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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离间之计



        第三十二章离间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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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人转身出府,不消片刻,便听得收礼之人高声叫道:“‘锦云舞狮班’三十人,班主献贺礼五十两纹银,余者每人十两,总计三百四十两银子,记下——”“下”字出口,随着一阵脚步声响,那名下人已引着“锦云舞狮班”一行人进了王府大院。

        三王爷和王佛相视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上定睛瞧看。便见那班主年纪在四十二、三岁左右,着一领灰青色的圆领对襟大氅,内衬着翻毛虎皮坎肩,腰里横系一条一巴掌宽的牛皮板带。下身穿着兜裆滚裤,脚蹬一双踢死牛豆包大撒鞋。由头至足,显得甚是精悍。

        王佛瞧他双目炯炯,背负双刀,太阳穴向外坟起,便知此人定是个练家子。在班主身后,依次为七头“太狮”十四人、七名狮子郎、五头“少狮”以及京鼓手、京锣手、京钹手等。对于狮子舞,三王爷身居大内,自是知之甚少,当下笑着向王佛问道:“义弟,这些江湖上的杂耍玩意,愚兄平时很少观赏,你是江湖中人,想必知道的不少。义弟,你能否给愚兄讲一讲它的来历?”

        王佛笑道:“这方面小弟也是略知一二,据说远在南北朝时期,狮子舞便已有之。关于它的记载,最早见于《汉书·礼乐志》中的‘象人’一词。所谓象人,也就是扮演鱼、虾和狮子的艺人。时至唐代,狮子舞逐为盛行,渐渐发展成为百人共同表演的大型歌舞,并做为燕乐舞蹈在宫廷进行表演,时称‘太平乐’,又名‘五方狮子舞’。唐代之后,该舞深入民间,广为流传。宋代《东京梦录》中曾有记载,说当时每逢节日,有不少寺庙便要召开一次狮舞大会。众僧侣各坐于狮身之上以做法事、颂经、讲禅为由,来吸引观看之人。及至本朝,听说这种舞蹈在渐江一带尤为隆重,但凡大街小巷,皆闻锣鼓声声,处处可见游人围簇,可谓盛况一时,殊为热闹。”

        那名下人刚要带人与三王爷施礼,瞅了瞅三王爷与王佛谈兴正浓,忙向背后丢了一个眼色。当下一齐站定,在原地静静的等着。

        三王爷听王佛说到此处,低着头想了一下道:“听你这么一说,愚兄还真想到了一首诗。白乐天有一首诗名为《西凉伎》,好像是这么说的,‘假面胡人假子,刻本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贴齿,奋迅毛衣摆毛耳。如从流沙来万里,紫髯深目两胡儿,跳舞梁前致辞。应似凉州未陷日,安西都护进来时。’他说的,可是狮子舞吗?”

        “义兄说的不错,白乐天诗中所述,正是当时西凉人舞狮时的情形。”未等三王爷动问,王佛接着说道,“其实无论是在中土,还是远在西域,狮子舞俱是大同小异,概分为‘太狮’、‘少狮’和‘狮子郎’。所谓太狮,意即大狮,乃是由两个人合扮而成。前者用双手握住狮头道具戴于头上,是为狮头;后者俯下身子,以双手扶住前者之腰部,是为狮身。而少狮却很简单,只是一人头戴狮头面具、身披假狮皮扮演的小狮子。狮子郎位于狮子前方,根据各地习俗之异,往往扮成武士或大头面具的大头和尚模样,以绣球、拂尘、蒲扇、大刀等物件进行逗引,以便令狮子做出各种舞蹈动作。”

        “想不到小小的狮子舞竟自如此有趣,愚兄今儿倒要好生瞧瞧。”三王爷将王佛说的一一记下,却觉意犹未尽,跟着又问,“义弟,除此之外,狮子舞还有什么有趣之处?”

        “有趣之处吗?小弟觉得便是其中的南、北之狮和文、武之狮。”王佛续道:“以地域论,狮子舞有南北之分。北地舞狮的外形与真狮子极为相似,全身狮披覆盖,舞狮之人仅露双足,下身尽着与狮皮同样的金黄色狮子和花靴。南地舞狮则以广东为主,狮头分为各种形式和颜色。狮披多以五彩布条和绸条做成。舞狮之人穿的是各色灯笼裤,上身穿的都是密钮扣的唐灯笼袖衫或背心。从表演风格上看,它又分为‘文狮’和‘武狮’。文狮表演细腻稳重,通过抢球、戏球、打滚等动作,来刻画狮子温驯可爱的性格。武狮之风,讲究的则是武功技艺,以其翻滚、扑跃、闪展、腾挪、爬高、攀索、过跷板、走梅花桩等一系列的高难度动作,表现出狮子的勇猛无俦、威武雄壮。”说话之间,他将目光一转,提醒道,“义兄,那帮舞狮之人尚在那里侯着,你看是否让他们近前答话?”

