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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敌我分明



        第十五章敌我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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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佛将软剑围入腰间,强打精神忍痛一笑:“易兄放心,这种伤我还挺得住。此刻……你要……杀我,是个绝好的机会。”

        “你的伤势很重,最好别说太多的活。”易水寒伸手将外衣脱去,轻轻将王佛负于背后,双臂紧紧揽住,“我要杀你,也绝不会乘人之危。你记住,一定要好生的活下去,给我一次重新杀你的机会。”左足一抬,将钟古楼的尸体踢得飞起,涌身自楼顶跃落,疾步直趋一楼大厅。

        三王爷正等得不耐,忽见易水寒背着王佛进来,心里登觉一沉,忙道:“易总管,龙先生怎么了?”

        “他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易水寒放下王佛,脸上呈出焦急之色,“王爷速命人背着他赶往二楼,找一上好的房间妥善安置。小人不才,即刻去镇上一趟,找这里最好的郎中前来医治。”一伸手,在怀里取出两张药帖递于三王爷,“王爷最好先令人将他伤口包上,小人这就赶去抓药。”

        三王爷瞧着他半信半疑,略作思忖,方道:“好吧!易总管一言九鼎,本王自是信得过,但愿易总管莫要食言,早去早回。”

        “小人知道。”易水寒话急、心急、人更急!“道”字刚出,人已不在厅内。

        为防止都梁山的一干山贼脱逃,三王爷不敢大意,当下一边吩咐扈从将他们一一捆绑,一边令几名扈从整理房间,将王佛置于床上。他怕扈从下手太重,便亲自动手,替王佛包扎伤口。诸事已毕,他坐在王佛床头,但等易水寒请来郎中,予以疗治。

        等。

        ——只有等。

        等也有很多种。有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等的是一种苦苦的相思。有人默默无闻,只为“十年磨一剑”,等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机遇。有人耕耘播种,辛勤劳作,等的是秋的收获。有人等着开花,有人等着结果,有人等着阳光下上路,有人等着伴着月色入梦;也有人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守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却什么也没有等到。乃至“多情自古空余恨”,只落得空幻一场,白发一场。

        但无论是哪一咱等待,时间都显得漫长。

        三王爷便感到时间过的很慢,连一分、一秒流逝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黄昏即至,未见人归。

        待至掌灯时分,依然如故。

        三王爷倒背双手,在屋内一次次的来回踱着步,心里觉得一阵阵的焦躁和不安。他一边踱着步,一边禁不住长吁短叹。

        一枝烛火堪堪燃尽,三王爷正要令人前去寻找,忽听楼下足步声响,一名扈从当先奔上:“禀王爷,易总管回来了。”向旁一闪,果见易水寒在前,一名老者在后,双双走了进来。

        “让王爷久等了。”易水寒施了一礼,道,“不瞒王爷,小人适才去镇上问了一遍,听他们说,淮安城‘清心堂’住着一位妙手名医,可以活死人、医白骨,尤其精通刀剑之伤。”随手一指身后的老者,“这一位老先生,便是‘清心堂’的老掌柜、淮安城人人称道的‘严神医’——”

        “我道易总管为何去了那么久,原来如此。”三王爷迎着老者抢上一步,忙躬下身子,深深袖手一揖,“先生即为神医,自是术擅岐黄,学参千古,你若能医好龙先生的伤,本王感恩不尽。任严神医提什么条件,本王都会答应。”

        “王爷太客气了,岐黄之道,小老儿只是略懂一二,‘神医’二字,小老儿实是担当不起。”严神医急忙还了一礼,诚惶诚恐的道,“王爷放心,小老儿既然前来,定当尽力而为,不致令王爷失望。”说罢径至床前,放下药箱,坐在了王佛身边。

        须知历来医者医人,用药之前,无不遵循望、闻、问、切四字原理,严神医也不例外。他先看了看王佛的气色及伤势,接着伸出右手把住王佛脉门,左手抵住王佛胸口,以助导引静气,使其入定。

        说来华夏古国,医学源远流长,最是博大精深。举凡历代名医,比比皆是,如针灸之祖的黄帝和岐伯、脉学之宗的扁鹊(秦越人)、外科鼻祖的华佗、人奉“医圣”的张仲景、世誉“药王”的孙思邈以及葛洪、宋慈、钱乙等人,一一为世之争诵,均系垂范千古的医之师表。

        至于中国的医典,更是洋洋大观,数不胜数,《内经》、《黄帝明堂经》、《神农本草经》、《难经》、《脉经》、《五脏论》、《伤寒杂病论》、《玄感脉经》、《扁鹊神镜经》、《千金翼方》、《金匮要略》、《养性延命录》、《诸病源候论》、《外台秘要》、《格致余论》、《至济总录》、《兰室秘藏》、《针灸甲乙续》、《丹溪心法》及《铜人腧穴针灸图经》诸书,无一不是医学经典,世之瑰宝。

        王佛静静的躺在床上,表情显得极其平静。

        他现在心里想得最多的,便是柳依依和自己的家人。

        每每想到这些至亲、至爱如阳光温暖般的名字,他就会想到充满温馨的家和许多值得回忆的往事。想到这些,他便觉得在自己的伤口上,好像撒了一层暖暖的阳光,就是痛,也是一种幸福。

        三王爷忍不住问道:“严神医,龙先生的伤势如何?”

