不但三王爷眼睛亮了一亮,包括龙狂和老妪在内,精神俱为之一振,贺顶红接着说道:“王爷带龙先生前去,少不得会有人找他较量,届时王爷可命龙先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佯装失手,出剑刺向驸马的胸口。敢问王爷,以龙先生的身手,驸马若无‘金蚕宝铠’护体,又当如何?”

        三王爷道:“自不必说,非死无疑。”

        “他若是穿了‘金蚕宝铠’呢?”

        “应无大碍。此铠乃是至珍至奇之物,本王曾穿着试过,莫说寻常兵刃,只怕如巨阙、湛卢、纯钩、龙渊、太阿和工布等古之名剑,也对它奈何不得。”三王爷说到这里,颇有几分顾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驸马不是盗甲之人,或者他那天并没有穿着此甲,龙先生一旦要了他的命,又岂是儿戏?”

        贺顶红胸有成竹的一笑:“王爷无须多虑,若驸马不是盗甲之人,龙先生失手杀了他,一切罪责小人愿一力承担,决不累及王爷和龙先生。不过,我敢断定,除了驸马,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敢动王爷的主意。宝铠一旦到手,我敢说,驸马会把它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必然随时穿在身上。王爷,请恕小人不恭,此事若真是驸马所为,于王爷和咱这大明江山,都将万万不利,如不除之,必生后患。”

        “以你的意思,他还敢造反不成?”

        “不错,他若是连王爷的东西也敢偷,难保他不会窃了大明江山。”

        三王爷脸色一沉,低声喝道:“贺统领,你这么说,难道便不怕本王告知驸马,治你的罪吗?”

        贺顶红低下头道:“小人斗胆,王爷不会这么做。因为小人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全无半点私心。”

        “好吧!本王听你一次。”三王爷转向龙狂,笑着问道,“龙先生觉得这个主意可好?”

        龙狂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好。”

        贺顶红道:“王爷,小人还有个请求,只是不敢说。”

        三王爷笑着点头道:“你说。”

        “还望王爷恩准,从中周旋,保护王佛的家人。”贺顶红长身站起,垂手后退一步,蓦的撩衣跪倒,“小人与王佛交情一场,往日之欢乐,历历在现。王爷,王佛的性子小人甚是清楚,不该杀的人,他从来不杀,是以杀害朝廷命官之人,断非王佛所为。小人不才,敢以这项上人头担保,所以小人求王爷……”

        三王爷令人将他扶起,皱着眉想了想,问道:“王佛的家人现在何处?”

        “被关在刑部大牢,而且看管之人,皆是驸马的亲信。其中有两个厉害人物,一个名叫‘鬼难缠’阴朝寺,一个名叫‘气吞神州。追日神剑’钟古楼,都是驸马新近收拢的江湖人物。”

        “嗯!这事儿好办,本王命刑部撤了驸马的人便是,重新换做本王的人,不就结了。”三王爷上下打量了一下贺顶红,很是满意,“听说你的武功不错,人称‘蛇妖’,可惜驸马不懂得用人。本王想过了,龙先生还要陪在我身边保护本王,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至于是看管还是保护,你看着办便是。不过你记住,在事情还没查清之前,你不可私自放了他们,否则本王拿你是问。”

        “小人知道。”贺顶红端起一碗酒一口气饮尽,放下酒碗,抹了抹嘴,极是畅意的道,“小人多谢王爷。”

        “好小子,你很有心计。”三王爷脸上似笑非笑,指着椅子让他坐下,“是人才我都喜欢,你是个人才。”

        “承蒙王爷抬爱,为了王爷,小人今后誓死效命,决无二志!”贺顶红拿眼睛瞟了一眼龙狂,接着转向三王爷,“王爷可知,驸马这几天又收了三个人?以小人看,他分明是冲着王爷来的。”

        三王爷淡然一笑:“三个人,说说看,是哪三个人?”

        “一个是万卷堂的大堂主,人称‘神灯剑魔’的容帝尊;一个是天外楼的楼主,人称‘十二阑干剑。千里独住来’的匡正;还有一人,乃是侠风满堂的少堂主,被称之为‘满堂瑞气满剑光’的满十六。”贺顶红的脸上显得无比凝重,“王爷,提起这三个人来,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三王爷不以为然的一笑:“在武林中,他们的名头很大吗?”