        “当然当然,为兄只顾着听你讲了,却险些忘了他们。”三王爷伸手一指那名下人,“烦请班主近前答话。”

        那名下人躬身回道:“小人遵命。”回头向着那班主道,“贵班主,王爷吩咐你上前答话呢。切记,这地儿可是王府,虽非皇宫三尺禁地,也是有分寸的地方,到了这里,你须懂些礼节。王爷今天高兴,恩准你们进府,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寻常人等,便是花再多的钱,也未必迈得入王府半步。”

        那班主连声应承,右手一提大氅,大步来到三王爷和王佛二人近前。三王爷看了他一眼,刚要向他问话,却见那班主身子一侧,砰的跌膝跪倒,竟朝着王佛一连磕了三个响头,依着江湖礼节,恭恭敬敬的道:“不才‘锦云舞狮班’班主孔四参见盟主,小的祝盟主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王佛见他不先给三王爷行礼,反而跪在自己面前,忍不住心里一震。等听到他又说出“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八个字时,心中更觉不妥,急忙将他的话打断,问道:“孔四,在下虽暂为盟主,但这‘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八个字,在下却实是不配。另外,你我二人素未谋面,你如何得知我便是王佛?”

        孔四稳稳当当,不慌不忙,仰起头朗声道:“传闻盟主虚怀如谷,谦恭待人,小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不相瞒,小的一向仰慕盟主,只恨无缘相识。别说这八个字,就算再比这八个字称许十倍,在小的心里也不算过份。至于小的为何能够一眼就认出盟主,便是因为盟主无论与任何人站在一起,都显得卓尔不群,不同凡俗。是以小的才斗胆相猜,果然一猜即中。”

        那名下人听孔四兀自刺刺不休,对三王爷浑不理会,直急得连连顿足,忙在一旁提示道:“孔班主,你还不与王爷见礼更待何时?”

        孔四缓缓站起身子,迎着三王爷退了一步,双手抱拳,揖让一礼道:“小人孔四见过王爷。”

        三王爷瞧他与王佛行礼时跪倒磕头,甚为恭谨,到了自己时,却只是行了一礼,心中先有三分不悦。碍于身份,也自不便计较,当下勉强一笑,信手一挥道:“孔班主即是我义弟的朋友,便是本王的朋友。好,不必客气。”


        孔四似乎看出了三王爷脸上微有不快之色,跟着又是一揖,呐呐的道:“小人未与王爷行跪拜之礼,自知失礼,还望王爷不要在意。嘿嘿,一因小人身为江湖中人,全不懂朝廷礼仪;二么,小人还有一句话,却不知该不该讲?”

        三王爷冷着脸道:“你放心,今天是我义弟的大喜之日,你有什么话只管讲来。”

        孔四略作犹豫,吸了一口气道:“王爷,老实说,小人心目中除了盟主之外,不要说是王爷,便是当今天子,小人也……”

        此言一出,不要说那名下人骇了一跳,便是王佛也觉心里一惊。饶是孔四话未说完,但听他言下之意,便知他心目中只有盟主,而无皇上。这种话虽非灭门之罪,也是大不逆之罪。

        三王爷本欲发作,将孔四逐出府去,跟着又一转念:“也罢!江湖中人,多为粗鲁之辈,即便他有些出言不逊,当着义弟之面,我也须忍耐一时。”随即干笑一声,向那名下人挥了挥手,“好了,你带着孔班主等人下去安置一下。酒宴过后,本王再令他们表演狮子舞。”

        下人领命,一招手,带着孔四转过长廊,一行人直奔后院。

        刚将孔四等人打发,忽听收礼之人叫道:“锦衣卫指挥使贺顶红——上贺礼五百两银子!驸马府师爷易水寒献贺礼六百两银子,一并记下。”

        “克邪,恭喜啊恭喜!”贺顶红满面春风,携着小百灵并步入府,他先向三王爷施过一礼,这才笑着转向王佛。“克邪,小兄可比不得那些公卿王侯,实是拿不出更多的贺礼。不瞒你说,就这五百两银子,也是我几年来的积蓄。没法子,薪俸微薄,希望你能和王爷都担待着才是。”

        王佛抢步上前,与他握着手道:“贺兄要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五百两银子已经不少了。何况你我同为兄弟,贺兄就是空手而来,小弟也自然感激万分。”随手一指客厅,“请贺兄与嫂子先到客厅落坐,用些水果点心。”

        “那好,你先忙着,小兄失陪了。”贺顶红袖手一揖,迈步入厅。他前脚刚走,便见易水寒和颜如玉跟着走进王府,王佛忙与二人寒喧几句,侧身将他们让入大厅。

        三王爷看了看客厅内宾朋云集,十之八九已然到齐,遂点手唤过一名下人,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下人道:“回王爷,已近巳时。”

        三王爷道:“你再去后府一趟,看看柳姑娘是否打扮停当?”

        那下人应声直奔后府,时间不大,便见他气喘吁吁的跑将回来,回话道:“禀王爷,柳姑娘已经收拾停当,但等着举行婚庆。”

        三王爷笑着拉着王佛的手道:“那便好,义弟,你也准备一下吧!”

