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杀手佛 > 第十九章 孤注一掷

第十九章 孤注一掷



        第十九章孤注一掷

        --------------------------------------------------------------------------------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愁浓,雾阶月色。似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一雾儿晴,一霎儿雨,一霎儿风。”

        “春意阁”中,颜如玉静静的坐在桌子前面,正静静的弹唱着一首宋代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行香子》。

        美人如水手如玉,花鬟月鬓绿云重,看上去都那么柔、那么美。

        伤感的词、忧悒的曲、离愁的歌和别恨的眼神,虽凄迷,而绝美。听颜如玉的歌,饶是在阳光下,也仿佛在听一场伤情的雨。

        “此情深处,红笺为无声”,也唯有真心爱过的人才懂。

        归天鹤站在“春意阁”外,听着里面传出的琴曲歌声,不知怎地,他除了感到一阵阵的惆怅和失落,还有着一丝丝的心痛。

        因为他知道,这曲、这歌,都不是弹唱给他听的。当一个人全心、用心、真心的去想、去念一个人的名字时,最终换来的却是作茧自缚和一厢情愿,只怕任何人都会觉得可笑。

        归天鹤突然感到自己就很可笑,因为在颜如玉心目中,自己再怎么努力,都只不过是个多余的人。

        他痛苦的闭上双眼,理了理思绪,最后还是忍不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听到房门一响,颜如玉不用抬头,也知道进来的是谁。当下收回右手,在前额的发丝上轻轻掠了掠,淡淡的道:“驸马爷来了,请坐。”

        “如玉,你……瘦了。”归天鹤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颜如玉侧面,极是关切的望着这个曾令他神魂颠倒的女子,“听下人们说,你这几天吃的很少,如玉,你干么这么傻,何苦要这么折磨自己?我……我……”

        颜如玉挽起一根琴弦轻轻一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驸马放心,如玉吃得少,是因为如玉不饿。”

        归天鹤手掩胸口,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可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里,我心里……真的好心疼……”

        “驸马又是何苦?为我心疼,真的不值。”颜如玉幽幽一叹,低下头道,“难道,你真的那么在乎我?”

        “当然。”归天鹤揉了揉一双发红的眼睛,涩声道,“如玉,我发现我真的……从心里爱上了你,这些日子以来,只要我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都是你的影子,想像的都是你的名字。我想克制,可我……忍不住,我真的感到很痛苦……”

        “痛苦?”颜如玉将眼前的七弦琴向前一推,抬起头道,“驸马只想过自己的痛苦,何尝在乎过我的感受?要说痛苦,我比驸马更痛苦。真正的痛苦是说不出来的,驸马可曾知道?”

        归天鹤的身子震了震,道:“我……不知道。”

        “是。我的痛苦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痛苦,只能凭一颗心去感受心痛。”颜如玉忍不住眼角湿润,无限哀婉,“一个人大哭一场,也仅仅是一种伤心,而痛苦不是,它比伤心更伤心。真正的痛苦,想哭时却哭不出来,那种滋味,驸马当然不会有过。”

        “如玉,你听我……”

        “驸马不用解释,你想说心痛,我不信。”颜如玉凄笑着摇了摇头,“因为驸马没有真正的爱过,没有真正爱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懂得离别后的心痛。驸马,谢谢你对我说了一个‘爱’字,可是驸马的爱,恕如玉无福消受,万难从命。”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因为如玉曾和水寒许喏过,今生今世,永不分离。如玉不想背叛他,也不愿背叛他。只因为他不在我身边的日子里,如玉天天盼、夜夜念、时时想着的,都是他的名字。”

        归天鹤听到这里,再望一眼颜如玉令人心痛的眼神,一颗心刹那间仿佛一下子整个“空”了。

        因为颜如玉的眼神告诉了他,什么是心痛。

        ——心痛,又岂止是想一个人时,流着泪的感觉?如果是,你可能还不知道什么是心痛。那种感觉,是想要流泪,却又流不出憋在心里汹涌澎湃的感觉。因为心痛,乃至于所有的眼泪都只能藏在心里,闷得发慌,堵得发狂,只能让生命随着眼泪泛滥成灾。

        而这种感觉,也只有曾经枕着一个人失眠过的人才懂。因为懂,所以才能通过自己的眼神流露出来。

        眷恋得心痛的眼神,忧伤得心痛的眼神,失眠得入世忧、想出世情更伤的眼神,一如颜如玉此刻的眼神。

        归天鹤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颇为伤感的道:“如玉,难道水寒对你当真便那么重要?”

        颜如玉无语,只沉默着点了点头。

        “好吧!即是如此,强扭的瓜也没什么意思。”归天鹤用力闭上眼睛,掩着胸口的手掌微微有些发颤,“或许是我错了,自见你的头一眼时就错了。如玉,我可以告诉你,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知道吗?为了能够练成‘灭灯大法’,灭灯、我的家人,我都可以舍弃,也从没觉得可惜。但对你,我做不到。老实说,我也曾想过要杀了你,因为我发现你才是令我最最动情的人,或许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彻底的绝了情、灭了情,才可能练就十层的‘灭灯大法’。然而我终究不忍,我的心里好矛盾,因为……我的一切一切,无不令我心怜和心动……”

        见他一字字出于至诚,颜如玉心中亦觉为之可怜,当下轻启贝齿,嫣然一笑:“驸马能对如玉讲出这些话,说明驸马并非无情之人。驸马,如玉有句肺腑之言,但不知该不该讲?”