        “极负盛誉。”

        三王爷又是一笑:“无非三个人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本王一向认为,一些看似有名的人,实则都是名副其实,并没多大的本事。而真正如龙先生这样的世上高人,往往都不图这个虚名。所以本王不再乎他请了谁,别说三个,就是十个,本王也不怕。”

        “是是是。”贺顶红一边说着是,一边将目光投向那五个小童,“龙先生的武功,在下佩服的紧。谈笑之间,便败了冷、燕两大侍卫,却不知这五个小友都会什么?”

        还没等龙狂在桌子上写字,老妪抢先说道:“他们几个啊,分别叫做阿毛、阿宝、阿才、阿生和阿龙,都是我们夫妇二人所收的孤儿,也都多多少少的会些三脚猫、四门斗的粗把式。”

        其中没有残疾的小童霍的站起,紧了紧腰带,脆生生的大声道:“我叫——阿宝!论武功,我一百个捆在一块,也不及贺统领一根手指头,可要说起变个脸啥的,贺统领便未必及得上我。”

        龙狂鼻子微微一哼,老妪忙低声喝道:“小孩子没大没小,放肆,怎能对统领大人如此无礼?还不坐下!”

        阿宝忙低下头去,看样子竟是十二分的委屈,撅着嘴重新坐下。

        贺顶红心里一动,忙笑着摆手:“别别别,阿宝,你说什么变脸,我还真是不懂,接着说下去。”

        三王爷也大感兴趣,忙道:“对对对!说说看,什么叫变脸?”

        阿宝鼓起腮帮子提了一口气,看了看龙狂的老妪并无阻拦之意,仗着胆子道:“说白了,嗯……就是你们大人所说的易容术呗!”

        贺顶红眼珠子轻轻一转,脸上显出兴奋之色:“龙先生,阿宝说的可是当真?”

        龙狂点了点头。

        贺顶红接着问:“能否以假乱真?”

        龙狂依然点了点头。

        贺顶红心中大喜,朝向三王爷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幸得阿宝有这手绝技,小人眼下便有一计,可查出杀死四名朝廷命官的真凶及其幕后之人。”

        三王爷刚然一怔,贺顶红已然贴在他耳边,笑着耳语了几句。三王爷在他肩上着力一拍,笑着赞许:“好,本王听你的,没想到你小子还真些点子,不如送你去到兵营做个军师,你看如何?”


        “小人怎配军师之职,王爷若不嫌弃,顶红愿做王爷府上一名师爷。”

        “怎么,莫非你想辞了统领之职?”

        “还望王爷恩准。”

        “好!本王准了便是。”三王爷跟着一笑,“你既做了我的府上师爷,再住在你的家里,我看多有不便。嗯!这样吧,把你的房子卖了,本府房舍甚多,多一人少一人也不打紧,你不如搬到府上来住,你看如何?”

        贺顶红等的便是他这句话,当下喜不自胜,深深一揖道:“多谢王爷,房子我马上卖了,明天就搬过来。”转过身向龙狂一拱手,“王爷和龙先生、龙夫人先吃着,我先告辞。恕罪,恕罪!”

        三王爷点手唤过小百灵,哈哈一笑:“百灵,你记住了,今后他的衣食起居,便由你全权服侍,你可愿意?”

        小百灵看了一眼贺顶红,脸上一红,慌忙低下头去,飘飘一个万福:“奴婢遵命。”

        贺顶红回过头向她打量,心里不觉怦然一动。就见眼前的女子云鬓迭翠,檀口轻盈,星眼儿流波,凌波儿罗袜,直似艳杏盈枝,新荷贴水;只觉自己苦等了多年,眼前之人才是最适合他的女子。

        ※※※

        归天鹤算了算日期,今天不多不少,距离三王爷收留龙狂的日子,正好七天。所以这天他便老早的起了床,命人在猛虎堂的大厅内置了几桌酒席,坐在大厅内,等着三王爷的到来。

        坐在他身边的,除了本府大总管“神腿”易水寒及钟、唐、屠、朱、阴、幽等几大高手,连同他新收的容帝尊、匡正和满十六,也一并在内。就连一直住在“佛光阁”的灭灯大师,今天也前来捧场。