        ※※※

        及至巳牌时分,依着吉神方位,早有人将天地桌置于厅前的院落中。桌上摆升、斗各一,内盛高粱,上蒙红纸;斗中插秤一杆,升内燃香一束。王安和刘氏居于天地桌正面,枯木大师、明阙真人二人依次坐陪。众人正等之间,蓦的有人喊道:“新人到——”

        众人巡声望去,只见王佛帽插宫花、十字披红,浑身上下衣饰一新。柳依依身着大红,头罩一块金色丝线绣制的红罗盖袱。二人各由伴郎、伴娘搀着,一直行至天地桌近前,女东男西,面对着面站在桌前的红毡上,只等司礼一声吩咐,便即拜堂成亲。

        容帝尊做为婚庆司礼,尚属首次。待得炮竹响过,他手拈银髯看了看眼前的一对新人,清了清嗓子,提足了气力道:“自古婚配嫁娶,是为群伦之肇、造化之端,世之男女,概而不免。今逢王、柳二人因前生之夙,今世姻缘而成秦晋之配,可谓水媒月妁、两性相逢;位法天地、契注朱绳。值此良辰吉日,谨祝二位新人凤凰于飞,和鸣锵锵,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克谐伉俪,琴瑟好和。拜堂成亲,现在开始:一拜天地——”一语喊出,王、柳二人当即拜了天地。

        容帝尊又道:“二拜高堂——”王佛和柳依依身子一转,又向王安、刘氏、枯木大师和明阙真人拜了一拜。柳依依父母亡故,本无亲人,枯木大师和明阙真人身居其长,是以便当做她娘家亲人受了第二拜。

        刘氏喜的合不拢嘴,忙自怀里取出一个红包递于柳依依。柳依依低头接过,容帝尊大声道:“夫妻对拜——”王、柳二人再次拜了一拜。

        容帝尊呵呵笑道:“好了,恭送新人送入洞房——”王、柳二人被人搀着,径自送入洞房。到得洞房,除了铺床之外,另须坐帐、撒帐等礼仪,且不必一一细述。

        诸事皆毕,三王爷吩咐开筵。刹那之间杯盘罗列,众宾客一边吃酒,一边划拳行令,端的热闹已极。三王爷把盏在手,站起身道:“诸位大人,待得酒筵结束,本王想请诸位稍等片刻。今儿为祝贺我义弟红鸾之喜,‘锦云舞狮班’特来舞狮助兴,希望大家伙用心观赏,尽兴而归。”众人听罢,轰然道好。

        待至巳时,酒阑筵尽,三王爷令人撒去院中的天地桌,便在当院叫过孔四道:“孔班主,你看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孔四道:“可以,孩子们,上场——”

        三王爷与王佛并肩而坐,枯木大师等人侧坐相陪,贺顶红则站在三王爷一侧,紧紧盯着场中的一举一动。孔四挨着三王爷站定,双掌用力一击,扯着嗓子道:“蒙盟主和三王爷垂顾,令我们‘锦云舞狮班’入府而舞,希望大家都多卖上一把气力,莫让盟主和王爷扫了兴头。”

        话音甫落,京鼓手、京锣手、京钹手各自一击,伴着咚咚呛呛的节拍,七名狮子郎与众狮子纷纷入场。

        众人闪目看去,果见这些狮子皆以滕木丝尾、金镀眼睛和银贴牙齿装饰而成,每每舞动,无不狮毛抖动,双耳直摆,煞是活泼可爱。

        在狮子郎的引领下,这些狮子或昂首摆尾、耀武扬威,或抖毛挠痒、憨态可掬,先围着院子转了一圈,逗得围观宾客掌声阵阵,不绝于耳。三王爷聚精会神,注目凝视,只见七名狮子郎一一都戴着大头佛面具,两人手持绣球,一人手摆拂尘,两人手摇蒲扇;还有二人,则每人握着一柄七尺长短的五环大刀。

        过了将近半柱香的工夫,忽听鼓声一紧,锣钹呛呛。七名狮子郎时而摇球转球、抛球抖球;时而乱舞拂尘、急摆蒲扇;时而刀光闪闪、劈斩削抹;众狮子闻节趋退,全无错乱。

        一路“文狮”舞罢,突听锣、鼓、钹愈发紧急,犹如石破天惊逗秋雨,七名狮子郎身形晃动,纵横交错。手中的物件样样儿舞动如飞,疾风过处,直激得场中呼呼声响。

        三王爷把头一偏,问道:“义弟,你看他们的身手如何?”

        王佛微一点头,道:“身为舞狮之人,能有这番身手已属不易,嗯,倒也说得过去。”

        孔四笑了笑,小声道:“多谢盟主夸奖,‘武狮’最重武功,可惜这王府内没有梅花桩,若是有的话,看不去会比这些还要精彩。”

        正说之际,倏见七头“太狮”着地一滚,七名狮子郎长啸声中,呼呼声响,尽皆一跃而起。

        他们身子一起,各自一个“后空翻倒骑狮背式”稳稳站上狮背。未等众人“好”字喊出,五头少狮呼的一抖身子,一一叠立而起。三王爷禁不住喝彩道:“好,耍的好!”

        众人听他喝好,登时掌声雷动,无不纷纷附合。

        孔四垂手一笑,侧着肩头道:“王爷,这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你就瞧好吧!”话犹未了,一头少狮脚下一弹,呼的一声,已自一个跟头凌空纵起。半悬空躬背一折,翻向狮子郎头顶。

        那两名手握五环刀的狮子郎横刀一架,口中说道:“我等恭祝盟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两口刀叠做一处,当的一响,便将那名少狮凭空托住。

        却见那名少狮一个沉桥坐马,双手一手指天,一手划地,口中念念有词,兀自吟道:“纵横武林独为尊,‘杀手佛’出四海清。但须义举揭竿日,应灭朱明安太平——”

        四句诗吟过,全场之人先是一楞,继之无不骇然。尤其是最后的“但须义举揭竿日,应灭朱明安太平”两句,分明便是造反之言。三王爷脸色一整,冷声问道:“孔班主,此人所吟之诗是何用意?”

