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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江湖人心



        第三十一章江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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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三日,一代名捕风遗仙身在狱中,因畏罪咬舌自尽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京城上下,尽皆为之轰动。

        死人的事,原本不足为奇,但通过归天鹤之死,再联系到墨中白和风遗仙,许多人均不免心生感叹。直觉人生苦短,卑微如蚁,纵是不世之才,转眼间也难逃大限之劫。

        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命,只有当生命随风而逝时,人们才感到生命的珍贵和脆弱。

        ——什么是命?

        人在江湖,终日刀口喋血,这是江湖人的命。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他们不得不拼着命要了别人的命。

        宦海浮沉,袖里藏刀,这是做官人的命。

        是以为了能够飞黄腾达,他们又不得不想着法儿将政敌扳倒,再狠狠踏上一脚。

        兵燹战乱,处处烽火狼烟,哀鸿遍野,这是小民百姓的命。

        因此为了得以安居乐业,他们便只有跪求苍天,祈告神明,盼望着早逢盛世,得享太平。

        总之,这些命中所有的不幸,皆因人之欲望而来。倘若一个人欲望陷的太深,无疑便生贪婪之心,无时无刻不争名于朝、争利于市。

        将争斗与奋斗混为一谈,视心计与智慧为同源,这恰恰是人类的愚昧。而当人类又将这种愚昧当做文明来供奉时,这也正是人类的悲哀。

        ——但不管是哪种命,只要一觉醒来,还能看到清晨的阳光,显然就是一种“好”命。

        对一种人来说,所有的功名富贵加在一起,都远不如看到阳光感到幸福。因为在他们心里,这个世上只有一样东西不会骗人,那就是阳光。在阳光下观注生命,总令他们体会到一种透明的暖,即便是到了冬季,看一眼阳光,心也依然是暖的。

        王佛除了喜欢赏月,更热爱阳光。

        或许一颗心越是孤傲,便越容易追忆属于光的东西。

        ※※※

        柳依依站在王佛右侧,螓首轻轻偎在他的肩上,如小鸟依人,说不尽气静如兰、楚楚动人。窗棂向阳而开,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二人脸上。

        在阳光里,柳依依的美看上去还是那么不可方物,仿佛绝色天赋,有生俱来。人们普遍认为,“人靠衣裳马靠鞍”,美是衬托出来的,一个女人再怎么天生丽质,若无珠翠新妆相映,十个美人便会有九个大打折扣。

        而柳依依却是个例外,她就像一块天然而成的美玉,无须任何人工之雕琢。

        “层波细剪明眸,腻玉圆搓素颈”。她的美不需要任何装饰,看她的丽妍之质、丹唇皓齿、红粉香腮及一头如云蝉鬓,无一处不“娇艳不同桃李,凌寒不与、众芳同歇。”最让人称奇的,则是她由头至足,也无一处不香若兰麝,幽幽不绝。

        阳光淡淡,使得她的一张俏脸儿愈增妩媚。真正的美人不笑时美,嫣然回眸则更美;所以当她恨一个人时,便有着一种凄楚的美,而当她爱上一个人时,则又有一种绝世的美。

        ——柳依依便是这一种美人。

        今天,她的脸上还带着一种充满甜蜜的表情。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得上两个相爱的人相依相偎,欣赏清晨的阳光更心醉、更甜蜜?

        至少在她的芳心深处,能与心爱的人儿恩爱厮守,这一刻便是最甜蜜的。

        “你知道吗?其实依依最喜欢的……还是你开心时的样子。”柳依依看着眼前的心上之人,蛾眉轻轻一闪,嘴角泛起一丝动人的笑意,“王郎,依依要你每天都这个样子,快乐的笑,舒心的笑,可以吗?”

        王佛微微将头侧过,和她四目相对,笑着点头道:“怎么,我笑起来很好看吗?”

        “嗯。”柳依依轻呶红唇,懒懒软软的道,“你笑起来真的蛮好看的,在别人眼里,或许阳光是美的,可在依依眼里,你笑起来比阳光更为灿烂。”

        王佛看着她的眸子,笑意里揉入一丝淡淡的心疼,身子向旁略自一偏,将她一捻纤腰作势拥住,低下头道:“依依,你可相信缘分这两个字?”

        柳依依嘤声昵喃,笑着又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含情半垂,娇声道:“依依问你,这两个字,你相信吗?”

        王佛抬起头瞧着窗外的阳光,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奇特的光:“当然,我相信这两个字,就像相信每天都能看到阳光一样。”

        柳依依娇憨的笑了一笑,道:“是,我也相信。这世上若无缘分,为何芸芸众生,独自让我遇上了你?我相信缘分二字本来就是天意,一旦两个人心相印、情相属,便已是山盟海誓,三生之诺。有首词写的真好:‘人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王郎,今生今世,依依只须让你这样拥着,心便知足了。”

        王佛笑着握住她的右手来到天井当院,铮的一响,反手取出“挽歌”软剑,当下走行门,迈阔步,练了一趟“风柔相思剑法”。但见剑光舞动,情丝千缕,疑似云破月来花弄影,更兼柳依依盈盈顾盼,当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

        待得剑光一敛,王佛收招定势,将软剑重新围入腰间。二人双手互挽,一前一后,径直赶奔王府后花园的“怡人轩”与父母问安。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头。”王佛虽为杀手,也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两天前自己的兄长、姐姐临行前一再嘱托,把父母交给了自己。


        进了怡人轩,王佛的父亲王安和母亲刘氏已然梳洗已毕。王、柳二人双双跪倒在地,磕了个头,王佛笑着道:“父母在上,不孝子与二老请安。”

        王安年约六旬,颌下一部花白胡须,他看了一眼王佛和柳依依,抬了抬右手道:“好,好,你们都起来吧!”