        “说,你说——”归天鹤忙道,“无论你说些什么,我……我都爱听!”

        “好。”颜如玉神情肃然,认认真真的看着他道,“驸马既然爱我,便会一心想着我好,是吗?”

        归天鹤连连颔首:“自然,那是自然。”

        “那驸马就应该放了我、忘了我,给我属于我自己的自由。”颜如玉游目四顾,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对于渴望飞翔的鸟儿来说,再美丽的笼子,也不如广阔的天空美好。所以这里虽好,我并不喜欢,因为这儿终究不是如玉的家,驸马,如玉想要回家,那才是我的天空……”

        “如玉,我……”归天鹤听她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升起一种莫名的冲动,猛的向着颜如玉跨了一步。他正想着要抱向颜如玉时,待看到她那凛然而不可侵犯的眼神时,当下稍一犹豫,叹了一口气,又重新退回原处。他极其绝望而悲伤的看了颜如玉一眼,无可奈何的道,“你想回家,可以!你要走,现在便可以走,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想……再看到你和水寒……”归天鹤蓦地背过身子,甚是痛苦的道,“因为我既羡慕你们,却更妒忌你们;因为我只要还能看到你,便时刻也忘不了你。因为……因为……”他说着说着,突然显得有些烦乱、烦燥和懊恼,挥了挥手道,“所以,你们夫妻从此不要再呆在京里,你们最好远走高飞,离我越远越好。”

        “如玉也替水寒谢过驸马。”颜如玉深深道了个万福。

        “好了,你可以走了。”归天鹤大步跨出阁门,仰起头吸了一口气,“回去后,你可以将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收拾收拾,你要走时,我给你备下两辆马车,令人带着你前住金陵去找水寒。至于他是生是死,我不敢肯定,至于你能否找得到他,我同样不敢断定……”

        颜如玉笑着道:“驸马放心,为了我,水寒一定不会有事的。嗯……无论是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得到他,因为我们彼此的心,时时刻刻都是相通的。”

        归天鹤心中突然忍不住发起狠来,甚为嗔怒的道:“如玉,你还有什么事吗?”

        “如玉还有一件事要说。”

        “何事?”

        颜如玉跟上一步,道:“驸马,如玉觉得你身在官场,委实已陷得太深。因此对于权势,你总是患得患失,难以自拔。听如玉一句劝,抛开权势之欲,活得快乐些不好吗?你只要珍惜公主,我想她会对你好的。你即是她的相公,便应该尝试着真心爱她,你为什么不去试试?”

        “快乐?我现在就很快乐。我衣食无忧,大权在握,我为什么不快乐?”归天鹤听她提起“公主”二字时,脸上一阵阵抽紧,止不住一阵阵的冷笑,“至于你说让我去爱她,哼哼!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晚了……哈哈哈……都晚了。”他双肩不住抖动,蓦地里发出一阵狂笑,“如玉,我可以告诉你,‘公主’她现在已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我囚到了密室之内。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哈哈……想到她现在的芳容,我感到好快乐,好开心!”

        “驸马这样做,可曾想过后果吗?”颜如玉正言道,“恕如玉直言,那个叫辛韵兰的女子绝非等闲之辈。我总觉得,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的目的,也绝非只是做一回公主那么简单。所以对于她,如玉希望驸马能够多加提防。”

        “你的好意,我心领便是。”归天鹤抬起右手一声冷笑,“辛韵兰?我让她生,她生;我让她死,她便死,有什么提防的。”说着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春意阁”。

        ※※※

        望着归天鹤一步步远去,颜如玉既为自己和易水寒而高兴,同时也替归天鹤而深深担忧。不管怎么说,这个曾经杀了不少人的男人终究不忍杀她。这种人且不论是好是坏,毕竟是个曾经对她有过情并手下留过情的人。

        这种人,她当然不会去爱,但这种人,她却有一种怜悯。

        正自寻思,忽听阁楼顶檐之上衣风飒然,颜如玉一抬头,便见七个人由上势下,凭空跃落。所来之人非别,正是枯木大师、明阙真人、翻天上人、匡正、夜如何、宋长恨等人。其中在夜如何背上,还负着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正是柳依依。

        颜如玉愕然一楞,脸上猝然变色,忙退了一步,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枯木大师双掌合什,打个问讯,道:“阿弥佗佛,女施主切勿多虑,老衲少林枯木。我等众人,皆非歹类,女施主放心便是。”一指伏在夜如何背上的柳依依,“这位姑娘姓柳,名依依,已与王佛喜结同心,共成连理。柳姑娘你若是不曾听说,想必王佛的名字,你应该听尊夫易水寒提起过。”

        夜如何俯下身放下柳依依,柳依依不由分说,急忙走上前去,一把将颜如玉双手执住,殊为亲热的道:“如玉姐姐,你……你还好吗?”