        “王爷容禀——”孔四摸着下巴笑道,“江湖与朝廷历来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小人特奉盟主差派,取了你的狗命。”

        话甫出口,他便跟着拔刀。

        他拔刀的动作很快。

        一眨眼,刀已到了他手里。

        刀光在三王爷的眼前一闪而过。

        深蓝色的刀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但疾厉的刀风,却甚是剧烈。

        如一道刺耳的冷风。

        孔四出手极快、极凶。

        也极狠!

        看他的势子,仿佛一刀出手,不将三王爷的人头一刀斩落便绝不收手。

        不过想归想,孔四的刀再狠、再快,若真想要了三王爷的命,却也绝非易事。

        因为在三王爷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王佛。

        王佛突然一伸手,就把孔四的双刀给挡了开去。

        孔四陡的肩头一沉,将头向下一低,背后笃笃声响,竟在“紧背花装弩”内又射出七枝弩箭。

        劲风一起,七道寒光直取三王爷的咽喉、前胸和肩头。

        王佛左手一拢,拨落四枝弩箭,右手一掌递出,掌风所及,跟着将另三枝弩箭荡了开来。

        孔四脸上一惊,手腕一转,双刀呼的负于背后。一个垫步拧腰,托的向后一纵,已自退出一丈开外。

        刹那之间,院子里人人俱惊,充满了萧杀。

        然而孔四的脸上,却了无惧意。

        他眼盯着王佛咧嘴一笑,大声道:“盟主,说好了借今天这个机会先杀了三王爷,寻得良机再杀了皇帝老儿,便由盟主君临天下。你……你……你为何要阻止小人……”

        王佛摇了摇头,反驳道:“阁下的话真是一派胡言,可笑至极!我王佛生来便不愿为官,又怎会想着君临天下?孔班主,请问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你如此陷我于不义,我倒想知道你是受了何人指使?”

        孔四嘎然一笑,紧绷着脸道:“我是受了何人指使,当然是天知地知,我知你知,盟主又何必明知故问?好,你既然临时变卦,算姓孔的瞎了眼睛,看错了你。”双手一抖,双刀呼的脱手,带着两道寒光直掷三王爷。

        “锦云舞狮班”的其他数人见此情形,各自在腰里一探,将兵刃纷纷取出,也一一向着三王爷飞掷而出。

        王佛左手一搭交椅扶手,连人带椅子倏的横势一转,已闪电般的接在三王爷身前。右手抬处,“挽歌”软剑铮的一声,迎面弹出,嘴里说道:“义兄小心!”按剑一压,长剑作势一个反弹,遂荡将起一道圆弧。跟着就见剑气一涌,三个斗大的“天”字宛如春茧吐丝,绵绵不绝,将舞狮之人掷至眼前的兵刃尽皆挡落于地。

        孔四脸色一变,立时喝道:“孩儿们,风紧、扯呼——”

        他左手一伸,手中竟然变戏法似的又多了一个形似钢胆般的红色物件。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向着眼前用力一掷,轰的一声大响,登时炸起了一大片红雾。转眼间红雾渐浓,整个院子尽为红色,便是对面之人,也一一变得依稀难辨。

        红雾一起,孔四与“锦云舞狮班”一干人等更不打话,随着呼呼声响,一齐飞身纵起,向着王府围墙扑了过去。

        王佛在背后道:“休走——”右手拢住衣袖向前一拂,眼前红雾四下一分,借着一点微明,也自连人带剑,由椅子上飞身扑出。

        ※※※

        王佛后发先至,半空中折身一长,势如怒箭离弦,已到了孔四背后。左手一探,蓦的一记“错骨手”扣向他背心的“灵台穴”。

        饶是王佛出手虽快,却还是迟了一步。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口,却听孔四一声闷吟,身子一晃,竟自由围墙上仰身跌落。

        王佛微一诧异,当即曲肘回手,向下一勾,五指闪电般的搭上孔四肩头。定睛看时,只见孔四眉心处嵌着蓝光一点,乃是一枚喂了剧毒的梅花针。

        王佛一惊之下,忙自飞身落地,伸手在孔四鼻孔处微微一探,发觉他已然绝气身亡。只此刹那,王佛只听围墙上惨叫声起,抬头看时,但见人影纷坠,“锦云舞狮班”余者众人已一古脑的由墙上尽数跌落。这些人身子甫一着地,便即一动不动,寂然无息。

        王佛忙将四尸首放在一旁,提气疾纵,呼的飞身上墙。放眼看时,墙外一切如故,并无半个人影。他微微叹息一声,托的涌身而下,围着数十具尸体逐一看了一遍,果见他们与孔四之死如出一辙,俱是在眉心处多了一枚闪着蓝光的梅花毒针。

        想到此人一击而中,中则必杀,且连毙数命,王佛也不禁暗自吃惊。

        毫无疑问,以暗器而论,此人定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虽然夜繁星也擅长暗器,但比起此人,却是逊色至极。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使暗器的高手。

        ——“暗器王”唐宇。

        但他毕竟没见过唐宇的身手,纵然怀疑,却也不敢肯定。

        等王佛一脸凝重的走到三王爷近前时,红雾已然尽散。他见三王爷脸色沉郁,隐隐有几分不悦之色,忙抢身问道:“义兄,你无恙吧!”