        刘氏忙将柳依依一把扶起,端详了半晌,一脸慈祥的道:“好闺女,来,坐娘这儿,让为娘好生瞧瞧。”一边看,一边啧啧的道,“唉呀!王佛这小子能娶上你这等天仙似的姑娘,可是好福份呢。”柳依依脸上微微一红,忙搀着刘氏双双落座。刘氏紧紧拉住她的双手,眼睛笑得睐成了一条缝,“闺女,你放心,如果王佛那小子今后敢欺负你,你就告诉为娘,娘来给你做主。”

        看到刘氏,柳依依心头一暖,顿时想到了已故的父母,眼圈儿不觉一红,将香肩倚在刘氏肩上道:“依依多谢娘的关心,你儿子心疼依依还来不及呢,怎会舍得欺负于我?”

        王安眼睛盯着门外,问道:“王佛,你的兄长及姐姐这次回家,一路之上不会有事吧!”

        王佛小声道:“爹不用担心,由王爷所派亲兵护送,决不大碍。”

        “好,这样爹就放心了。”王安看着王佛,蓦然话锋一转,问道:“孩子,你觉得王府如何?”

        王佛笑道:“挺好的,爹,你怎么了?”

        王安并未回答,而是接着又问:“爹再问你,如果王爷要重用你的话,你会不会留下来?”

        王佛毅然一摇头,道:“这里再好,儿子也不会留下来。您老知道,儿子对于做官,全然不感兴趣。”

        王安似乎早就知道王佛会说出这种话来,当即一笑,道:“你的禀性爹怎会不清楚?我和你娘以前对你一直期望很高,总想着你能光耀门楣。现在看来,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你做不做官?爹再也不会勉强于你。再说以你的性子,置身于官场,也当真不适。不过,江湖凶险,爹终是放心不下,尤其你做为一个杀手,爹实在担心的紧,只怕依依也会放心不下。另外——”说到这儿,他面向门外望了望,脸上略显忧虑的道,“有一个人,你却不能不防,至于这个人是谁?你心里定然清楚。”

        王佛自然听得出父亲所说之人乃是“贺顶红”,当下点了点头,庄重的道:“您老的话,儿子一定铭记五内,为了不让您和我娘牵挂,儿不日便退出江湖,和依依守在堂前为二老尽孝。”

        “退出江湖,哪怎么成?”随着笑声,容帝尊长须飘飘,已阔步走进屋内,“王佛,官你可以不当,武林盟主你却推卸不得。你若是退出江湖,岂不是要寒了我等众人的心吗?”

        王佛回头一看,只见除了容帝尊之外,枯木大师、明阙真人、满十六、宋长恨、匡正、夜如何以及雷音、盛铁衣、蓝陵王、夜繁星等人已相继步入。众人与王佛的父母一一行了一礼,枯木大师双掌合什,面向王安躬身一揖,道“阿弥佗佛,老施主,容老侠所说甚是,老衲也正是这个看法。想令郎身负绝学,侠肝义胆,如今又是武林盟主,若是退出江湖,实是可惜之至。况他正值年少,多加风雨历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安手拈白须略一沉吟,微微叹息道:“大师的话虽不无道理,但对于江湖之道,老朽总觉得太过残酷,非是人间正道。”

        枯木大师笑道:“江湖?在老衲看来,江湖之大,无所不在,哪里不是江湖?举凡世事风云、人生悲欢,皆如江湖之潮,起落无常。只须人心不死,任你三教九流,俱逃不过江湖之险?老施主,你可知道,即便是令郎躬耕田园,也依然身在江湖。”

        “躬耕田园,也依然身在江湖?”王安一指自己,道:“大师,你看老朽可是身在江湖?”

        “老施主同样也是。”枯木大师目光一沉,似是穿越千年红尘,再度轮回,“老施主自以为黔首布衣,日日安宁,实则不然。身逢乱世,你须担心国破家亡,流离失所,那时你不得不为生计而奔波。纵是到了清平盛世,虽无人祸,你仍要心忧天灾之不幸。便以我佛门而言,尝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然而又有几个人不是出离红尘,又入江湖?因为这天地之间,家、国、天下皆是江湖。退出江湖,也便等于退出了人生。”

        “以大师之见,便是佛祖,也是身在江湖喽?”王安又问。

        “然。”枯木大师捻住一颗数珠微微一笑,一双眸子莹莹透亮,清澈如水,“我佛之大乘,旨在普度众生,济世为怀,亦即是心系苍生。若是只为一人面壁,不入江湖,又何谈普度众生?”

        王安仍是心有几分困惑,跟着问道:“难不成人生在世,当真就走不出人心江湖?”