        严神医道:“王爷不要担心,幸喜龙先生内力深湛,穴位自闭及时,并无性命之虞。眼下,小老儿先开出一副方子,王爷可令人拿着方子去镇上抓药。”

        易水寒接道:“严神医不用写,你将方子上的药名说出来,我记住便是。”

        “也好。”严神医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道,“这副方子共计十三种,分别是金银花、菖蒲、胆草、黄芹、柯子、连翘、白芷、柴胡、白术、苏合香、血竭、泽兰、丹参等,每一味各取四钱,你可记下了?”

        易水寒道:“记下了。在下请问,严神医把过了脉,觉得龙先生的脉像如何?”

        严神医抽回双手,看着王佛道:“龙先生的经脉沉浮不定,时而强、紧、涩、缓,时而浮、滑、迟、结,一副方子自是不能痊愈。”

        易水寒道:“以在下看,为确保龙先生伤势无碍,严神医可根据其脉像,再开上几剂的好。”

        “不错,小老儿正有此意。”严神医顿了一顿,目光落在王佛伤口上,“但凡练武之人,都有一种本能,尤其一个人的武功越高,这种本能便会反应得越快。龙先生便是如此,当对手一剑刺进去时,其经脉、穴位已自然封闭。只是这样一来,虽然止住了血,却也犯了医学大忌。长此下去,伤口淤血必然凝滞,涸而不释,一旦迸裂,只怕不容乐观。”

        三王爷一旁忙问:“严神医快说,还需要什么方子?”

        严神医眯起一双眼睛,扳着手指说道:“当归、熟地、党参、白芍、赤芍、鸡血藤、黄芹、山楂、桃仁各六钱;元参、桂枝、川牛藤、阿胶、川芎、桑枝各三钱;陈皮、千年见各半钱。除此之外,须另加山药十二钱,煎服之后,可使龙先生舒筋活络,补导养血。但要保得龙先生气血畅通,阴阳平衡,还须配上一副‘少林十三味主方’方可见效。”

        易水寒接道:“这个方子,在下略知一二,是不是取玄胡索、木香、青皮、乌药、桃仁、骨碎朴、赤芍、苏木、当归尾各一钱,三棱、大黄各三钱,另兼缩砂二钱?”

        严神医连声道:“对极对极!便是这个方子。”

        易水寒看着三王爷道:“事不迟疑,小人这便去镇上去取。”

        三王爷拍了拍他肩头,将一名扈从唤过:“易总管一人前住,多有不便,你随易总管走上一趟。”扈从领命,和易水寒转身下楼,出了“八方来”客栈,一道直奔镇子里的“百味堂”药铺。二人俱是习武之人,脚程自非常人所及,不消片刻,已将所需之药尽数取了回来。

        三王爷道:“严神医,药已齐备,以你看,本王是不是现在就令人去煎。”

        “当然。”严神医拍了拍手,“越快越好——”

        三王爷叫过两名扈从,按照严神医所说,一一作了交待,二扈从抱起草药退了出去。易水寒将三王爷悄悄拉至一旁,小声问道:“王爷,小人适才取药之时,严神医可曾用了针灸?”

        “没有。”三王爷看他一脸严肃,颇觉得奇怪,“怎么,莫非此人……”

        易水寒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吁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二人说话之间,严神医已施展推拿之法,轻轻替王佛推宫过血。推拿已毕,只见他反手将药箱打开,在里面呈出一只锦盒,盒内并排放着十八枚细如发丝、五寸见长的银针。

        瞧着这只锦盒,易水寒的脸上微微一变。

        看到易水寒的脸色一变,三王爷的脸色也不由一变。他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易水寒会变得如此紧张?仿佛在这只锦盒内,藏着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便见严神医右手疾伸,食、中二指巧妙一拈,已拈起了十根银针。

        银针烁动,发出闪闪的光。

        这时王佛已缓缓睁开二目,第一眼,他先看到了银针。第二眼,他看到了严神医的眼神,不知怎地,竟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他突然发现,在严神医的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种令人感到很不安的东西。

        王佛想要动转一下身子,蓦见严神医左掌一按,已将他右侧的“肩井穴”牢牢扣住。随着银针急闪,一阵嗤嗤声响,右手的十枚银针已同时刺向王佛身上的“云门”、“中府”、“周荣”、“天溪”、“天池”、“关门”、“太乙”、“大横”、“天枢”及“中注”等十处大穴。便见他出手宛如行云流水,手法有说不出的精妙,一看就知道他是使用针灸的老手。