        “我没事。”三王爷突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目光中狐疑重重,显是已对王佛起了疑心。

        不等王佛开口,贺顶红忙在一旁接着说道:“克邪,这些人来历不明,你本该抓住一个,留个活口才是。你……你却为何将他们全都杀了?可惜啊可惜,只怕这样一来,死无对证,谁是幕后主使之人?咱们再也无从查找。王爷,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三王爷沉着脸一语不发,由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已对贺顶红的话深信不疑。王佛心头一凉,也知三王爷已对自己心存隔阂,但有些话他却不能不说。想了一下,当下说道:“王爷,这些尸体我已看过,孔四及其所属之人尽遭暗器而亡,实非小弟出手。而且据小弟认真查看,在死者的眉心,都有一枚闪着蓝光的梅花针,显然暗器上给人喂了剧毒。王爷如果不信,可上前看个仔细。”

        三王爷倒背着手行至数具尸体前一一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道:“小小一枚梅花针,便能致数十人于死地,义弟,以你来看,当今武林谁有这等身手?”

        王佛道:“小弟不敢断言。”

        看着这些尸体,饶是枯木大师、明阙真人、容帝尊、满十六、夜如何、匡正、宋长恨七个人久闯江湖,一时之间也深锁眉头,猜不出这是何人所为。容帝尊一抖衣袖,大声说道:“王爷,恕老朽直言不讳,这分明是有人蓄意而为,意欲嫁祸王佛。”

        “嫁祸?本王很想知道,他凭什么要这样做?”三王爷脸上掠过一丝讥讽之意,“本王不明白,此人嫁祸于我义弟,这对他会有什么好处?”

        容帝尊道:“不言而喻,此人想令你与王佛兄弟不睦,他好借此之机,坐收渔人利。”

        三王爷阴着脸转向容帝尊,右手食、中二指轻轻一勾,道:“老英雄的话,虽然听起来也在情理之中,那么本王请问,这是何人想嫁祸王佛?”

        容帝尊为人桀骜不驯,一向自视甚高、说一不二,今见三王爷神态之间多有不屑之色,也禁不住脸色一寒,抬起头道:“恕老夫多有不恭,未经证实,王爷便问出这样的话来,实是令人可笑至极。所以王爷的问题,嘿嘿!老夫断难作答。”

        三王爷愤愤的一甩袍袖,身子一转,背对着容帝尊道:“好!很好!王佛,这便是你所交的朋友,目无尊卑,竟然当着本王的面如此无礼。嘿嘿……他如果不是你王佛的朋友,本王岂能容他?”

        王佛咬了一下嘴唇,整了一整衣襟,道:“王爷若是信不过在下,在下也无话可说。总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此事与我王佛绝无半点干系。”

        “无话可说,那你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三王爷铁青着脸将手一挥,唤过一名家丁,目光四下一扫,“诸位,本王身子不爽,恕不能相送,告辞了!”对王佛理也不理,径直入府而去。

        贺顶红伸手在王佛肩头上轻轻一拍,好言安慰道:“克邪,既然这事不是你做的,你再和王爷解释一下,我想王爷也不会斤斤计较的。”

        王佛点了点头,瞅了一下贺顶红,他突然生出了许多疑虑。

        ——墨中白刚死,贺顶红便做了锦衣卫指挥使,这其间到底是不是一种巧合?

        ——另外,王佛也并相信风遗仙会真的做出那种事来,虽然他并不知道杀害墨中白的真正凶手是谁?但他心里总存在着许多疑惑。

        ——当然还包括所发生的一切。

        他蓦的心里一惊,不敢再想像下去。

        因为他想到一个不该想、也不愿想的名字。

        他希望这些事不会与他有关。

        所以面对贺顶红的安慰,他只是点了一下头。

        ※※※

        经过这一场风波,一连十几天,三王爷都好像有意避着王佛,二人每日也难得见上一面。即便是偶然相遇,他也是不冷不热,显得甚为生疏,远没了昔日之亲热。


        看到这种情形,王佛认为,自己是到了该走的日子。

        对于误解,他觉得所有的解释已都是多余的。因为在他心里,他与三王爷之间本不就是同道中人。

        直到现在,他依然是个骨子里很傲的人,便是在三王爷面前,也依然如故。

        ——何况,他自觉问心无愧。

        想到这里,他心里竟由衷变得轻松起来。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世间的许多事强求不来,交朋友如此,做兄弟也是如此。所有的一切,唯有自然才会坦然。

        所以对于失去的东西,王佛并不后悔。既然有些东西根本就不属于永恒,留着反而是一种包袱。

        所以他决定离去,到一个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京城繁华,终究不是他想要的天堂。他心目中的天堂,不是这些冰冷的宫殿、富丽的楼阁,而是有山、有水、有情、有爱的地方。

        ——一尾鱼向住的江湖。

        身在江湖,他不怕。

        但身在庙堂,他却怕。

        虽说江湖中不乏血泪情仇,至少有些水还有着一种清澈透明,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湿润生命。

        当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与父母、柳依依和枯木等人时,容帝尊第一个表示赞同。他猛地一拍胸口,大声道:“你这话说到老夫心里去了,老实说,这个地方虽说吃喝不愁,却住的委实不爽,怎及四处闯荡来的自由。好,咱们今天就走,各位意下如何?”