        枯木大师道:“正是,便是神仙也走不出这四个字。你让令郎退出江湖,出了江湖,你让他心归何处?更何况,他心中的江湖不只是凶险二字,更多的乃是正义和使命。大丈夫不因名而往,不因利而趋,即便是人在江湖,凡事但求无愧于天地,这又有何不可?”

        王安若有所悟的道:“大师的意思是说人心江湖,江湖人心……”

        枯木大师忽然抬起头道:“老施主常以为世间凶险,莫过于江湖。岂知人在江湖,虽有凶险,却也自得其乐。老施主须知,天上的鸟儿明知有一天会遭人一箭射落,可它还是不停的飞来飞去。水中的鱼儿明知有一天会遭渔网捕杀,可它还是不停的在水里游来游去。它们因何不惧,便是‘快乐’二字,人心江湖,也是如此,也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真正体会得到生命的尊严和生存的价值。老施主,你说呢?”

        王安连连点头,看着一旁的王佛道:“人在江湖,虽险亦乐。好,这些话老朽虽不是太懂,也深知大师的良苦用心。”

        “善哉,善哉!”枯木大师注视着手中轻拈的数珠,宛若佛祖拈花一笑,一脸的宝相庄严,“人心江湖,或情或恨,或贪或欲,或逛或诈,或善或真,或虚或妄,能否脱离苦海,一切皆因人而定。好在令郎求情求善,求真求美,或许正因为有了他这种人,江湖才会显得丰盈多彩,动人之至。”

        容帝尊哈哈笑道:“你这老和尚,说了半天江湖,也无非是想劝王佛将这个武林盟主一直做下去。不错,不心江湖,无愧天地,即是如此,这江湖不退也罢!”



        忽听三王爷在门口处笑道:“要照你们这么一说,便是本王,也岂不是身在江湖了吗?”迈步而入,向着众人作势一揖,伸手在怀里取出一张单子递于王安,低声笑问,“老人家,这是本王与令郎明日定婚所拟人名,你好生瞧瞧,若是嫌少,本王再添上一些。”

        王安看罢,与刘氏耳语了几句,夫妇二人忙整衣站起,甚是激动的道:“王爷,这已经不少了,够了,够了。此事让王爷如此费心,我们老两口子……真是过意不去,唉!真是……真是不知该怎样答谢王爷才是?”

        二人诚慌诚恐,刚要跪倒磕头,三王爷急忙抢上一步,笑着将夫妇二人一把拦住。他看了一眼王佛和柳依依二人,嘴里啧啧赞道:“你们二老真是好福份啊!不但生了一个好儿子,还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儿媳。你们也不用客气,我与王佛有缘,他与依依姑娘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当真是天造地设,堪为连璧姻缘。老实说,本王能与他们主持婚礼,倒觉得是人生一大快事。还有,这些满朝大员平时整日价哭着叫穷,但凡赈济灾民,个个硬是一毛不拔。本王正要趁此机会,通过他们明日所送贺礼,看一看敦廉敦贪?也好整治朝纲,加以肃治。”

        王佛道:“王爷此举,倒也是个好法子,一切依王爷分派便是。”

        三王爷今天看上去格外愉悦,他叫过一名下人,低声道:“传本王的话,让贺师爷速速按照所拟人名,将贴子写好交与本王。另外本王今儿高兴,你再去春意阁一趟,将易水寒、颜如玉夫妇二人一并请到府上。本王要与枯木大师、明阙真人和容老英雄等人筵饮而酌,畅欢一醉。”下人一揖唱诺,领命而去。

        ※※※

        春意阁内,易水寒与颜如玉对面而坐。颜如玉身著绮罗,头簪珠翠,正自妙目曼转,羞眉月弯,怀抱一张七尾焦琴,弹唱着一曲东坡居士的《水龙吟》: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人坠落。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团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二人一个在认真的弹唱,一个在聚精会神的聆听,脸上都写过一抹醉人的惬意。

        曼眼以菩萨争妍,嫩脸与桃花共笑;看颜如玉弹琴时的样子,越发说不尽千娇百媚,仪态万端。每每指尖儿微动,秋波儿暗闪,其颜如半笑之状,眉似含啼之姿,直令人魂消魄散,纵然无声也动人。

        听着心爱的人儿在用一颗心为自己弹唱,易水寒感觉仿佛回到了梦里,眼前的颜如玉宛若梦中的红颜,似花非花,恁地多情和动人。看她的一笑一颦,莫不柔情萦怀,心怜难舍。

        人生易逝,知音难求。或许他与颜如玉,便是有生知己,相识弥久,其情愈浓。是以当一个人找到知音时,所有的离恨情愁,都因相思成醉,入诗入词,直至成人间绝唱,虽绝而不朽。

        颜如玉的琴韵和歌声便具有这种妙处,她可以令易水寒忘忧于功名之外,超然于世俗之间。易水寒听罢,不禁击掌而赞:“好!你不仅琴弹的好,歌儿也唱得动听至极。如玉,听你弹唱,当真是一种享受。人生得此一曲,我也算不枉此生了。

        “寒,只要你想听,如玉可以天天弹给你听。”颜如玉星眼流波,如一汪秋水,清莹明澈,说不尽春意柔情,“你说,我与依依姑娘的歌儿相比,谁唱的好?”