        这几天来,归天鹤过得很累,因为他在想很多的事情和人,他不但想,而且还在不停的琢磨。练不练十层灭灯大法?他在想。龙狂到底是何须人也?他在想。王佛和柳依依有没有到京城,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在想。易水寒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在想。贺顶红怎样投在三王爷门下,看管王佛家人的如何换做了三王爷的人?他在想。至于颜如玉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他更想。

        想想想,他在不停的想……

        他也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不是老死的,而是累死的。他也知道,这种人最大的缺点便是欲望太深,看到什么东西都想拿,拿起的东西往往都不想放,就算拿不下时也舍不得放弃,直至累死。他更知道,人一旦死去,生前的东西都是空的,什么都带不去,也不可能带去。

        即使是这样,他仍坚持自己的原则,欲望着欲望,累并快乐着。哪怕是累死,也心甘、也情愿。

        辰牌刚过,便听堂外有人高喝:“王爷——驾到——”

        归天鹤使了个眼色,忙与众人起身离座,抢步趋迎。到了堂口看时,只见三王爷深衣幅巾,一撒钩绦,与丑老人龙狂并肩走在前面。他的手里,还依然摇着那柄描金的折扇,龙狂果像人们传言的一样,又老又丑。稍有不同的是,此时的龙狂,华服锦带,衣饰鲜明,足下穿着粉底皂靴,一点儿也不见脏破。

        在二人身后,随着四五十名戎服甲胄的亲兵扈从,个个神采奕奕,气宇昂昂。不用说,这都是三王爷在府上挑了又挑、拣了又拣、拔了又拔,捡了又捡的精兵。

        可归天鹤的目光,只盯着一个人看。

        ——丑老人龙狂。

        因为他知道,今天真正的主角,便只有他一个。

        归天鹤先与三王爷见了礼,彼此寒喧了几句,笑着携手揽腕步入大厅。三王爷当先坐了首座,龙狂侧陪,归天鹤与易水寒挨着二人对面就座。其他的人也都找了位置纷纷落坐。三王爷看了看桌子上所摆的点心和酒菜,笑道:“驸马,我与龙先生前来,可不是为了吃酒,你干么还这么客气?”

        “天鹤舍具菲酌,实是不成敬意。让王爷见笑了。”

        三王爷点了点头:“驸马,有几件事没经你许可,你别生本王的气。”

        “天鹤怎敢?”

        “嗯!那便好。”三王爷闪目光略一巡视,折扇啪的一合,“贺顶红是个人才,本王很欣赏他,眼下在本王府做一名师爷,希望你不要难为于他。”

        归天鹤故做兴奋的笑道:“那敢情好,顶红能追随王爷,那是他天大的造化,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敢为难于他。”

        “这就好,这就好。”三王爷手中不停的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波的一张,“第二,听说刑部关着王佛的家人,此事干系重大,非同小可。为了安全起见,不致于有人劫狱,本王便将刑部撤了你的人,换了本王的人。”说到这轻声一叹,“天鹤,不是本王信不过你,我只是信不过你的手下,他们的武功,本王毕竟还没有见过。”

        “王爷所言极是。”归天鹤的眼神里含笑,脸上也含着笑,“天鹤的手下怎及得上王爷您的手下,尤其像龙先生这等奇人,旷古未闻,旷古未闻。”跟着扭向回头,向钟古楼等人问道,“你们说,是也不是?”

        还未等众人开口,容帝尊笑着站起身子,捋着胡须说道:“大人所言不虚,除了这位灭灯大师还说得过去,大人先前收的所谓六大高手,嘿嘿——”抬起手来不屑的指了指,摇了摇头,“像他们这些酒襄饭袋,泛泛之辈,实在不配住在这猛虎堂之内。大人把银子花在他们的身上,实在是一种浪费。如果连他们也配是高手的话,我看这天下便都是高手了。”

        钟古楼是个看上去很和气的人,此时也依然那么和气,只是笑了笑,却没动。

        唐宇也很沉得住气,他到底是个儒雅的人,心里有火,脸上却没带出来。

        幽灵早听过容帝尊的名头,知道比自己的父亲名气还大,自觉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明知是羞躁,也乐得接受。

        朱、阴二人一个脸更冷,一个脸上更阴,虽见杀气,好像也能忍得住。


        只有屠人万一个人忍不住,猛见他霍的站起,重重一拍桌子:“姓容的,你说在下不成?”