        “呀!你便是那个进得京来要杀驸马的柳依依?好妹妹,你的事,我听水寒提起过。怎么,你与驸马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灭门之恨,血海深仇。”柳依依只简单的将事情向她讲了一遍,随即霁然一笑,“姐姐好美,真个是神仙般的人物,说真的,连妹子瞧着都忍不住要心动呐!”

        颜如玉脸上一红,有些羞涩的道:“你休要取笑姐姐,要说好看,你可比姐姐好看多了。”

        “美”这个字,好像只是用来专门赞誉女人的,但好像又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适合这个字。然而颜、柳二人方才彼此之间的互相赞美,却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她们两个人看上去都的确那么美。有些女人虽形美,却无神韵,但她们二人除形之美,更富神韵之美,犹如无限释放的阳光,明媚而灿烂。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如果说她们二人各是一座山的话,无论是岭是峰,也都一样动人。如果要将她们加以区别的话,柳依依仿如空谷之幽兰,颜如玉则似出水之芙蓉,虽神韵有别,却都有一种纤尘不染、遗世独立、绝世而极致的美。

        如今她们看上去,依稀也都有几分憔悴。

        然而正因为憔悴,她们看上去更增添了一种令人心疼的美。

        “门外不是讲话之所,妹妹,你和众英雄到了屋里再说吧!”颜如玉挽着柳依依的手刚要进屋,柳依依忙笑着道:“好姐姐,我们就不进去了,你还要收拾东西去找易大哥,小妹今日前来,一是见见姐姐,二是有一件事想求姐姐帮忙。”

        “妹妹说吧!有什么事姐姐一定帮你办到。”

        柳依依从怀里取出一方包着的手帕,微红着脸道:“这是小妹的几缕青丝,姐姐见到易大哥,兴许也能见到王佛。所以……小妹想请姐姐替我代转王佛,告诉他,这几缕青丝代表着我对他的相思之情。另外,姐姐还告诉他,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我绝不会独自苟生……”

        “女修罗王”夜如何一旁笑道:“颜姑娘,我们这几天可是找你找得好苦,今天总算在这儿找到了你,你没事就好了。天可怜见,如果不是归天鹤方才乱了心智,我们几人才不致被他发觉。柳姑娘,咱们走吧!”

        宋长恨仰起脸看了看天,接着将目光落在颜如玉脸上:“颜姑娘金陵一行,万望保重。适才在屋顶上听归天鹤说,他将公主囚在了密室内,颜姑娘可知这密室在什么地方?”

        “莫非你们要进密室将公主救出来不成?”

        宋长恨道:“我们正有此意。”

        匡正跟着说道:“老朽和宋帮主前往密室救人,至于枯木大师、明阙真人和翻天上人他们三个,还须继续暗中留意归天鹤的一举一动。”

        “很抱歉,归天鹤的密室我也不知道。”颜如玉摇了摇头,执着柳依依的手用力握了握,颇是不舍的道,“好妹妹,姐姐真是好生舍不得离开你,你说咱们还会见面吗?”

        “会啊!一定会。”柳依依无限深情的笑了笑,“因为只看一眼,妹妹就知道是和姐姐有缘的人,咱们既然有缘,当然会见面的。”一边说,一边伏在夜如何背上,夜如何微耸双肩,双足轻轻一点,身子呼的随风疾起,闪电般的纵上屋顶。沉身一晃,兀自越脊而去。接着枯木大师等人依据计划,分做两路,也相继与颜如玉拱手作别。

        ※※※

        回到驸马府内室,归天鹤阴沉着脸一语皆无,只在屋内不停的踱步。见他气色不正,一副坐卧不宁的样子,辛韵兰便知他定是又在颜如玉面前碰了钉子,当下亲自倒了一杯酽茶,双手捧着,娇滴滴的道:“怎么了,何事竟惹得你这般不开心?莫不是那颜如玉……其实不是我说你,她有什么好的?天下有姿色的女子多的是,你何苦为她一个人而自寻烦恼?”

        归天鹤侧目看了她一眼,兀自理也不理,冷不丁的一声大喝:“来人——”

        一名下人急步入内,躬身施了一礼,问道:“驸马爷有何分派?”

        归天鹤反手夺过辛韵兰手中的茶杯,浑不顾是热是凉,仰起头一饮而尽,恨恨的向脚下一掷,带着七分着恼的口气道:“下去吩咐掌车的常安、常全二人,主他们各备一辆马车前往易府,和易夫人一并赶奔金陵一趟。”

        “小人这就吩咐!”

        待得这名下人走后,辛韵兰向候在门房的两名仆人微一挥手,仆人忙袖手退了下去。辛韵兰反手掩上房门,伸出右手食指按在归天鹤眉心处,吃吃一笑,媚声说道:“驸马刚才的样子,好可怕哦!怎么,颜如玉当真有哪么好?这样的话,你把韵兰……当做她便是……她不能给你的,我却都能给你哦!”

        归天鹤不等她把话说完,右手向前一探,五指如钩,将她的脖子牢牢扣上,恶声恶气的道:“贱人!就凭你,也配——你知不知道,本驸马现在恨不得杀了你,哼!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药,公主她也不会……你你你,你把本驸马害得好苦!”

        “驸马要杀我?我才不信呢,因为你舍不得哦!”