        但不等他银针刺落,易水寒已一脚飞起,脚尖由严神医右腋下穿出,向上一勾,正点在严神医右手的“内关穴”上。

        “易总管,你这是何意?”三王爷当即一怔,不知易水寒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易水寒也不打话,夹手在严神医手中夺过十枚银针,分出九枚放入锦盒,拈起其中一枚说道:“因为他方才从锦盒取出的十枚银针之中,有一枚喂了剧毒‘七步摧心散’,王爷请看,就是我手中的这一枚。”

        三王爷一声惊噫,似是有些不大相信:“易总管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王爷若是不信,小人一试便知。”银光一闪,易水寒一针刺出,旋即收回,针尖上呈现出一丝淡淡的血痕。严神医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脸色刹时变得惨白,在他右手掌心之处,已然添了了一个小小的针眼。

        易水寒和三王爷一齐盯着针尖,只见转瞬之间,针尖上的血迹已变成了湛蓝之色,最后又化为深碧之色。易水寒将银针掷于脚下,冷冷瞅着严神医道:“你是不是一定很失望,没能杀了龙先生。”

        “失望?对小老儿来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所谓失望与希望。”严神医黯然一笑,嘴角渗出一丝丝深碧色的血迹,“此次失手,小老儿无话可说。只是……只是我不明白,你怎知我要暗下毒手,你又怎知我手中的十枚银针当中,有一枚是喂了毒的?”

        “很简单。”易水寒目光阴沉,铁青着脸道,“因为你有五处破绽。”

        三王爷搔着头道:“他有五处破绽?为何本王连一处也没瞧出,不知易总管瞧出了他哪五处破绽?”

        “小有去镇子打听之时,便觉得甚是蹊跷。我打听了十个人,便有十个人说淮安城的严神医如何如何了得,王爷会不会觉得奇怪?”

        “是有一点。”

        “如果说这话的都是大人也还罢了,没想到,就连其中的三个小孩子也是这么说的,这更让小人起疑。很显然,这是有人教他们这样说的。这是其一——”


        严神医痛苦的吸了一口气,就像给人踩住了脖子,哑声道:“好!你接着……说……”

        “其二、当我赶到清心堂时,还有十几个患者等着让你医治。不料我一开口说出龙先生的名字,你竟想也不想,便慨然应充。我不明白,你和龙先生非亲非故,为何会这般热忱?”

        严神医喘着气道:“不错,我是……太性急……了点……”

        “其三、由于你太过激动,我发现你险些把错了脉。”易水寒用一种冰冷的目光凝视着他,下颌轻轻一仰,“你最大的失误,便是你第四个破绽。你被人称做是‘杏林二月茂,桔井四时春’的神医,如果不是太紧张,便应该还记得,我在说‘少林十三味主方’之时,有意少说了‘蓬木一钱’这一味药。”

        严神医的鼻子里跟着渗出血来,他望着易水寒点了点头:“对,你说的……都对……我是太紧张了,可是……你怎知……我手中有一枚银针喂了剧毒?”

        易水寒叹道:“你既然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就索性都讲给你听,免得你死不瞑目。”

        严神医又退了一步,道:“说……你说……”

        易水寒道:“有你前四处破绽,我自然要想到你盒中的银针,虽不肯断定你会在针上做手脚,至少我已经留了心。所以当你拈起十枚银针的一刹那,我一眼就看到有一枚是喂了毒的。”

        “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严神医摇着头道,“这一点……小老儿……不信……”

        三王爷睁大眼睛道:“这一点,便是本王也不相信。”

        易水寒不经意的一笑,看着严神医道:“我若说‘解毒王’医百生是我的师父,你们会不会相信?”

        严神医身子晃了一晃,又退出一步,他的眼睛里也渐渐流出血来:“好!原来……原来你是医百生的……高足,难怪……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小老儿一生行医数载,自认……自认‘三部脉占心腹病,一囊药贮太和春’,不想……却是有眼无珠……竟瞧不出你也是使毒的……高手……”

        易水寒沉着嗓子一笑,慢慢的道:“你的问题已尽,在下也有个问题想当面请教。”

        严神医胸口急剧起伏,已是气若游丝,语不成声:“好……你……问……”

        易水寒道:“我想知道,你受何人指使,要来毒杀龙先生?”

        严神医苦苦一笑:“我……我……”

        他连说了两个“我”字,猛然间一声大叫,一口碧血仰天喷出,身子一仰,砰的挺身跌倒。

        三王爷见他死状骇然,不忍目睹,忙吩咐扈从将尸体抬下,低下头问道:“易总管,以你看来,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王爷勿虑!煎药、服药之事都交与小人料理。”易水寒侧耳听了听外面的雨声,雨势似是小了一些,“明日王爷还要上山,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那些山贼……”

        “不打紧,王爷只要令扈从精神点就成。再说还有小人,谅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到了此时,三王爷还真觉得困倦之极,听了易水寒一番话,当下伸了一个懒腰,道:“如此说来,易总管多多受累了,本王这便去休息。”走到房门之处,他忽然转过身子,低声道,“易总管,本王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人?”