        易水寒笑着摸了一摸下颔,有些心驰神往的道:“嗯。你与依依各擅胜场吧!想来应是不分轩轾,无半点高下之分,你有你的妙处,她有她的妙处。不过,你们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你们都是用情而弹,用心而唱。一个是情浓似酒,经久弥香;一个是情深似海,愈思弥醇。”

        颜如玉伸手挑起一根琴弦,脸上红霞流彩,蓦的歪着螓首道:“我再问你,如玉与依依姑娘相比,谁生的最美?”

        “双眸剪秋水,十指拨春葱;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着流纨素,耳垂明月当;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易水寒笑着吟罢一首诗,走到她身后,把臂将她肩头拥住,低唇贴在她青丝鬓发处,含着深深怜意道:“在我心目之中,当然是如玉最美。古人有西施、王昭君、貂蝉和杨贵妃四大美人之誉,在我看来,你比她们四个加在一处还要美上百倍。”

        得他如此一番赞美,颜如玉芳心喜悦,笑着在易水寒鼻子上用力刮了一下,玉指儿轻轻一拨,和着琴音道:“你现在越发变得贫了,油嘴滑舌的,全无半点儿正经。”说完俏脸儿有意一绷,娇嗔道,“这种哄女孩子开心的话,以后除了对我一个人讲之外,决不许你对第二个女人讲,否则……”忍不住噗哧一声,凝睇而笑,红着脸柔声道,“当心……我狠狠的咬你,咬死你……”

        易水寒见她婉啭娇媚,恰似玉软花柔,幽韵撩人,当下与她耳鬓厮磨,不胜深情的道:“你要咬我,莫说是一口、十口、百口,便是一千口、一万口,我也尽都依你。一直让你咬到牙齿全都脱落了为止,你说好不好?”双臂一紧,遂紧紧将她整个身子揽入怀中,“只是不知,你都咬我哪里?”

        “咬哪啊!你且让我想想……”颜如玉暗皱眉头,轻轻闭着眼儿吃吃一笑,身子柔若无骨,在易水寒怀里软做一团,“你要是惹了我,哼!我哪都咬。至于我喜欢咬你何处,譬如这里……”她懒懒的抬起皓腕,轻拈玉指,先在易水寒的耳朵上点了一点,接着犹如春水流淌,又滑至易水寒的鼻尖之上;略自一顿,手指向下一抹,又将易水寒的双唇堵住,“如玉最想咬的,便是这里。我想从这里,一直咬到你的心里,从今生一直咬到来世。如果来世我们还能相遇,我再咬到下一个来世,直到我们都做了神仙为止,你说这样可好?”

        易水寒勾起她的下颔,极尽温柔的在她香唇上吻了一下,笑着望了望天,充满遐思的道:“不好,我和你只做鸳鸯,不希罕做那劳什子的神仙。‘天下真成长合会,天胜比翼两鸳鸯’。我们这个样子,只怕神仙也须羡慕的要死。”

        二人正自缠绵不尽,说些夫妻情话,忽听大门处轻声一响,三王爷所派的那名下人站在大门处说道:“易先生、颜夫人,小人奉三王爷差派,特请你们赶往王府。”

        易水寒忙把颜如玉身子扶正,回过头应道:“好,烦你先行一步,报知三王爷,我们随后便到。如玉,你梳妆一下,咱们赶去王府。”

        颜如玉将散乱的青丝向肩后拢了一拢,低声问道:“莫不是又请你前去喝酒?你们这些做男人的,真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寒,别人可以喝醉,我却不许你喝醉。”

        易水寒用力点了点头,道:“当然,绝不喝醉。”待颜如玉梳妆已毕,二人携手互牵,出了春意阁,径直并步向王府赶去。

        ※※※

        夫妻二人到了王府,早有下人在门内迎出,带着二人一直来到王府前大厅。“一入侯门深入海”,这话说的一点没错。二人边走边看,果见这王府比起侯府更显富丽堂皇。一眼望去,回廊曲转,水榭相连,庭院深深,也分不清有多少楼阁亭台?二人小心步入大厅,闪目观瞧,只见三王爷居中而坐,枯木、明阙、容帝尊、满十六、宋长恨、匡正、夜如何等人侧坐相陪。余者如王佛、柳依依、贺顶红、小百灵及雷音、盛铁衣、蓝陵王、夜繁星等人也尽在其座。易水寒先向三王爷揖了一礼,接着又向其余众人施了一礼,三王爷笑着将身一欠,大声道:“水寒,你来的正好,来,赶快与如玉入座。”

        “水寒多谢王爷。”易水寒携着颜如玉右手挨着王佛坐下,小声道:“克邪,怎地不见伯父、婶娘他们入座?”

        王佛笑道:“他们说不习惯这种场合,故此没来。”

        易水寒点头笑了笑,和贺顶红目光相视,二人各自一笑,贺顶红心里发虚,却极关切的问道:“易兄,这两天过的可好?”