        “笑话,我为什么舍不得?”

        辛韵兰毫不掩饰,一语中的的道:“因为很简单,真正的公主已是面目全非,驸马这个驸马要想继续做下去,便少不了我这个假公主作陪。换句话说,眼下能够帮助你的,只有韵兰一人,所以——你舍不得杀我。”

        归天鹤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右手慢慢松了开来。他不得不承认,辛韵兰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触痛了他身上最容易流血的部位。如果说他不杀颜如玉,是出于不忍,那么不杀辛韵兰,实是一种无奈。

        什么是无奈?

        有些路一步踏出,虽清楚是错路、绝路,却不得不走,这是种无奈。

        有些棋一子出手,明知是险棋、也不得不下,这更是一种无奈。

        其实无奈也只是一念之差,就像一个赌徒,明知赌场无输赢,却总想试试手气和运气。以致于越赌越大,越输越多,直至最后只能拿生命作抵押。

        辛韵兰看着归天鹤笑眯眯的闭上双眼,自我陶醉的接着说道:“你舍不得杀我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我是个女人。姿色虽比不上颜如玉,却懂得让你满足,而且我又是个善解风情、可以让驸马欲仙欲死的女人。因为我知道,你若杀了我,晚上必然寂寞的紧。”不等归天鹤开口,她将身子就势一偎,把臂将归天鹤的脖子软软缠上,低低的嗲声道,“驸马,你说说,人家的身子柔不柔、软不软、滑不滑、香不香?还有,韵兰够不够销魂?真的哦,每一次你都让人家流了好多……好多的汗,把人家的心,弄得好痒好痒……”当下微睁二目,又极是妩媚的一笑,“更何况,你想杀我,韵兰也舍不得死哦!我若死了,再无第二个人陪你解闷,韵兰又岂能死得心安?”

        归天鹤连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今天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听了辛韵兰这一番话,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如玉说得没错,你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我想什么,你居然都能了如指掌。好吧,你既然如此聪明,那你猜猜,我其它还想些什么?”

        “第一、为了自己的前程,想到被你囚于密室的公主,你后悔了。”辛韵兰揽住他的脖子,柔柔的在他脸上笑着吹了一口气,“我认为驸马大可不必,大丈夫敢作敢为,韵兰若是男人,有些事即便是做错了,便不妨一错到底;既然是赌了,便不妨孤注一掷,输个痛快。真正的男人,不但不怕败,而且还要败得起。更何况驸马并没有败,以你现在的权势,不日便可独揽朝纲。背水一战的事,想必驸马不会不知道吧!”

        归天鹤道:“我当然知道,当年滩阴侯韩信与赵军井陉口一战,使汉军背水列阵,反败赵军。此事但凡读史之人,人人皆知,你怎么问起了此事?”

        辛韵兰点了点头:“驸马,既然事已至此,公主之事已是覆水难收,你与其深责自己而跋前疐后,何不效法古人,‘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也来个背水一战?换句话说,你只有这样做,才能摆脱公主……”

        归天鹤的身子微微一晃,忙道:“背水一战?和谁一战?”

        辛韵兰断然道:“当今天下。”

        归天鹤伸手推开辛韵兰,退了一步,吸了口气道:“莫不是你想让我篡位?”

        辛韵兰笑道:“当然不是,韵兰只是让陛下禅让于你。”

        “使不得,使不得,此事太过冒险。再说这等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的事,我是绝计不为。”归天鹤连连摆手。

        辛韵兰勾着嘴角笑了一笑,压低声音道:“驸马与其做这个提心吊胆的驸马,干么不想着也做一回皇上?你是皇上,韵兰便是娘娘,那是连天下都是你我二人的,别说是王佛、柳依依二人不足为道,即便是公主,她又能奈你何?”

        归天鹤依然摆了摆手:“此事我平时从未想过,能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已心满意足。何况……何况我现在主要想的并非此事……”

        辛韵兰睁开双眼,笑着想了一想,柔声道:“驸马别急啊,韵兰只说了第一,这第二、第三还不是没说嘛!这第二吗?驸马一定在想,圣上吃了韵兰的药,现在到底怎样了,是也不是?”

        归天鹤道:“不错。”

        辛韵兰又道:“第三,驸马很想杀两个人,一个是王佛,一个是柳依依,可是?”

        归天鹤被他一语料中心事,也自暗觉佩服,他看着辛韵兰,过了良久,方道:“好罢,就当你猜中了。你先说说,皇上眼下是否完全可以为我掌控?”

        “不可以。”辛韵兰先摇了摇头,跟着向他解释,“驸马应该知道,我给皇上所用之药不宜多吃,否则便会使人神智不清,痴颠成疯。真要是那样,反而给人瞧出破绽,所以还要等。”

        “还须多久?”

        “给我七天时间,应该没什么问题。”

        归天鹤有些迫不及待的道:“我要的是现在,柳依依一日不杀,我便寝食难安。还有王佛一家人……你再说说,我若现在向皇上讨取圣旨,他会不会拂我的面子?”