        夜如何拍着手道:“好,我早等着这一天呢。盟主,本来自你完婚之后,我们几个便打算离去。只因那天在婚庆当中,出现了一场风波,你与三王爷不欢而散。我等怕你心情郁闷,所以才一直拖延至今。谢天谢地,你今天终于说出了要走的话,不怕盟主你生气,你若是再让我在这里呆上几天,我非老上十年不可。”

        王佛双手加额,向着众人长身一揖,道:“多谢各位前辈瞧得起在下,这等恩情,我王佛定然铭刻五内,不敢相忘。好,咱们今日便走。”

        待得辰时刚过,雷、盛、夜、蓝四人早将所需之物一一备齐。四辆马车一辆由王安、刘氏、柳依依和王佛乘坐,一辆安放辛韵兰的尸棺,另两辆则由枯木等七人居乘,雷、盛、夜、蓝四人各驾一车,算做车老板。

        临行之前,王佛看了一眼室内之物,令王府下人取来纸笔,凡是王府之物,他尽列了一个单子,然后对那下人道:“你且将总管叫来,请他清点一下,看看这室中之物可曾少了一件?”下人转身出去,时间不大,将王府总管带至王佛眼前。王佛问道:“总管,王爷可在府上?”

        总管不好意恩的道:“回王少侠的话,王爷他……他在府上,只是实在抱歉,无论什么人,王爷今日一概不见。”

        “那好,既然王爷不在这里,便烦你转告王爷一声,就说王佛在王府久有叨扰,今日便即告辞。”说着将单子向前一递,“这些单子所列之物,尽是这室中之物,请总管清点一下,看看是否少了什么东西?”

        “这……”总管眉头微皱,陪着笑道,“王少侠何必当真呢,你与王爷纵然有些误会,想日子长了,王爷会原谅你的。这些东西,小人就不点了,另外,这室内之物有些乃是王爷所赐之物,少侠若是一样儿也不带,小人觉得有些不大妥当。没准再过几天,你与王爷还能重归旧好……”

        “多谢贵总管的好意,这些东西在下实在是用不着。再说,这些东西皆是王府之物,总管让我带走,在下也生受不起。”王佛又将怀中的“玉如意”小心取出,在掌心轻轻托了一托,“还有这一块玉如意,烦请总管一并转呈王爷,并代在下向王爷予以致歉。便说王佛一介草莽,平时如有得罪之处,还望他多加原谅。好,我等告辞——”

        一语出口,王佛与柳依依将父母扶上马车,待众人一一乘上马车,王佛向总管抱拳一拱:“不劳相送,告辞!雷前辈,我们可以走了。”

        “狮子吼”雷音将鞭子高高一扬,啪的疾抽一鞭,四辆马车出了王府大门,一路疾驰而去。由王府转过一道长街,王佛猛然想到了易水寒和颜如玉夫妇二人,忙向雷音道:“前辈先暂停一时,待我赶往‘春意阁’一趟,问问易兄何时动身?如果他们也是今天动身,咱们不妨结伴而行。”

        雷音一提丝缰,马车登时硬生生止住,回过头道:“王公子去‘春意阁’,是乘车还是步行?”

        王佛撩衣跃下马车,算了算时辰,及至酉时之前有望出离外城,当下微微一笑:“这离‘春意阁’并不太远,我便步行好了,大伙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说完身子微晃几晃,朝着“春意阁”方向奔了下去。

        约至两个时辰,柳依依见王佛急步赶了回来,急忙问道:“怎么,他们二人现在不走吗?”

        “是。”王佛略一点头,目视着柳依依道,“他们本来几天前就打算走的,无奈七公主苦苦挽留,说要与他们赏过了雪景才肯放他们离去。”

        柳依依道:“唉!那要捱到什么时候?”

        “易兄说,再过六、七天吧!看这天也快下雪了。”王佛一边说一边上了马车,“另外他说,先让我们在保定府一家名为‘祥瑞客栈’的地方候着他们,七日之后,无论七公主是否应允,他们都会赶往保定与我们会合。”

        柳依依忽然有些担心的道:“但愿如此吧!不知什么原因,想到七公主时,我总觉得好像……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王佛笑着看了她一眼,柔声道:“你放心,易兄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凭他的身手,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说话之间,雷音狠狠抽了一鞭,四辆马车向左一折,继续向前行去。

        ※※※

        王佛等人走后不久,总管左思右想,深觉此事非小,须当报与三王爷得知。当下不敢怠慢,急匆匆来见三王爷。

        听了总管禀告,三王爷接过玉如意,一时半晌无言。他将玉如意重新揣起,怔怔的问:“你说,本王是不是……错怪他了?”