        易水寒淡然一笑,道:“甚好,这几天你嫂子没事便与愚兄抚琴而歌,我心里当真开心的紧。顶红,等我和你嫂子出了京城,便在江南择一清雅所在,愚兄这辈子便余愿已足,不做他想。”

        时间不大,酒菜摆上,三王爷令人将酒杯一一满上,枯木大师合掌一笑,忙道:“王爷,老衲身为出家之人,向来滴酒不沾,请恕老衲失礼,只能以茶代酒。”

        三王爷目光略一环视,眉宇之间尽是欢悦之色,大声笑道:“幸得大师提醒,不然本王险些忘了。好,大师可以以茶代酒。诸位,枯木大师和明阙真人乃是武林泰山北斗,丰标神仪,本王素来仰慕已久。容老侠与匡老侠、宋帮主、夜帮主皆是武林大豪,也自是风采照人,令人佩服。至于满少侠么,一柄剑更是名满江湖,令本王好生钦服。今有王佛招凰引凤,才使得本王与几位英雄于此相识,对本王来说,实是可喜可贺。这头一杯酒么,本王不得不喝,我先自干了。”一杯酒饮过,又令人斟足一杯,在胸前一托,“来!本王与诸位同尽此杯。”

        众人与他饮过,三王爷继续说道:“在别人眼里,本王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应是无忧无虑,实则本王内心深入,也自有苦衷。”

        容帝尊道:“王爷贵为千岁,除了当今圣上,满朝文武,对王爷莫不敬重。人生如斯,夫复何求?王爷还能有什么苦衷?”

        “话虽如此,可本王觉得并不快乐。”三王爷忽然现出鄙薄之色,鼻子里轻声一哼,道,“容老英雄有所不知,满朝文武虽对本王敬重有加,不敢有半点非礼,但本王深知,这帮奴才只所以对我唯唯喏喏,看重的乃是本王手中的权势。想本王若是一介布衣,他们安能如此?是以朝堂之大,本王心中却是寂寞之至,总觉无一个知心之人。”

        “王爷说的也是,想王爷若非有权有势,那些官员怎会巴结于你?”夜如何格格笑道:“说起来,咱们江湖人就不同了,且不说七尺须眉,便是我夜如何一介女流,也自懂得光明磊落四个字,昧良心的事绝计不做。有人说,江湖草莽,多为心狠手辣之辈,凡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味好勇尚气,争强斗狠。我却认为,这也比官场上吃人不吐骨头好的多。”

        满十六道:“夜前辈的话十六爱听,咱们江湖中人一向讲的是恩怨分明、快意恩仇,死也死得明明白白。再深的仇恨,也只将对手一人除去,全然不像那些朝廷律令,一人有罪,还要祸及九族,让人永世不得翻身。”

        当着三王爷的面,听他们二人说话如此肆无忌惮,便是王佛也是脸色一变,深恐三王爷有所不满。不料三王爷却不以为忤,听罢仰声一笑,挑起大拇指道:“好,夜帮主和满少侠快人快语,果不愧为江湖侠风,爽快的紧。这等真话若在官场,只怕再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夜帮主、满少侠,来——本王敬你们一杯。”

        二人忙起身相谢,满十六擎杯在手,笑着一饮而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难得王爷如此平易近人,肯与十六推心置腹,这酒喝的痛快!”

        “不错!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喝的痛快。”三王爷一时兴致勃发,慷慨难抑,“诸位,实不相瞒,本王久居深宫,素慕你们这些江湖汉子一腔血性。为了朋友,纵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只恨多年以来,无缘相识。自从王佛化名龙狂入府之后,本王幸与王佛相识,委实不胜快哉!今又因王佛而得见枯木大师、明阙真人和容老英雄等世外高人,本王更是觉得相见恨晚。是以本王有一不情之请,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明阙真人稽首道:“王爷有什么只管讲来,我等自当尽力。”

        宋长恨道:“不错,既然王爷将我们当做朋友,还说什么不情之请?”

        “这件事么……”三王爷低下头略一思忖,目光向旁一转,落在了王佛脸上,“本王别无他意,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欲与王佛结做金兰之好,从此手足相称,互为连襟之盟,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甫出,众人均是一惊。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朝堂堂三王爷竟不顾千岁之尊,要与王佛结做八拜之交。传扬出去,当真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三王爷见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当即朗声一笑,大声道:“怎么,诸位以为本王是在说笑不成?此事本王已想了许多,绝非心血来潮,孟浪戏言。至于本王为何要与王佛结做金兰之谊,原因却也简单,只因本王敬重王佛的道德人品。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无信而不立,为了依依姑娘,王佛不惜赴京涉险,便令本王大为折服。另外,王佛敢作敢为的性子,也令本王好生心仪。”

        王佛忙摆了摆手,起身笑道:“王爷,你过誉了,在下算得了什么大丈夫?想王佛不过江湖武夫而已,怎敢与王爷称兄道弟,此事万万不妥。”

        枯木大师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三王爷此举,除了像他说的之外,另外也有着他自己的打算。

        ——他与王佛结交,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想必便是王佛做为当今武林盟主之故。他要借王佛武林盟主之名,以求得朝廷太平。