        “当然不会。驸马别说讨上一张圣旨,就是再多讨上几张,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辛韵兰将嘴唇凑上,贴在他耳边道,“只是我认为驸马这样做,未免操之过急,甚不稳妥。因为王佛不在京城,你若杀了柳依依和他的家人,势必打草惊蛇,那时再杀王佛,只恐是难上加难。所以驸马要想将王佛等人一网打尽,便不妨等王佛进得京来再行下手,那样方为上策。说不定到了那时,以妾身的药力加上驸马的权力,陛下已完全受控于驸马,你已是未来的天子,想杀王佛,还不是易如反掌。”

        归天鹤低下头一声苦笑:“做天子谈何容易?迄自尧舜至今,禅让之君便已不复存在。自天下为一家一姓之后,大凡诏立世子,传宗继嗣,莫不是同氏相延,我非朱姓,如何做得了皇上?只怕……只怕到了那时,人人都不肯服我……”

        辛韵兰不以为然笑道:“别人服不服不打紧,便看驸马有没有这种胆魄?只要陛下应允传诏,到时谁敢不服?”她伸出右手紧紧一握,充满阴毒的一笑,“一旦驸马你位尊九五,君临天下,咱们大权在握,是对是错,还不是由驸马和我说了算。谁若不服,便杀了他以儆效尤,驸马,这你有什么可忌惮的?”

        归天鹤紧锁双眉,默而不答。

        辛韵兰接着说道:“至于驸马所说的姓氏之忧,韵兰不敢苟同。驸马饱读经史,理应知道历朝历代分久必合,合久必合的道理。试想有哪一家哪一姓的天下,不是夺了前朝的江山才换得自己的霸业?将相本无种,帝王应如是,难不成姓朱的人家做得了皇位,驸马你姓归的便做不得?”

        归天鹤背着手走了几步,心里面即觉兴奋又有些担忧,“只是此事太过突然,又有些冒险,你且容我想想……”

        “驸马不必多想,此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辛韵兰胸有成竹的道,“我知道驸马担心的是什么,你担心到时人单势孤,是也不是?”

        “不错。”归天鹤点头说道,“虽说我如今有些势力,可我总觉得……”

        “不妨事,这一点韵兰早想到了。”辛韵兰极为神秘的笑了笑,“所以韵兰已命皇上两天前连降了几道圣旨,凡直隶、江浙、苏皖、川陕、湖广、豫鲁诸地所属州、府、县七十二处,身居要职的官员共计一百三十八名,尽以被诛之列。驸马,那些个官员一死,你便可顺理成章,将自己的亲信委以候补。那样一来,你的势力自是不日而增,不断扩充。驸马,你以为韵兰此计可妙?”

        饶是归天鹤自恃城府,听她说到这里,也不免骇了一跳,当下低声喝道:“辛韵兰,你好生大胆,竟也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来。你且说说,他们都身犯何罪?”

        辛韵兰不慌不忙的笑道:“他们有没有作威作福、鱼肉百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都不是驸马的亲信,不是驸马的亲信便有罪。驸马,韵兰这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难道说还有错吗?”说着竟显得十分委屈,做出掩面欲泣的样子。

        “好了好了,我不计较便是。”归天鹤负手而立,仰起头道,“但你可知当今天下,除了我和三王爷之外,东厂的势力,同样也非同小可。到了时候,倘若他们从中掣肘,只怕我纵然想做皇上,也是无望。”

        辛韵兰眨了一下眼睛,狡狯的笑了笑:“这一点驸马也无须多虑,因为据我所知,东厂那边似是有意与驸马结盟,这岂不是一个天赐的机缘。驸马若能与东厂之人联手,三王爷自是不在话下,何愁大业不成?”


        归天鹤再次深深的凝视着她,他越发觉得辛韵兰竟是深沉得出奇,“我与东厂之人素无往来,你怎知他们有意与我结盟?”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韵兰并未闲着。”辛韵兰笑着将头向上一抬,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为了驸马,韵兰不才,已暗中派人与东厂通过音讯。他们很乐意与驸马合作,只是东厂的人素来蛮横惯了,尤其是两个叫做‘黑白两道’的胖道士,自恃武功高强,天下无出其右。听他们二人的口气,驸马要想与他们合作,须先让驸马拿出一样可以令他们信服的理由方可。”

        归天鹤一声冷哼,傲然笑道:“他们即是习武之人,听他们言外之意,是想与我一比高下不成?”

        辛韵兰道:“他们正是此意。”

        “好!”归天鹤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眉梢略微向上一挑,“素闻‘黑白两道’与墨、风二人并称京城‘四大高手’,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他们有什么本事敢当得上‘高手’两个字。对了,他们几时会来?”

        辛韵兰道:“今夜亥时。”

        “还有六个时辰,好。自练得‘灭灯大法’以来,我还从未与人交过手,老实说,这掌心还真是有些痒得难耐。”归天鹤伸手一把将辛韵兰拥在怀里,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笑着骂道,“你这个狐狸精,说真的,你这么聪明的贱人当真少有,我竟真的有些舍不得杀你了。放心,如果我真有面南背北的那一天,你便是首功之人。到时我便封你一个正宫娘娘,母仪天下,如何?”