        “小人……小人不敢说……”总管深恐一言不慎,再惹得三王爷生气,是以稍一犹豫,欲言又止。

        “说吧!纵然你说的不对,本王也绝计不与你计较。”三王爷瞧出了总管的心事,为打消他的顾虑,脸上有意笑了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屈枉了王佛?”

        总管低下头道:“是。”

        “原来你也这样认为,看来,本王真是错怪了他。”三王爷跟着在总管手里接过单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上流露出一丝怅然若失的神情。因为直到现在,连他自己也好像觉得是错怪了王佛。他极力理了理思绪,回顾着那天所发生过的一切,由孔四入府、跪拜、出手直至毙命,都说明这是经幕后主使之人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通过与王佛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也一直认定王佛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依王佛的性情,王佛仿佛不会、不肯、也不屑使用这种极其卑劣的伎俩。

        尤其当他看到单子上的东西时,他更坚定王佛是个视功名如粪土、视利禄如无物的君子。

        是君子,也自然做不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总管见他脸上的表情不住变化,手指不停收缩,想说的话刚到嘴边便又咽了下去。他不知道方才所说的“是”字到底是对,还是错?三王爷将单子轻轻一折,放在了桌子上,脸上又是一笑,说道:“怎么,你以为本王生气了不成?没事,本王只不过是在生自己的气罢了。好,还有什么话,你尽管接着讲来,本王有言在先,你无论说些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的。”

        总管轻轻吸了一鼻子,伸手摸着下颌道:“王爷,小人……小人认为你的确是错怪了王少侠。因为……通过王少侠来府上的这段日子,小人发现他人品端正,宅心仁厚,决非那种笑里藏刀的阴险狡诈之辈。另外,就拿那天所发生的事儿来说,若说王少侠是幕后主使之人,小人至死也不会相信。”

        三王爷微微一笑,并未开口,只将右手一抬,暗示他继续讲下去。

        总管咽了一口唾液,低着头又道:“一、王少侠生性淡泊,不慕名利,做官他便不肯,又怎会心生野心,有问鼎我大明江山社稷之心?二、他与王爷结做金兰,看得出他也是一片至诚。你们既为结义兄弟,他为何要令人行刺王爷?三、孔四出手之时,王少侠不顾个人安危,反而将王爷挡在身前,迫退孔四。王爷请想,王少侠若真的想杀你,又何必多此一举,阻拦孔四?四、王爷也已经看过,孔四等人死时,分明是遭凶手暗器所致,王少侠用的乃是长剑,显然非他所为,乃是有人蓄意要陷害于他。”

        三王爷连连点了点头,笑着道:“你说的不错,但不知这凶手和幕后主使之人如此煞费苦心,安的是何居心?”

        “很简单——离间之计。”总管想也不想,便即脱口而出,“如果小人猜的没错,凶手和幕后主使之人定是另有图谋,很有可能——他们要做的事会牵涉到王少侠身上。他们怕到时一旦与王少侠闹翻了脸,王爷会相着王少侠,插手此事。”

        三王爷略一琢磨,觉得他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当即心头一惊,身子禁不住震了一震,急声道:“你再说说,他们会有什么图谋?”

        总管摇了摇头,轻声叹道:“这个小人也想不出来,只有等到查出真正的凶手和幕后主使者之后,所有的疑团才能够水落石出。”

        “凶手……暗器……梅花针……”三王爷苦苦思索了一阵儿,脸上的焦虑之色更重了一层,“本王再问你,以你分析,这凶手……会是何人?你可以猜一下,说的不对也不妨。”

        “这个么……小人也不敢妄加评断。”总管紧紧皱着眉头,低下头在屋内踱了几步,跟着一抬头,方自缓缓的道,“听王爷刚才提到‘暗器’二字,小人倒想起了一个人,因为王爷也曾说过,当今武林之中,此人的暗器独步天下,无人匹敌。”

        三王爷颌首道:“你说的可是‘暗器王’唐宇?”

        总管答道:“正是此人,除了他,还有谁能有如此身手,银针出手,便连毙数条性命?”

        三王爷扶着椅子慢慢站起身子,右手中指不时的在眉心处轻轻揉着,猛可里手指一缩,指着总管道:“好,你现在就与副总管拿着腰牌,一个赶奔吏部,一个前往大理寺,替本王查清禁两件事。”

        总管问道:“不知王爷让小人查的是什么事,还请王爷明示。”

        三王爷眯着眼道:“一、你到吏部查阅一下,看看自风遗仙死后,如今新任的南七北六十三省‘六扇门’总捕头是谁?二、你让副总管到大理寺,瞧瞧墨中白临死之死,身上可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好,小人这就去查。”

        “等一下。”总管刚要离去,三王爷跟着将手一摆,又想到了一件事,“另外——你再给本王在府中挑出几名精明强干的家丁,备上一份厚礼,令他们火速赶往资福寺。无论如何,也要将寺内主持法光请至府上,便说本王素慕他禅法高深,近日闲来无事,想让他与本王讲些经文。”说到这里,他又不由自主,微微叹了一口气,“对了,我义弟在临走之前,你可与他取些银两做为盘缠?”

