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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任飘伶说:“朋友是金钱买不至的,所以他就叫张半城。”

任飘伶看着藏花,又说:“所以他还是比别人都富有得多了。”

——在某些人看来,有朋友的人确实比有钱的人更富有、更快乐。

藏花叹了口气,摇摇头,举杯干完,才说:“这么样说来,他也可以算是一个怪人。”

“就因为他是个怪人,所以我才常常会从他嘴里听到些奇怪的消息,奇怪的事。”

藏花的眼晴一亮:“今天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消息?”

“朋友多的人,消息当然也多。”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他告诉我,城西外有座废墟。”

“废墟?”藏花一怔:“你觉得这消息很奇怪?只有一辈子没有看见过废墟的人,才会觉得这消息奇怪。”

她笑了笑,接着又说:“可是连只猪都至少看过废墟。”

“他还告诉我,废墟里有二朵花。”

“原来这个猪非但投有见过废墟,连花都没有见过。”

任飘伶不理她,接着又说:“他又告诉我,这个废墟二十年前是南郡王皇甫擎天的妻子所住的地方。”

藏花的眼中已有光芒闪起。

“他还告诉我,这朵花是二十年前皇甫擎天的妻子失踪后才长出来的。”

“它是朵什么样的花?”藏花巳开始觉得这个消息有点趣了。

“不知道。”

“不知道?”

“从来就没有人见过这种花。”

“它长得什么样子?”

对于花类,再也没有人比藏花更懂,更清楚。

“它没有叶子,也没有根。任飘伶说:“它是从废墟阴暗处的蔓状植物根部长出的一种花。”

“没有叶子,没有根?”

“它的籽不大,发芽后冒出花干。”任飘伶说:“得好几个月才能发育成熟,每年开一次花,只盛开四天,随即凋谢,开的花却有如包心莱般大。”

“这么大的花?”藏花吃了一惊。

——世上最大的花朵究竟有多大?

“花的外形艳丽,五大花瓣上有抚状突起,所以花瓣太重,上有时边缘会下垂。”任飘伶说:“这种花你见过吗?”

“没有。”藏花说:“不过我听说过。”

她又喝了杯酒,才接着说:“在遥远西方的一个属于热带雨季的国度里,有一种花,没有叶子,没有根,它开的花朵大约有五、六岁小孩的高度那么大。”

“在他们国废里,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霸王花。”藏花说:“用他们的语言来说的话,就叫‘拉俄斯·阿诺’。”

“这是什么意思?”

“据说是二个人的名字。”藏花说:“是头一个发现这种花的人的名字。”

“所以他们国度里的人就叫这种花为‘拉俄斯·阿诺’。”

“是的。”藏花说:“所以在废墟里长出来的花,一定也是属于这种的花。”

“他除了告诉你这些事件,还告诉你一些什么?”藏花有点兴奋的问任飘伶。

“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这些消息一点也不奇怪。”任飘伶淡淡的说:“你又何必问呢?”

“谁说这消息不奇怪,谁就是猪。”藏花嫣然一笑。

任飘伶笑笑,接着又说:“明天是皇甫擎天的妻子多踪恰满二十年的日子,也是那朵花盛开的第一天。”

“所以皇甫擎天明天一定会去废墟?”

“一方面是去追忆,一方面去赏那朵旷世奇花。”藏花说。

任飘伶点点头。

“那么明天也是谋刺南郡王的好日子?”

“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任飘伶说:“皇甫每年的明天都会到废墟去,而且一定是独自一个人去。”

藏花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喝口酒。“看来济南城的这场好戏主角,一定是南郡王了。”

任飘伶虽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是浅浅的喝口酒。

藏花将目光落在远方的黑暗中,忽然开口:“这里岂非已很靠近‘南郡王府’?”

“很近。”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去王府内,将我们得知的事告诉皇甫呢?”藏花说:“还等什么?”

“等一个人。”

“等谁?”

“一个值得等的人。”

“为什么要等他?”

“因为我非等不可。”

“他就有那么重要?”藏花问。

“嗯。”

“他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嗯。”

“这个消息也是关系到皇甫的事?”