        “韵兰多谢陛下。”辛韵兰笑着在他鼻子上亲了一下,嘤咛着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归天鹤忽然不再说话,陡的双臂一松,将辛韵兰推至一旁。便见他右手掌心一吞一吐,已聚起了七层“灭灯大法”的功力,掌力发出,两扇房门格的一响,豁然开启。

        辛韵兰喊道:“驸马,你这是做甚?”

        归天鹤更不打话,俯身向外一纵,先到了天井当院,跟着微一长身,倏的掠上屋顶。他四下略一环顾,并无半个人影,不由喃喃的自语道:“奇怪,方才依稀听得这里有人,怎地却无人影?难道说,真的是我疑神疑鬼,杯弓蛇影,太过紧张了不成?”摇了摇头,在屋顶上涌身跃下。

        辛韵兰笑道:“驸马未免太过谨慎了,驸马府戒备森严,是何等地方?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大白天的前来偷听?”

        归天鹤松了一口气,道:“但愿是我多疑了吧!凡事还是谨慎的好。”

        正说话间,忽见下人来报:“公主、驸马,府外有人拜谒,不知见是不见?”

        辛韵兰一旁拦着问道:“什么人求见?”

        “南七北六十三省‘六扇门’总捕头、人称‘流云飞袖’的风遗仙风捕头,另有三人,一个自称‘断肠钩’霍奉,一个自称‘劈水剑’吕敬,一个自称‘镇魔刀’严吟。”

        听到“风遗仙”这个名字,辛韵兰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暗自一惊,忙向那下人吩咐道:“你且出去传禀,令风捕头等四人先在花厅候着,驸马即刻便去。”

        “是是是,小人这就传禀。”

        看着下人转身下去,辛韵兰寒着脸道:“好!姓风的果然来了,来的好,来的好!”

        归天鹤定了定心神,看着她道:“别忘了你现在是公主,区区一个风遗仙,你怕他做甚?再说,他也不知道你呆在我驸马府。他此次前来,无非是前来拜访我罢了,我看你不用这么担心。”

        “不!姓风的必须除掉,此人不除,我同样寝食难安……”辛韵兰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杀机,“驸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韵兰的身份一旦被他看穿,你我将前功尽弃。更何况,我已经受够了被人追捕的滋味,总之……总之现在只要我一想到姓风的名字,我便头痛的厉害。”

        “杀了他?怎么杀?”归天鹤低下头道,“在驸马府直接杀了他,只怕大为不妥吧!”

        “驸马放心,我这里有一包慢性毒药,驸马可命人放入茶内……”辛韵兰一边取出药粉,一边接着说道,“这些药烈性虽剧,却不会当场致人于死地,待得两日之后,其药性方见发作。不过,为了以保万全,姓风的若是不喝茶的话,说不得,便是在驸马府内,也必须杀了他。驸马且去应酬,我即刻找些弓箭手……”

        归天鹤接过药包,在掌心托了托,道:“小小一包不甚起眼的药粉,看上去并没什么,没想到吃下去之后,便是天大的英雄也难免一死。嘿嘿,都说这世上人是最强大的,看到这包药后,我才觉得可笑之至。因为有时候,人的生命,反不如一只小小的蚂蚁。”缩手拢入袖内,他又看了一眼辛韵兰,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想不到你杀人的手段倒也不少,别人都称你是‘迷情仙子’,‘迷情’二字却也说得过去,只不过‘仙子’二字,委实与你不附。想来这世间的仙子,是不会有你这么狠毒的吧!”

        辛韵兰抿着唇微微一笑:“是啊!我也不喜欢‘仙子’这两个字,嗯……那驸马便叫我‘迷情魔女’哦!好不好?”

        归天鹤也跟着一笑:“好!你果然还有些自知之明。‘迷情魔女’么,还算有些贴切。”双臂一张,蓦地里将辛韵兰紧紧揽在怀里,一双眼睛闪着狠狠的光,“我不是魔,也不是神,但我遇魔杀魔,遇神杀神。所以我不管是神是魔,凡是和我做对的,我皆杀之。”说罢仰声一笑,在辛韵兰脸颊上恶狠狠捏了一下,一转身,负手走了出去。

        望着归天鹤的背影,辛韵兰也在笑。

        她的笑除了狠,而且还有一种不为人知充满得意的快感。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心里想要什么。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公主之位,甚至也不是娘娘和什么江山天下。换句话说,她只想杀人,凭借现有的权力可以痛快的杀人。

        她的目的,当然不再是四年前的四十九条人命,对她来说,她还想杀更多的人。

        想像着圣旨所到之处,一些个大小官员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灭门的灭门,辛韵兰只觉此时快乐的要命。

        她到现在才知道,拥有权力的好处。


        用权力杀人,有时不但不需要动手,甚至轻松得连眼睛也可以不眨一下。

        ※※※

        花厅之内,心事重重的风遗仙不住的唉声叹气。在一些江洋大盗眼中,风遗仙是个可怕的人;在一些寻常百姓看来,他更是个无比神气的人。然而风遗仙最明白,身在官场,他几乎什么都算不上。尤其在京城这个大地方,他只佩跟一些人提鞋。所以他要想在这里站稳脚根,他不得不上庙烧香,求神消灾。

        能在京城称得上是“神”的人,自然都是些权倾朝野、一呼百喏,可为“人上人”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在风遗仙眼中有两个。