        容帝尊也没用正眼瞧他,只是傲然一笑:“好像是吧!你若不服气的话,待会儿给老朽过几招便是。嘿嘿……‘横刀三千里。刀下不留头’,老朽想想这个名字,便觉得十分好笑。”

        满十六鼓掌笑道:“我看不但好笑,好像还觉得好荒唐,好无聊哩!大伙说是也不是?”

        匡正望着屠人万叹了一口气:“屠老弟,你记住,真正的高手是不能轻易动怒的。只此一点,唉!你便不配做个高手。”

        屠人万连番受人奚落,一股怒气撞了几撞,忍不住刚要拔刀,归天鹤铁青着脸喝道:“屠人万,你好大胆,王爷在此,岂容你如此无理?坐下——”屠人万看了一眼归天鹤,心里纵然不忿,也不敢违命不遵,只得暗气暗憋,恨恨落座。

        归天鹤看了一眼容帝尊、匡正和满十六三人,不知何故,他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听他方才所说的话,好像不是站在自己这边,反而是向着三王爷说话。

        但他不希望这是真的,因为他知道这三个人的厉害。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归天鹤笑着一举杯:“王爷,天鹤不才,久慕龙先生的盖世绝学。可否让龙先生一展身手,也让天鹤开开眼界?”

        三王爷极为爽快的一笑,折扇向上一扬:“可以,不知驸马让他怎样一展身手?是他个人单练呢,还是找个人陪他对练?”

        “一个人单练么,只怕看不出什么真章来。”归天鹤进一步解释,“天鹤的意思,最好是有人与龙先生搭搭手,那样才瞧着精彩,岂非比单练要好的多。”

        三王爷合起折扇在桌子敲了敲,轻轻咳了一声:“可以。”

        归天鹤道:“龙先生的意思……”

        龙狂跟着在桌子上写道:“愿意奉陪。”

        “好好好,龙先生够痛快。”归天鹤笑着端杯在手,缓缓饮尽,放下酒杯,啪的击了一掌,“下面谁先与龙先生切磋一二。”

        容帝尊蓦的推杯站起,负着手来到大厅当中,笑着将头向后一仰:“驸马,老朽不才,我先来。只不过动手之前,老朽先要问问,刀剑无情,难免有失手之处,若是老朽偶有失手,又当如何?”

        归天鹤忙笑着请示三王爷:“以王爷的意思,怎么看?”

        三王爷拿着折扇在掌心拍了拍,用力在桌面上一击:“好!今日难得群雄相聚,切磋技艺,哪一位若真的失了手,也在情理之中,可以不加计较。”

        容帝尊踏上一步,向着三王爷躬身一揖:“多谢王爷,老朽与人交手,还一向把持不住。”双手在背上一勾,回手一带,随着铿铿两声龙吟,两柄长剑已掣在手中,刹时大厅内寒意袭人,剑光宛若秋水明月,耀人二目。

        尤其他此时的人,剑气加上杀气,杀气加上傲气,便显得特别霸气。其王者之风,令人凛然,令人动容。

        两柄绝色的剑。

        ——水龙吟和如梦令。

        一颗疏狂的心。

        一个不羁的人。

        ——独一无二的“神灯剑魔”。

        他右手所执之剑向下斜斜一指,左手剑反手挽了一朵剑花,跟着向身后一背,侧着脸道:“屠人万,你给老朽滚出来。”

        归天鹤听他先喊的不是龙狂,却是屠人万三个字时,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容帝尊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也知道,到了这一步,他已无法阻拦。因为此次的交手,毕竟不曾规定,每个人都必须要与龙狂动手。

        但他转念一想,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能让容帝尊除去屠人万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他真的不敢肯定,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到头来会不出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