这次任飘伶连“嗯”都懒得“嗯”了,他慢慢的喝了杯酒,慢慢的拈起个鸭肫,慢慢的嚼着。

“你究竟想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人来的时候。”

“人若不来呢?”

“就一直等下去。”

“那个人难道是你老子?”

“我不是他老子。”声音来自藏花的身后。“最多也只不过能做他老娘而已。”



这个声音嘶哑而低沉,但却带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甚至连女人听到她的声音,都会觉得很好听。

藏花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那个女人的样子,藏花还真找不出字句来形容她。

夕阳早已没人,月亮不知何时已悄悄的高挂天空。

月光照到空地上己变得清清冷冷的,这个女人就这样懒懒散散的站在清冷的月光中,不言不语。

她脸上并没有带着什么表情,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既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动,甚至连指尖没有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藏花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她身上每一处都好像在动,每一处都好像在说话,都好像在叙述着人生的悲欢离合。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晴,朦朦胧胧的,半张半盒,黑白难辨,看上去好像都永远没有睡醒的样子。

但这双眼晴在看着你的时候,你立刻会觉得她仿佛正在向你低诉着人生的寂寞和凄苦,低诉着一种缠绵入骨的情意。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都没有法子不同情她,但等你想要去接近她的时候,她忽然又会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就仿佛远在天之涯,海之角,远在虚无飘渺的云山之间。

藏花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但她却知道,像这样的女人正是男人们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女人。

花漫雪的风姿也很美;但和这女人一起,花漫雪就会变得简直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小姑娘。

“原来任飘伶等的人就是她。”

突然一股莫名的气冲上藏花的心深处,但她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确是个值得等的人,也值得看的女人。

任飘伶就一直在看着她。

这个女人懒懒散散的坐了下来,轻轻的拿起任飘伶面前的酒杯,却是很快的一饮而尽,喝得甚至比任飘伶还要快。

像她这样的女人本不该这么样喝酒的。

可是她这样子喝酒,别人非但不会觉得她很粗野,反而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醉人风情,令人不饮就醉了。

她一连喝了七八杯,才忽然抬起头,向藏花浅浅一笑。

连笑容都是懒懒散散的。

——只有久已对人生厌倦的人,才会笑得如此懒散,又如此冷艳。

她又在喝第九杯酒。

藏花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再看她的眼晴,藏花这时才发现星光竟己因她而失色。

“这里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藏花忍不住开口说:“你知道吗?”

她的回答居然又是那懒懒散散的一笑。

“你们有什么重要的话,最好快说。”藏花故意不去看她。“而且请两位长话短说,因为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任飘伶忽然笑了笑,“和尚的酒还没有喝够时,一向都是懒得说话的。”

“和尚?”藏花一惊:“她的名字就叫和尚?”

“是的。”

这么样的一个女人居然叫“和尚”,为什么不干脆叫“尼姑”呢?

藏花看看她,再看任飘伶:“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喝够?”

和尚忽然也淡淡一笑:“醉了时才够。”

“醉了?”藏花说:“醉了还能说话?”

和尚手里还拿着酒杯,目光却已到了远方,她淡淡的说:“我说的本就是醉话。”

“芸芸众生,又有谁说的不是醉话。”任飘伶笑了笑。

和尚又是懒假散散的一笑,她轻轻拍拍他的肩,嫣然的说:“你很好,近来我已很少看见像你这样的男人了。”

她笑着说:“难怪有人要为你吃醋,打翻醋罐子。”

“吃醋?”藏花作样的问:“谁在吃醋?”

和尚没有回答,却将一张脸迎向灯光,“你看见我脸上的皱纹吗?”

灯光凄迷。

藏花虽未看清她脸上的皱纹,却已经发现她的确已经显得很樵悴、很疲倦。

一种对人生无奈的疲倦。

“灯下出美人。”和尚笑了笑:“女人在灯光下看来,总是显得年轻些。”

“哦?”

“像我这种年纪的女人,有时都还会难兔忍不住要吃醋的。”她淡淡的笑:“何况你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呢?”

“你醉了。”藏花说:“你在说醉话。”

“醉话往往是真话。”和尚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世人偏偏不喜欢听真话。”

“我喜欢听。”任飘伶忽然开口。

和尚的眼波流动,飘过了他的脸,飘向远方,她的声音也仿佛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