        易水寒也是一笑,躬身答道:“比起王爷来,我当然只是个小人。王爷请放宽心,小人无论是什么人,都不是加害龙先生的人。”

        三王爷极是认真的道:“可本王总感到,易总管好像是个心事重重的人。好了,易总管,咱们明儿见。”

        ※※※

        ——夜。

        江南的夜、沉沉的夜、一个有风有雨的夜,在这个夜里,至少有两个人都不想睡。对他们来说,能面对面坐着,也是一种快乐。

        想到江湖,似乎就少不了夜,因为江湖长长,暗夜漫漫,江湖与夜都有着相似的凄凉。然而今天这个夜晚,王佛和易水寒却没有这种感觉。在夜里,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动人的阳光。

        易水寒重新为王佛包扎了一下伤口,取出盒中银针,分别在王佛的“隔关”、“魂门”、“意舍”、“育门”、“志室”、“京门”等六处穴位处各嵌入一枚,低声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王佛握住易水寒一只手,眉角轻轻一扬,“易兄救了小弟一命,小弟不知该怎样报答?”

        易水寒笑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件事就成。”

        “易兄请说,小弟一定答应。”

        “答应我,还把我当做你身边的一把伞。”易水寒目光中透着深深的挚热和真诚,“你说过,伞曾是你最亲密的朋友,除非……你已不再当我是朋友。”

        王佛的手不由紧紧一握,声音既激动,又欢喜:“小弟一直就把易兄当做是朋友,你做我的一把伞,我当然愿意。”

        “你没有。”易水寒轻叹了一声,“你我风雨之战,我记得你曾说过,今后的风雨,你不会再靠一把伞,而是要靠自己,这——又怎么解释?”

        “易兄,小弟只所以说出那样的话——”王佛眼中泪光一闪,随即笑道,“我只是不想让易兄为难罢了,因为只有那样,才能使你不为朋友所累。实不相瞒,我纵然命丧你手,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场,患难一场!”

        易水寒看着他笑着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老样子,凡事总为他人着想,为了朋友,你什么都可以舍去。”

        “没法子,小弟生性如此,一辈子也没法改了。”王佛说到此处,忽然眉头微皱,似是想起了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易兄,小弟还有一事相求,希望你不要拂了小弟面子。”

        “很要紧吗?”

        “很要紧。小弟现在非常担心顶红,所以……我想请易兄赶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我若走了,你怎么办?”易水寒站起身子,看着王佛的剑伤,深锁着眉头道,“尤其是明天,你还要和三王爷上都梁山,我想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墨中白等人能否要回还是小事,只怕他们连你们也不会放过。若真的交起手来,以你现在的状况,怎是他们的对手?”

        王佛充满自信的一笑,故作轻松的道:“易兄放心,对我来说,这种伤真的算不了什么。”

        “你说这话,别说是我,恐怕连三岁的小孩子也不会相信。”易水寒表情凝重,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要让我相信,除非你是铜打的金刚,铁铸的罗汉,可惜——你不是。不客气的说,即便你没有受伤,到了都梁山,也未必就能讨得什么便宜。放下大寨主、二寨主的武功高低不说,都梁山机关重重,易守难攻,据说本地官兵曾多次围剿,每一次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连官兵尚且不济,就凭你们二十个人,我总觉得危险之极。”

        王佛依然笑道:“易兄的话或许有些道理,不过这总归是猜测,小弟却认为事情不会像易兄想的那么悲观。他们虽为山贼,也毕竟是人,而且山贼当中,也不乏一些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再说……吉人自有天相,易兄用不着太过忧虑。所以你还是应该先赴金陵,以免顶红一旦失手,遭人不测。”

        “那好!我去——”易水寒深知王佛的性子,一旦开口,绝无更改。见王佛一再坚持,当下只得应允,“不过……现在我还不能走,我要看着你将药喝完了,才可以走。”

        王佛笑道:“易兄总说我是老样子,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从你我认识到现在,你还是一直对我放心不下。”

        易水寒摸着鼻子笑道:“不错,咱们都还是老样子,没变!”

        二人相视一笑,四只手再次牢牢握住。看他们的表情,握住对方的手,就好像握住了一把属于彼此生命中的伞。

        对他们来说,今夜饶是无星无月,四目相视,便胜过满天的星光和月光。会心一笑,已足以温暖所有的凄凉。

        因为有了友情,有了这份写满友情的微笑,仿佛整个夜空深处,一下子多了一种充满感动的气息。

        或许,这就是情的好处。

        亲情、爱情也好,友情也罢,不但可以感动一颗心,它同样可以将整个世界感染得充满诗意。以岁月论,情愈久弥香,宛若陈醋;以色彩论,情无处不润色。正因为有了情,所以人世间才有了笑和快乐,光明和火焰以及无尽的相思和怀念。