        除了当今的三王爷之外,另一个自非归天鹤莫属。

        饶是三王爷已肯许他破案之期另行延缓,但对于归天鹤,风遗仙也同样心存敬畏。因此为了稳妥起见,不致届时自己有丢官之虞,风遗仙不得不赶来烧香。他虽然不喜欢这样做,但因时势所迫,他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学会一些现实中的道理。

        有些道理虽非真理,但都很现实,最现实的道理虽未必都是好的,但却实实在在。所以清高的人不适合现实,有理想和有思想的君子也不适合现实,他们要么不是壮志难酬,要么就是潦倒一生。

        二十年前,自命不凡的风遗仙只信拳头,因为那时有不少人都曾败在了他的拳头下。但在二十年后,身为天下总捕头的风遗仙锋芒渐黯。他从此不再相信拳头的力量,他只相信权力,因为他懂得了用拳头打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权力不是。你只要有足够的权力,就算你随便杀人,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另外,风遗仙也深知,自己的拳头在权力面前,根本就没有出拳的机会。就是一拳打出去,也不堪权力之一击。

        什么是现实?这就是现实。任你的拳头再怎么厉害,倘若没权,也不过是头只会咬人的狗而已,而拥有权力的主人则不然,他只须抛出一块骨头,便可以将所有的狗都打发掉。

        这些道理,风遗仙当然都明白。

        坐在一旁的霍、吕、严三人同样也显得心神不安。有些道理他们虽不是都明白,却明白一荣俱荣和一枯俱枯的道理。他们知道,总捕头受了赏,他们便跟着增光,倘若真个到时风遗仙官职不保,他们这些做副手的,也好不到那里去。

        四个人正自忐忑,就听厅外有人笑道:“风捕头,天鹤可是想煞你了。”话到人到,归天鹤满面春风步入厅堂。四人慌着刚要见礼,归天鹤笑着一摆手,随随便便搬了一把椅子坐下,一一点了点头,道:“免了免了,本官素不喜欢这一套繁琐礼节,坐坐,四位都坐下说话。”当下吩咐下人献茶,四人诚惶诚恐,一一就座。

        风遗仙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霍、吕、严三人,呐呐的道:“驸马终日为国操劳,罕有闲暇,卑职不才,多有讨扰,嘿嘿……多有讨扰……”

        归天鹤吸了吸鼻子,笑了笑道:“风捕头太客气了,对了,你找本官可有什么事不成?风捕头,到了这儿无须拘谨,有什么事但讲无妨,本官能帮得上的定当相帮。”

        “卑职多谢驸马爷。”风遗仙看了看站在门首的下人,欲言又止的嘿嘿一笑,归天鹤会意,朝下人们一抬手,下人当即走了开来。风遗仙没说话之前,先转过身在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的托双手呈上,陪着小心笑道,“驸马爷且莫嫌少,这是卑职与他们三人的一点心意,区区五万两银票,聊表寸心,嘿嘿……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还望驸马爷予以笑纳。”

        归天鹤故作一惊,忙问:“风捕头,你这是何意?你的钱……本官如何收得起,快快收起,快快收起……”

        风遗仙低声道:“驸马爷若是不收,必是嫌少,驸马爷,我们四人这就给你跪下了……”

        归天鹤忙伸手相拦,笑着道:“不可不可,这要让人看到成何体统?好好好,银票我且收下。”伸手接过银票,拢入怀中,跟着问道,“风捕头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不错,驸马爷如不能救我,只怕再无第二个人救得了卑职。”风遗仙苦笑着叹了一口气,遂将两月之期辑捕“迷情仙子”辛韵兰的事说了一遍。他一边说一边抖手,“实不瞒驸马,这个女子狡诈之极,有几次险些将她拿住,但最终还是让她给跑了。眼下两个月的破案期限即至,卑职依然无功。是以卑职前来,是想请驸马爷给刑部说合说合,看能否再给卑职一段时间?还望驸马玉成此事,遗仙将不胜感激。”

        归天鹤见他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暗觉好笑,脸上却显得倍为恳切:“这个么,难虽难了点,不过请风捕头放心,此事便包在本官身上。不知风捕头还需要多长时间?”

        风遗仙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个月,两个月……”

        归天鹤故作沉思,过了半晌笑道:“两个月的时间少了些,这样吧!我让刑部再给你半年的时间,如何?”

        风遗仙听到这里,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喜之下,当即避席而起,退了一步纳身便拜。一旁的霍、吕、严三人哪敢怠慢,当下也俯下身去,连连磕头。

        归天鹤这次并未相拦,待得四人拜过,这才将四人一一扶起。五人重新落座,归天鹤一指四人面前的茶杯,笑容可掬的道:“不管怎么说,风捕头来了便是客人,一杯茶是要喝的。这是近日有人给本官送的大红袍,清香爽口,清神之至。来来来,咱们都尝尝。”

        “多谢驸马爷。”风遗仙如愿得偿,神情为之大变,当下擎杯在手,无比感激的道,“给驸马爷送的大红袍,自然都是绝品,好!卑职能喝此茶,也不枉见一回驸马爷了。”