        ——自古侠以武犯禁,他与王佛结交,武林中人自然要给三王爷几分面子。只须江湖之人不与朝廷做对,大明江山也自然一时无虞。

        不过他们也同时想到,这样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虽不愿卷入朝廷纷争,却至少可以借助三王爷的势力重整武林,惩治邪教。

        想到这里,枯木大师笑着合掌一礼,打了个问讯道:“阿弥佗佛,善哉善哉!盟主,今蒙王佛礼贤下士,不以我辈为俗,以老衲看,你与王爷互为结义兄弟,也是人生一件快事。”

        王佛道:“这……”他做事向来果敢,从不拖泥带水,今日只所以委决不下,也有着他自己的顾虑。原来他为人处事,对当权之人素无好感,更不喜阿谀奉承,攀龙附凤。若是今日与三王爷结交,无疑便违背了他的做人原则。

        对于自己的原则,他一向看的很重。

        王佛正自迟疑,三王爷蓦的将一杯酒尽饮而下,略带三分醉意的道:“怎么,王兄弟看不上本王不成?”

        王佛脸色涨的通红,急忙抱拳说道:“王爷说的哪里话来,在下绝无此意,我只是觉得……”

        三王爷将酒杯用力一顿,神采奕奕的道:“那便好,王兄弟既无他意,便是应允了。”双手啪啪啪连击三掌,转过身叫道,“来人,与本王摆上香案,今日当着几位武林前辈的面,本王要与王佛结做生死兄弟。”

        工夫不大,早有人将供案摆上,香炉背后,供着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图像。三王爷起身离坐,伸手一挽王佛右手,道:“王兄弟,来!你我二人当堂一拜。”

        王佛无奈,只得与他携手共牵,到了供桌近前双双跪下。二人各报了生辰,当下冲北磕头,歃血为盟。接着二人各饮一碗血酒,对天起誓,自不免“黄天在上,神明为鉴。我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相违,天诛地灭”云云。

        待得诸事皆毕,三王爷与王佛更显亲热,他一把揽住王佛肩头,笑着说道:“交遍天下友,知心能几人?来,咱们接着饮酒,今儿愚兄高兴,就是醉了我也高兴。”

        二人重新归座,三王爷自腰间取出一块玉如意,在手中略一翻转,递与王佛道:“义弟,此乃先皇御赐的一块玉如意,多年来一直佩带在愚兄身上,你我既是结义兄弟,便是形同一家,不分彼此。我知道义弟视金银如粪土,愚兄便以这块玉如意相赠,聊表一份心意。日后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它可助你一臂之力。你虽非朝廷中人,届时只须将它亮出,便可见官大三级,就算是朝中一品大员,也自忌避三分。”

        王佛见他出于至诚,倘若推辞反而不妥,便只好伸手接过,笑着致谢道:“既是如此,小弟收下便是。”

        三王爷在他肩上重重击了一掌,大笑道:“对了嘛!这样才是好兄弟,够痛快!来,义兄须与你共饮十杯。”

        “好,十杯便十杯,小弟先干为敬。”王佛本非拘泥于小节之人,今见三王爷如此畅怀,索性敞开胸襟,忍不住疏狂大发,“小弟不才,今天便与义兄一醉方休,上酒!”待得有人将十只杯子斟满,他兀自看也不看,头也不仰,竟自一口气将十杯酒饮得滴酒不剩。

        三王爷一竖起手指赞道:“好,义弟果是海量。”当下也将十杯酒一饮而尽。

        众人酒兴正浓,忽听大厅外有人尖着嗓子叫道:“圣旨到,贺顶红速来接旨——”

        “吾皇万岁万万岁,卑职贺顶红前来接旨。”贺顶红连忙将酒杯向旁一推,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正了正帻巾,恭身迎出大厅,翻身跪倒在地,高声道,“公公,贺顶红前来接旨。”

        那公公三、四十岁左右,生得面皮微白,一双笑眼。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贺顶红,揉了揉喉头,咳了一声,一字字的道:“贺顶红听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因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墨中白于资福寺大雄宝殿遭人厄算,不幸而亡,其职空缺。今经吏部举荐,三王爷府上师爷贺顶红对朝廷忠心不二,且身负绝艺,可堪此任。况其在归氏一案之中,功绩卓然,故朕思之再三,特委任其为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以慰勉志,钦此!”读罢圣旨,他向贺顶红沉声一笑,又道,“贺指挥使一鸣惊人,平步青云,咱家在此恭喜了。日后咱家要是有什么事求贺指挥使帮忙的话,还望指挥使大人多多关照哦!”