        或许,这就是人类只所以繁衍不息、一直不曾绝灭的真正原因。

        ※※※

        “轻烟楼”内,房栊静悄忆凤俦,“暗器王”唐宇正悠闲的斜倚在香榻上。看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在他怀里,拥着一名犀梳玉钗、霞脸消红,说不尽风流可喜、娇生靥辅的妙龄少女。有人说,江南多美女,江南的女子美艳而媚,秀削可怜,每每嫣然一笑,无不令人绪乱心迷。

        然而江南的青楼女子更媚。

        这女子不但生得芳姿独绝,秀骨天成,而且一双俊眼处处留春,无处不媚。

        事实上,她的名字就叫媚儿。论姿色,她或许不是江南最美的,但绝对是最媚的。因为媚,所以才吃得开、叫得响,她才理所当然成了南京城青楼中最红、最火的花魁。

        除了媚,她还善书画而工管弦,许多女子会做的她几乎都会,许多女子不会的她也会。她喝起酒来,可以巾帼不让须眉,她若施展出手段,比男人还放得开。

        尤其今夜,灯光下的媚儿更媚、更动人。她的眉儿很秀、眼波很软、鼻子很俏、酒涡很甜、樱唇很艳、皓齿很妍、手儿很嫩、酥胸很傲、蛮腰很柔,就连她躺着的姿势,也很迷人。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丝毫掩饰不住她粉雕玉琢、艳雪凝肤般的身子,看上去,更诱人。

        此刻她躺在唐宇怀里,正唱着北宋大词人周美成的三阙《浣溪纱》词调,一字一句,秋波送娇;一咏一叹,瓠犀微露,极尽柔媚风情:“薄薄纱窗望似空,箪绞如水浸芙蓉,起来娇眼未惺忪。强整罗衣抬皓腕,更将纨扇掩酥胸,羞郎何事面微红?

        “帘卷秋楼东风满,杨柳乱飘晴昼,兰袂飘香、罗帐寒红,绣枕旋移相就。海棠花谢春融软,偎人恁娇波频溜。象床稳、鸳衾漫展。浪翻红被,一夜情浓似酒。

        “香汗渍鲛绡,几番微透。鸾困凤慵,娅姹双眼,画也画应难就。问伊可煞于人厚,梅萼露、胭脂檀口,从此后,纤腰为郎管瘦。”

        她一边软软、绵绵、媚媚的唱着,一边美目流盼,时不时的看着唐宇的手。

        唐宇的一双手并无特别之处,吸引她的是唐宇手里的东西。

        唐宇的手里正数着一张张白华华的银票,看他数钱的姿势,和发射暗器时同样优雅。

        看着这些银票,媚儿的眸子里就像点亮了一千根蜡烛,每一根蜡烛,都燃烧着难以言喻的喜悦和亢奋。

        一个爱不爱财,往住通过眼神就能够看得出来。

        爱财的人在看到金钱时,不是眼睛发光、发直,就是发傻。

        “喜欢吗?”唐宇抖了抖手中的银票,轻轻俯在媚儿耳边亲了一下,“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几千两银票便全是你的。”

        “喜欢,当然喜欢——”媚儿心里激动,脸上仍显得很从容。她扭过头吃吃一笑,莺声道,“大爷想必还没乐够,哪咱们还接着来啊!”跟着轻抿樱唇,笑靥如花的道,“也难怪,大爷这么精壮的身子,没个十次八次的当然不会满足。你放心,媚儿别的本事没有,要说让大爷销魂的功夫,还真学了不少。哎唷……这说着说着,人家的心就开始痒痒了……”说话之间,握住唐宇一只手按在酥胸上,脸上婉转娇啼,连喘带笑的道,“喔……大爷的手这么一按,人家的心更痒了……”

        唐宇笑道:“你错了,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那种事做了两次,我已经没了兴趣。”

        媚儿星眸半闭,螓首倚在他肩上,佯嗔道:“大爷好坏,人家想要时你又没了兴趣。嗯……不知大爷想问些什么?”

        “我想问的是——曾是一品权贵、位极人臣的罗少傅罗大人,是真的死了,还是没有死?”

        媚儿听了当即一怔,吓得花容失色:“大爷问……问这做甚?”

        “你不必问,只要回答就行。”唐宇数出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接着又问,“罗少傅平时有何嗜好?”

        媚儿先把银票放到嘴边呵了一口气,继之喜上眉梢,展颜一笑:“大爷算是问对人了,罗少傅罗大人嘛!小女子非常熟悉。谁说他死了,他两天前还来咱们轻烟楼呢。”

        “哦,此话当真?”

        媚儿呶着嘴妩媚一笑:“大爷真是说笑,小女子怎敢拿一个人的生死开玩笑,再说好好的一个人,我干么要咒他去死?”