        总管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小人本想与他取些银两,可王少侠走的匆忙,未等小人取时,他便已出府。再说……再说依王少侠的性子,不怕王爷您不爱听,小人即便与他取了银子,他也未必肯受……”

        三王爷手掩胸口,伸出右手略自一挥,仰面叹道:“好了,本王知道了,你去吧!记住,早去早回……”

        “王爷保重,小人这就去办。”总管躬身退至门口,双手一揖,遂转身离去。

        听着总管的脚步声渐寂无息,三王爷忽然生出一种有生俱来的空虚,就像眼前的这一间房屋,有着一种空空落落的寂廖。

        对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人来说,寂寞虽不是病,但有时会比任何疾病都要难捱。

        而此时的三王爷,便是这种感觉。

        ——一颗心荡然无存、无处不寂寞的感觉。

        ※※※

        一直等了两个时辰,三王爷正自焦灼,忽见总管推门而入,他忙急步迎上,急促的问道:“怎样,本王交待的事情,可曾有些眉目?”

        “王爷莫急,小人这就告知王爷。”总管拭了一把头上的汗,略微喘了一口气,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道,“据小人赶往吏部打探,现任的‘总扇门’总捕头正是那个‘暗器王’唐宇,他和贺顶红一样,都是自墨、风二人死后一并提拔上去的。”

        “墨中白呢,他死时可有什么明显的伤疤?”

        “据大理寺的官员向副总管透露,墨中白临死之时,最为明显的伤痕只有一处,便是脸上有一处深绿色的手掌印记,深及半寸之许。”

        三王爷眼睛一亮,奇道:“哦?一处深绿色的掌印,莫非便是这一记掌印,便要墨中白的性命?”

        总管道:“小人认为,很有可能。另据忤作验证,这处手掌印记明显喂有剧毒,不像是一般的手掌印上去的,而像是一种极为特别的暗器。”

        “墨中白果然是死于暗器。”三王爷伸出右手紧紧一握,手指格格声响,额头的皱纹如遇风暴般的动了一动,“如此说来,这倒是一件怪事。本王听说,风遗仙擅长剑法,并不是暗器,他几时练就了这等暗器?莫非……杀害墨中白的凶手另有其人,他也是遭人诬陷不成?”

        “小人也正是这种看法。”等三王爷把话说完,总管接着补充道,“为了进一步打探清楚,副总管又找到一名当日审讯风遗仙的掌刑差役,差役说,当天审讯并未问出结果。饶是用了大刑,风遗仙硬是死活不招,口口声声说是受人诬陷,他与法光并无半点联系。押至监牢,却不知什么原因,他竟在牢中畏罪自杀?”

        “主审官员他可问了?”

        “不曾。”总管道,“副总管说,风遗仙在牢中死后两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主审居然抱病而亡。”

        “竟有这等怪事,说来真是闻所未闻。”三王爷紧紧拧着眉头,陷了入深深的思虑之中。过了良久,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接着又问,“资福寺的情况如何,法光可曾请来?”

        总管搓了搓手,看着手掌道:“说来此事更是蹊跷,当家丁赶到资福寺时,寺中竟然了无一人。据当地官府声称,寺内的一干僧众,不知何故,竟在一夜之间给人尽数烧死。法光虽不其内,却也不知所踪。”

        “如此说来,杀害墨中白的凶手便真的是另有其人了。”

        “王爷说的极是,因为这些和尚都是在风遗仙死后被人烧死的,风遗仙若是真凶,真凶即死,又有谁会多此一举,替一个死人‘杀人灭口’?所以小人肯定,墨中白和风遗仙二人的死,背后定然另有真凶。而且……而且很有可能,这一真凶便是那天命令孔四等人行刺王爷的幕后主使——”

        “嗯!你的看法与本王所见略同,嘿嘿,本王倒要瞧瞧,这一真凶是何许之人?”三王爷突然咬着牙一声冷笑,当即向总管吩咐道,“好!你马上在府中挑出几名身手不错的武师,替本王暗中监视两个人。记住,切莫打草惊蛇,要挑几名轻功不错的。”

        “小人知道。”总管低声问道,“小人如果没猜错的话,王爷所有监视的这两个人,可是贺顶红和唐宇?”

        “正是此二人,你须多加嘱咐那几名武师,贺、唐二人皆非等闲之辈,只须监视,切不可与他们交手。一有消息,立即向本王禀报。”

        “小人遵命!小人这就下去安排。”

        “好,你去安排吧!”三王爷摆了摆手,令他退了出去。

        眼见得天色渐晚,三王爷令人将灯掌上,一瞥之间,他看到墙上挂着一柄松纹古剑,当即伸手摘过,右手拇指一按绷簧,长剑铮的出鞘,一道寒光在他脸上一掠而过。

        看到了剑,他忍不住又想起了王佛。

        因为在他心中,剑即王佛,王佛即剑。

        一个有血性、真性情的人;一柄永不褪色、锋芒不改其锐的剑。

        剑光闪动,他想到的是王佛的眼神。

        便如同这眼前的剑光,折射出一种“天下英雄谁敌手”的孤傲,同时也透出一种忧郁的傲和悲天悯人般的傲。

        更形同一朵雪中的梅。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但是剑终归是剑,不是人,一柄再怎么充满灵性的剑,也终归是剑。

        剑始终是冷的。

        ——而王佛的心却是热的。

        思及与王佛相处时的种种情形,三王爷的脸上轻绽出一丝春风般的暖意来,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