        贺顶红接过圣旨,高高在头顶上一托,满面堆笑的道:“这个公公自不必说,今后要是公公有用得着在下的话,顶红一定全力一赴,鼎力相帮。”

        那太监正要离去,三王爷已自厅内大步走出,笑着拱手一揖,道:“公公辛苦,今日本王在厅内筵请几位朋友,公公不如入厅一叙,稍吃几杯薄酒,再走也不为迟。公公,里面相请——”

        那太监作了揖道:“王爷的盛情,奴才这里心领了。只是奴才还要赶回内宫回复圣命,一刻儿也不敢耽搁。嘿嘿……奴才失礼之处,还望王爷见谅。”说着施了一礼,转身出了王府。

        按理来说,贺顶红得偿所愿,终于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内心应该感到无比激动才是。然而今天,无论如何他却也高兴不起来。

        想到三王爷能够不吝千金之躯,肯与王佛八拜结交,互为金兰之谊,他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不是妒忌?总之这种感觉,他以前从未有过。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舒服时,不但一颗心有些疼痛,还伴有一种酸酸苦涩的味道。

        不过,他虽然心里不爽,脸上却还笑得恰到好处。几年来身在官场,他除了经常深研自己的“吞象大法”之外,并同时学会了“喜之忧之、怒则悦之”的为官之道。这八个字看似简单,实则暗蕴玄机,与诗境中的“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是以他恨意越深,便笑容殊欢,反其道而行之,一旦出手,便令人防不胜防。

        显然,这比起一些人“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更胜一筹。

        最少,他还能给人一种貌似真诚的假象。

        这个世上,没有人愿意做“妖”,何况是比毒蛇更狠、更毒、更绝、更无情的“蛇之妖”?

        贺顶红也是如此。

        因为他并希望被人当做一个可怕的人。

        所以无论是自己的对手,或者是朋友,他都克制自己尽量不激动、不冲动、不乱动,要动便迅雷不及掩耳。为了隐其“妖”字,得道成仙,他一直没忘了苦行和修炼。

        三王爷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微觉纳罕的道:“顶红,你今日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位居堂堂正三品,乃是可喜可贺之事,怎地本王见你反而悒郁不乐?莫非,你还有什么心事不成?”

        “王爷圣明。”贺顶红小心揣起圣旨,口打唉声,故作苦笑的道,“蒙皇上隆恩,委以卑职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卑职心中自是感激万分。可卑职思虑再三,却不免诚惶诚恐,深恐自己力有未逮,难堪此任,有负圣命之托。另外,王爷也知道,卑职素来不以功名为重,但凡所作所为,只求问心无愧。便是在王爷府上做一名师爷,此生便觉快慰之至。请恕卑职斗胆,肯请王爷将顶红的肺腑之言说与皇上,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卑职不做也罢!”

        三王爷眯着双眼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卑职说的句句是真,不敢有半点欺瞒。”贺顶红看着王佛和易水寒道,“这一点,易兄和克邪可以替我担保。虽然我也曾和他们讲过,大丈夫应当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之类的话,但是我也知道,人应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更何况无功受禄,寝食不安,卑职自知对朝廷殊无功著,实不配皇上如此器重。”

        易水寒微微笑道:“顶红,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心里无比欣慰,你说的不错!人应有所为有所不为。”

        王佛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管怎么说,能得皇上重用,终归是一件幸事,贺兄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贺兄志存高远,便是有建功立业的念头也在情理之中。老实说,贺兄若能够玉带朝衣,我和易兄也自觉扬眉吐气,风光的紧。”

        “克邪,其实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我倒觉得应该由你来做才是。”贺顶红笑得不但好看,而且自然,“因为当今世上,无论在朝抑或在野,你‘杀手佛’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人尽皆知。如果你要是做了锦衣卫指挥使,也算是名至实归,令人无话可说。克邪,莫不如让王爷给皇上说说,愚兄甘愿让贤,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让你来做,你以为如何?”

        王佛笑着自嘲道:“贺兄取笑小弟了,我一向懒散惯了,这你是知道的。说白了,小弟根本便不是做官的料,你让我来做锦衣卫指挥使,岂非是贻笑大方?”

        “克邪不愿做官,这个本王也清楚的紧。”三王爷喝了一口酒,目视着贺顶红道,“顶红,你也无须自谦。以本王看,自墨中白之后,放眼满朝文武,能胜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者当你莫属。论武学、才干和对朝廷的忠心,你俱是不二人选。再说旨意已下,圣命难违,便是金口玉言,皇上又岂会随意更改?你若是再三推辞不就,便是违抗圣命,这一点你可想过?”

        “王爷所言甚是。”贺顶红刹时犹如茅塞顿开,恍然大悟。急忙呼的长身站起,迎着三王爷撩衣跪倒,磕了个头道,“王爷放心,顶红既是推脱不过,今后定当恪尽职守,竭尽全力以报圣恩!”

        “好了,你起来吧!”三王爷笑着微一抬手,令他重新归座,“顶红,你如今已做了锦衣卫指挥使,也算是有了一份功名,前些日子本王曾答应过你,要将小百灵许你为妻。此事本王一直放在心上,我看你今儿就把百灵带走,你可愿意?”

        贺顶红忙连声称谢,笑着向小百灵道:“只要百灵姑娘愿意,顶红无话可说。”

        小百灵的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粉面轻垂,有几分羞涩的道:“奴婢全凭王爷做主。”

        贺顶红见她樱桃素口,鼻腻鹅脂,眼似水杏,眉如新月,果是一般婀娜,别样风流,心里也自钟情。但在喜悦过后,他心里随之又感到有些不安,暗自盘算道:“七公主言出必随,墨中白一死,便命我做了锦衣卫指挥使。这虽是一件好事,可易、颜二人之事更是非同小可,倘有半点差池,被王佛获悉,那时又该如何是好?连归天鹤尚不是他的对手,我的‘吞象大法’能否胜他,实是难以肯定……”略一转念,他又想到王佛今天与三王爷结为金兰之好,二人到时一旦反目,三王爷必然倒向王佛,其结果更是不容乐观。

        念思及此,他的手心竟自沁出了一层冷汗。

        然而到了此时,他自知已是骑虎难下,想要罢手,已绝不可能。为了稳妥起见,所以他决定先弄清两个问题。

        ——易、颜二人何时动身离京?