        唐宇取出第二张银票朝她一晃:“你继续问答我第二个问题。”

        媚儿接过银票,扭了扭纤腰,细声细气的道:“这下大爷又问着了,据我所知,罗大人的嗜好有两个,一是女色,二为丹青。他最喜爱的,便是收藏‘唐画之祖’展子虔的作品。’”

        “很好!”唐宇在她香腮捏了一下,又数出第三张银票,“第三个问题。除了在本地,罗少傅在外地可有最好的朋友?姓什么、叫什么?”

        媚儿吐了一下舌头,格格一笑:“大爷问的这般细致,莫不是要和罗大人攀亲不成?”

        唐宇咳了一声,沉声道:“我说过,你不要问,只回答我的问题就成。”

        “好好好,不问不问!小女子一定如实回答。”媚儿小嘴微微一撅,半羞半媚的撒娇道,“罗大人在外地最好的朋友……我好像记得也来过这里,出手阔绰,是个豪客。对了,他姓陈,叫万财,藉居滇南昆明府,听说是昆明府最大一家钱庄的掌柜。”

        “这次祝寿,他可来了?”

        “没有。”媚儿肯定的道,“不瞒大爷你说,罗大人每次过寿,他都是让朋友替他来的。”

        “他本人为何不来?”

        “一是因为昆明距此太远,往往罗大人通知的又晚;二是因为陈万财事情太多,没时间来。”

        唐宇忽然好奇的问:“我问你什么,你随口便答什么,好像什么问题都难不住你。我很奇怪,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媚儿笑了,她的笑充满了得意和自豪:“因为小女子是媚儿,在金陵,只要是有权有势、有头有脸好色的男人,十个人就有九个来过我这里。他们的事,也没有我不知道的。”

        唐宇较为满意的一笑:“好,我再问你,罗府共有几位总管?”

        “两位。大总管罗平,生得白面净皮,斯斯文文,个子好像比大爷还要高上半头。”媚儿笑着眨了眨眼,露出一排银白的牙,“二总管叫做罗安,嗯……中等身材,说起话有些嘶哑,他最大的特点,就是长了一张麻子脸。”

        “好——你很听话。”唐宇将剩余的银票一齐递给了她,笑着又问,“最后一个问题,我想向你要一样东西,你不妨猜一猜,看看我想要的是什么?”

        媚儿歪着头想了一下,柔若无骨的身子与唐宇紧紧帖住,翘起红嘟嘟的小嘴说道:“大爷莫非想要人家的身子……”

        “不对。”唐宇拥着她摇了摇头,“你的身子虽然有些特别,但我已尝了一次,至少现在还不想要。”

        媚儿蓦地返转身子,凑上香腮红唇,脆生生的道:“那大爷想要什么,莫不是小女子这颗心吗?”

        唐宇依然摇了摇头:“又错了,接着猜。”

        媚儿曼转秋波,媚媚的道:“小女子委实猜不出来,人家的身子不要,心也不要,大爷到底要的是什么?”

        “你既然猜不出来,我可以告诉你。”唐宇搂住媚儿的脖子,嘴唇帖在她的耳边轻轻一吹,充满神秘的道,“其实简单,我想要的——是你的命。”

        媚儿浑身一震,不由得大惊失色,错愕道:“大……大大爷……不要……”

        她下面的话未等出口,只觉脖子猛的一紧,一口气刹时喘不上来,嘶声道:“你——”脖子格的一响,立时被唐宇硬生生的扭断。

        “我忘了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贪财的女人,而你偏偏就很讨厌。”唐宇笑着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双手一抖,将媚儿的尸首抛在一旁。他笑着缓缓站起身子,缓缓穿上衣服,又缓缓的将那些银票一一收起,然后推开房门,缓缓的走了出去。

        唐宇很满意。

        尤其是杀人之后,他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乐。

        下了“轻烟楼,”他哼着一首惬意的小曲儿,朝一家字画店走了过去。

        看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天已渐亮。

        ※※※

        一直过了辰时,唐宇才珊珊来到罗府,在他腋下,挟着一轴刚买的水墨丹青。

        他看了看,和咋天一样,收礼的还是相同的两个人——个子高高的大总管罗平和长了一张麻子脸的二总管罗安。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前来贺寿的人,比昨天的人还要多。

        唐宇并不着急。

        有许多人怕等,只要是利于自己的机会,多数人都喜欢蜂涌而上,进不去也要“挤”着上。实在没了机会,也要想着法子把前面的人拽下来。

        唐宇则不然,他从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不再乎多等一会儿。

        对他来说,与其与人挤得头破血流,反不如作壁上观来的有趣。等别的人都挤累了,自己再上,事情反而会事半功倍。所以一些貌似聪明的人并不聪明,而像唐宇这种看似“无争”的人,却是真正的聪明。

        看得见的聪明不叫聪明,也许这就是“大智若愚”的道理。

        而唐宇就深悉这咱道理。

        约摸着过了近半个时辰,眼见送礼的人逐一入了罗府,唐宇才整了整衣襟走了过去。

        “二位,辛苦辛苦。”唐宇来到彩席棚前,略一拱手,“敢问二位,可是本府的大总管罗平、二总管罗安?”