        四个人刚要举杯品尝,陡的咄咄咄咄一连四响,大厅外四缕疾风激射而至。明眼人一看即知,挟风而入的并非什么暗器,却是四块普普通通的瓦片。

        发射瓦片之人的手法不便快,而且准,每一片都不偏不倚,正打在四人的茶杯上。茶杯波波声响,尽皆暴裂开来。茶水溅在地上,各自咻的一声厉啸,激起一道蓝色的火花。

        风遗仙心头一凛,不由脱口而出:“茶中有毒——”

        他反应的虽快,但归天鹤出手更快。“中”字出口,归天鹤提身飞纵,已似大鹰般的到了霍奉近前。手肘一挺,砰的一响,霍奉挨了他一记肘槌,登时鲜血狂喷,飞身跌了出去。“有”字甫出,归天鹤衣袖卷动,砰砰两声闷响,左右一掌,跟着硬生生的按在了吕、严二人头上。

        七层灭灯大法已是非同小可,何况归天鹤运足了九层功力。可怜三人疏于防范,竟自哼也没哼,刹那间死于无常。归天鹤掌力一带,震得吕、严两具尸体凌空飞起,由大厅内真掼了出去。

        风遗仙无愧为京城四大高手之一,应变之能不同常人,眼见归天鹤又是一掌击至,急切间沉肩转腰,使了个“脱袍让位”向旁避了开来。他眉宇间的红痣动了一动,厉志喝问:“驸马爷,我等几人并不曾得罪于你,你为何要对卑职下此毒手?”

        归天鹤温温雅雅的一笑,伸出右手中指支在唇上轻轻一嘘:“你们意欲不轨,想要行刺本官,这难道还不该死吗?”

        “好!驸马爷就是驸马爷,便是杀人,也能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风遗仙充满讥讽的一笑,舔了舔下唇,冷冷的回敬道,“或许,这便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真正的嘴脸,表面上讲的是仁慈道德,暗地里却吃人不吐骨头。”

        归天鹤抬起红润修滑的手指,轻轻在下唇抿了一抿,撩起眼皮微微一笑:“风捕头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姓风的,认命吧!那样本驸马或许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二人对峙之间,花厅外面已是乱做了一团。喝斥声、羽箭声、拨打雕翎之声连番大作,同时并夹杂着辛韵兰不时吩咐下人射箭的厉啸之声。

        风遗仙听到辛韵兰的声音,蓦然一惊,当下笑道:“原来如此,卑职要抓的‘迷情仙子’辛韵兰却被驸马爷留在了府上,不错,她的真容我虽不敢断定,但她的声音,却丝毫瞒不过卑职的耳朵。”

        归天鹤搓了搓手,双眼眯得又细又长,嘴角牵出一丝冷笑:“是又怎样?姓风的,你既然知道了此事,只怕你今天走不脱了。就是有人想要救你也是万难,嘿嘿……他们如今已被我的人手团团围住,你就认命吧——”

        风遗仙不再说话,通过刚才归天鹤的出手,他才知道归天鹤不但是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对于这种人,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归天鹤也一言不发,双目仿佛凝了冰也似,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风遗仙。

        风遗仙蓦地咬了咬牙,对方不出手,他只得先行出手。因为在这种场合,归天鹤可以等,他却不能。

        他一仰身,突然拔剑。

        便见他一反手,一柄三尺二寸长的软剑在右衣袖内铮的弹了出来。

        他人称“流云飞袖”,听起来好像袖子是他的兵器。

        然而不是。

        这四个字,只是形容他剑法如流云之飘逸,似飞袖之灵动。他的兵器,便是这一柄软剑。

        别人的剑不是负在背上,就是扛在肓上或悬于腰间,而他的剑则是藏在袖子里。他的剑以袖为鞘,故又称“袖中剑。”

        剑名“神袖”,剑法“逍遥”,便是他独步天下的盖世绝学——“逍遥神袖。”

        风遗仙执剑在手,看也不看,当即腕底一震,软剑回旋,剑光起处,嗤嗤一阵密响,迎面激起十八朵剑花。他这一招,名为“眼花缭乱”,正是四十九式“逍遥剑法”的起手式。

        归天鹤作势一退,风遗仙向旁斜跨一步,一招“孤帆横卷”直刺归天鹤软肋。

        归天鹤抬右手随手一划,左手拂出,便是一招擒拿手。

        风遗仙不敢大意,长剑倏的倒沉,一回手,剑柄疾出,又一招“斗柄回寅”撞向归天鹤胸口。

        归天鹤笑了笑,跟着又摇了摇头:“姓风的,纵然你剑法了得,但要想胜我,只恐你还须回炉另造。”合双臂猛力一挟,使的正是“五虎断门鞭”的招式。风遗仙长剑一折,倏的一曲一颤,使个粘字决,剑身宛如灵蛇之躯,附骨之蛆,牢牢粘上了归天鹤的右掌之上。

        归天鹤右掌一立,五指撮紧,就像是个一个枪尖。他跟着手腕一勾,以拳为枪,啄向风遗仙脉门。

        手就是枪,枪便是手。

        ——手中枪。

        风遗仙一低头,竖剑回挡。却见归天鹤一声大喝,手至中途,啪的一声,整个右手臂倏的一长,竟似一柄短枪。

        以手为枪锋,以臂为枪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