        ——枯木、明阙等人是否和他们夫妇同时启程?

        问过了这两个问题,贺顶红告别三王爷等人,与小百灵出了王府,径直回了水轩雅。

        是夜,时值红炜之下,冠缨之际,衬着华烛高烧,二人同归衾枕,其间的绸缪缠绵自不必言。但任小百灵百般温存,千般缱绻,贺顶红看上去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怎么了,莫非你还嫌灵儿伺候得不够体贴?”小百灵粉黛施落,发乱钗脱,一副“鬓云欲度香腮雪”的样子道,“不知灵儿如何做,你才会觉得满意?”

        “没有,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贺顶红瞧了瞧她雪腻温香般的身子,刚自升起一丝柔情,便又叹了一口气,“百灵,你可知我的为人?”

        “灵儿不知道。”小百灵红着脸将身子和贺顶红紧紧的贴在一起,似乎要将他的一颗心整个吸在身上,“我只知道,灵儿现在是你的妻子,无论你对我怎样,我都要让你感到快乐。”

        “快乐?”贺顶红伸出右手在她的香肩上轻轻的摩娑着,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的冷笑,“你可知道做人难,想做人上人更难?”



        “这个我也不知道,灵儿现在只知道你定有什么心事瞒着我,对不对?”

        “你很聪明,我是有一桩心事。”

        “你可以和我说啊!”小百灵怯生怯的试探着问,“可以吗?”

        “不可以。”贺顶红手掌蓦的一顿,将小百灵的肩头狠狠捏住,一字一顿的道,“做为女人,很多男人们要做的事,最好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尤其是做我的妻子,更要给我记住这一点。不该问的,什么都不要问——”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被烛火一映,竟依稀有种妖异的光。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这种眼神时,小百灵身子竟冷不丁的打了个寒噤。她仿佛觉得有一把极其冰冷的刀子深深刺入了自己的胸膛,流出的血是热的,一颗心却早已失去了温度。

        不过冰冷之余,小百灵也只能在心里暗自祈告,希望自己看到的绝不是真的。换句话说,即便她相信看到的眼神是真的,她也唯有独自叹息。

        因为她不同于任何一个女子。

        她只是小百灵。

        ——一个信命、认命并宿命的女子。

        ——既为他人妻,便做他人鬼。她相信嫁了一个人,快乐也好,悲伤也罢,都是前生注定的,在天意面前,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贺顶红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在小百灵脸上微微拍了一拍,小声道:“你先睡吧!我一个人出去一会。”

        小百灵望着他不知所措的道:“你几时回来?”

        贺顶红穿上衣服,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总之你不用等我,你先睡一会,当你一觉醒来时我就回来了。”右手一挥,当即点了她的昏睡穴。小百灵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眼皮一垂,过不多时,便自沉沉入睡。

        贺顶红转身出了水雅轩,瞅了瞅四下无人,长身一起,飞也似赶往驸马府。

        他只所以要连夜赶往驸马府,除了向七公主禀报今天的情况之外。更重要的,他要连夜实施一个计划,让王佛明天的婚礼变得更加热闹一点。

        ——至于怎样才算是热闹,也只有他最清楚。

        次日清晨,旭日渐亮,三王爷府上早已张灯悬彩,笙歌喧闹,一派儿欢庆景象。阖府上下,人人衣帽一新,喜气洋洋。未及辰牌时分,府前已是车马盈门,前来送贺礼的官员排了两大溜。看着这些官员们呈献的礼单或金钿、或珠玑、或紫茸、或缯帛、或绡绢、或毳锦、或金银,少则五千两银子,多则十余万两,饶是三王爷脸上在笑,心里却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

        “久旱逢甘雨,他乡逢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由来已久,这四句话便被人当做人生的四大喜事。尤其是第三句,更被人称之为“小登科”,想到能和依依从此后鸾凤和鸣,便是王佛,也觉心情一畅。他站在三王爷身后,轻声问道:“义兄此时在想些什么?”

        三王爷道:“我此时喜忧参半啊!喜之喜今天是你和依依的大婚之日,正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但是我看到这些文武官员所送的贺礼时,又觉得甚是郁闷。这些猴崽子们平时个个自比清廉,原来却俱是贪官污吏,看来这大明江山是该整治一下了。”

        王佛轻声笑道:“小弟却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最少这些不义之财,王爷今后可以拿来赈济灾民,义兄认为如何?”

        三王爷苦笑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二人正说之间,蓦的一名下人快步奔至近前,躬身说道:“王爷,门外来了一帮舞狮子的,他们说得知今儿是王少侠的大喜之日,专程祝贺而来,不知王爷是否让他们入府?”

        三王爷精神为之一振,看着王佛道:“义弟,看来你的名气比愚兄还大,听说你要完婚,连舞狮子的也巴巴的赶来为你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