        生得白白净净,高挑身材的汉子抬起头瞧瞧,并不认识,愣了一愣忙道:“不错,在下正是罗平,我身边的便是罗安。瞧兄台面生的紧,也是与罗大人贺寿的吗?”

        “正是。”唐宇将腋下挟着的一轴丹青双手呈上,笑着说道,“在下受昆明府陈万财陈大官人所托,前来与罗大人贺寿。”

        “哎呀!原来如此,失礼失礼。”罗平罗安忙笑着各施一礼,麻子脸的罗安提笔在手,略微一顿,笑着问道:“还未请教兄台的台甫……”

        “在下姓贾、名朋,表字虚生。”唐宇指着那轴赝品丹青道,“这乃是北齐画师展子虔的一幅《游春图》,绝对的真迹。为买这一幅画,陈大官人足足花了两万五千两白银,为防真假,二位不妨打开看看。”

        “很好很好,罗大人一定喜欢。”罗平笑着拉住唐宇,另只手向里面一指,“贾兄随我来,我领你去见大人。”

        “罗兄请——”

        二人一左一右,并肩步入府门。唐宇暗自打量,便见院子里摆了数十张桌子,前来祝寿的宾客已然一一入座。饶是唐宇只扫一眼,每个人的面貌、穿戴,已尽被他牢牢记住。他数了数,共计三百二十八人。

        罗平极是兴奋的道:“贾兄有所不知,由于今年的宾客告别多,罗大人担心一天之内忙不过来,所以早在两天前便已开始宴请,算上今天,已整整来了三拨。”

        唐宇点了点头,放眼看去,只见罗府前后水榭楼亭,朱门肃阁,萧萧庭翠,好生的气派。行至大厅门前,罗平也不通禀,拉着唐宇便走了进去。

        大厅内充满了喜气,但见得宝鼎龙诞、寿香袅袅;寿烛寿盘、碧桃承露;水陆珍馐、香气袭人。厅堂的主位之上,放着一把高脚铺锦的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一位年约七旬的老者。

        人过七十古来稀,按说像他这么大年龄的人,就算还能坐着,也至少是老态龙钟的人。然而这老者却显得一点也不老,他看上去不但腰板拨得笔挺,就连脸上的气色也仿佛四五岁的孩童,显得通红瓦亮,神采奕奕。

        通常这样的人,都善于保养。所以不难看出,这个老者定是个懂得养生、精于养生的人。

        唐宇不用多看,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老者正是自己要杀的人。

        ——罗少傅。

        这时的罗少傅,正和厅内的两名宾客相谈甚欢。听他说话,他一点也不聋,看他的眼神,他一点也不花。

        “老爷,有客到!”罗平施礼已毕,一指旁边站着的唐宇,“这一位就是贾先生,受昆明府陈大官人所托,前来为老爷贺寿。”

        听到陈大官人几个字,罗少傅慌忙在椅子上站起,大笑道,“老朽就知道他会派人前来,好、好啊!老朽开心之至。来人,快与贾先生看座。”

        罗平一指左侧的一张椅子,笑着相让:“贾先生请。”

        “谢座。”唐宇悠然入座,望着罗少傅道,“罗大人这等岁数,身子骨依然如此硬朗,实是可喜可贺。陈大官人命在下此次前来,也没给大人带什么贵重之物,一副展子虔的《游春图》,尚望大人笑纳。”

        “哦?展子虔的《游春图》,这可是稀世之宝。好!这可是老朽所收的最有价值的一份礼品。”罗少傅喜形于色,看着唐宇略一抬手,“贾先生请用茶。”

        “多谢。”唐宇在茶盘内捧起一杯香茗,雅雅的品了一口,霍的站起身子,“罗大人,在下不才,想吟一首北宋词人秦观的《念奴娇》恭祝大人寿诞,不知大人及在座的诸位意下如何?”

        罗少傅击掌笑道:“如此甚好,老朽一定洗耳恭听,先生请——”

        “朝来佳节,郁葱葱,报道悬弧良节。绿水朱华秋色嫩,万缕银须,一枝铁杖,信是人中杰,此翁八十,怪来精彩殊绝。”唐宇一字一句,音韵悠扬,声情并茂,“闻道久种阴功,杏林桔井,此辈都休说。一点心通南极老,锡与长生仙牒。乱舞斑衣,齐倾寿酒,满座笙歌咽,年年今日,华堂醉倒明月。”

        “好!吟得好——”罗少傅听罢掀髯大笑,猛力在太师椅的扶手处一拍,发出啪的一声大响。

        随着这一掌拍在椅子上发出的声音,原本充满喜气的大厅突然起了一些变化。

        罗平猝然猱身一晃,就地一滚,双手快如风、锐似钩,一拿一裹,急袭唐宇双脚足踝处的“水泉穴。”

        于此同时,大厅内的另两名宾客也跟着出了手。一个背身一翻,凌空飞扑,双手一招“蛇缠手”扼向唐宇后颈。一个则直接抢上,双臂一合,拦腰抱向唐宇。

        唐宇居然一点也不着急,身子只略微动了一下。一动之间,就见他的后颈、腰部及双足之处精光连闪,三枝弩箭、两枚袖镖、四口飞刀同时发了出去。

        刹时惨叫声起,罗平及两名宾客尽皆倒地,死于非命。

        这就是唐宇的暗器,最大的特点就是毒,往往不见血,也封喉。就是沾上一点,也能让人生不如死。

        罗少傅面无表情的道:“好毒的暗器,不愧为‘暗器之王’,老朽佩服。”

        唐宇的脸上写满了怨毒的煞气:“原来你不是罗少傅,阁下到底是谁?”

        罗少傅盯着自己的双手道:“你不用问我是谁,总之杀人偿命,这场官司你是打定了。”

        “原来这些所谓的宾客都不是真的。”

        “不错!他们不是宾客,都是本地的捕快。”罗少傅微微一沉肩头,淡淡的笑道,“唐宇,你以为你还能逃得出去吗?”

        唐宇纵声笑道:“照你这么一说,在下岂不是要束手被擒吗?”

        “聪明!”罗少傅抬起右臂向前平平一伸,笑着吹了一声呼哨,袖子里立时游出了三条筷子般长短、粗细的小青蛇。他低下头亲切的看着这三条小蛇,柔声道,“你若不束手就擒,只怕连我手的蛇儿也不会答应。”托起手掌微微一旋,三条小青蛇忽的竖起身子,在他掌心翩然欢舞。

        “‘蛇妖’贺顶红——”看到这些小蛇,唐宇身上的血刹时涌到了脸上,“怎会是你?”

        “哈哈哈……怎会不是我?”贺顶红蓦地纵声长笑,左手在脸上一抹,缓缓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姓唐的,你这回可看清了。”

        唐宇道:“很清楚。”

        贺顶红大笑道:“好!你的暗器有毒,在下的蛇上同样有毒,你我今日以毒攻毒,倒也痛快——”吐气扬声,向着厅外朗声道,“诸位只管守在院子里,别让唐宇的同党进来就成。”一语方罢,砰的一声,两扇厅门已牢牢掩上。

        贺顶红深知,对付唐宇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人手太多反而添乱。尤其是已经死了三个,他不想再让其他的人白白送命。

        他望着唐宇,虽然脸上显得很平静,心里却丝毫也不敢大意。因为他听说,唐宇的暗器不但毒,而且无处不在。一个敢于称“王”的人,无疑是一个可怕的人。

        唐宇的心情,同样如是。

        他心里更为清楚,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不好惹、也不好斗!

        ——神令人敬、仙令人羡、魔令人狂、鬼令人避、怪令人畏,但这些加在一处,都不及“妖”可怕。因为妖懂人性、通人性,人类看得见的弱点,妖知道;人类看不见的弱点,妖也知道。所以妖的可怕不仅仅是吓人,而是吃人。

        更何况,是“蛇”之妖。

        在做人上,能修炼成“妖”也算得上是种境界。所以同样是在杀人时,贺顶红首先给人的感觉不是杀气,而是妖气。

        现在,唐宇已渐渐嗅到了来自于贺顶红身上的妖气,妖气似有一股迷离的吸力,忍不住要将人引到一个无限大的黑洞当中。

        江湖上曾有传言,贺顶红只所以被人称之为“蛇妖”,主要是因为他善于驯蛇、奴蛇,是个与蛇共舞的高手。而今天在唐宇看来,这种看法极其错误。

        因为唐宇发现,除了贺顶红以蛇为兵刃之外,贺顶红本身就像一条蛇。他不但具备所有毒蛇的滑、诈、灵、诡等习性和特点,而且一条真正的蛇应有的“七寸”,他却没有。

        二人默默对峙,虽然都没有开口,但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对方。

        他们的眼神多少有些相似。

        一个苍凉的彻骨,一个冰冷的刺骨。

        此刻的寿烛,已好像失去了光彩,连跳跃的姿态也不再优雅。每一次闪动的火焰,竟有几许淡淡的倦意和哀愁。

        唐宇突然一张嘴,风起、烛灭。看外面天上的太阳,一刹那仿佛跟着下沉,大厅内除了死人墓一般的黑,就是勾魂摄魄般的暗。

        黑暗之中,唐宇的暗器猝然出手。一点青光、三点碧光、四点紫光一齐在黑暗中凄惨闪动,打向对面的贺顶红。

        这些暗器很冷,如破碎的风。

        这些暗器也很快,如点燃翅膀的鸟。

        对于暗器,贺顶红知道的不少。标枪、金钱镖、飞叉、飞刀、飞铙、飞蝗石、铁蒺藜、五毒砂,如意珠、乾坤圈、燕尾镖、梅花针、吹箭等暗器所发出的声音,他都能听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