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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林平之在旁偷眼相瞧,心想多半他们师门规矩甚严,平

时虽可说笑,却不能废了长幼的规矩。劳德诺等都吃了起来,

那少女却等陆大有及其他几个师兄都有了馄饨,这才同吃。

梁发问道:“二师哥,你刚才说到余观主占了福威镖局,

后来怎样?”

劳德诺道:“小师妹救了林少镖头后,本想暗中掇着方人

智他们,俟机再将林震南夫妇救出。我劝她说:余人彦当日

对你无礼,林少镖头仗义出手,你感他的情,救他一命,已

足以报答。青城派与福威镖局是上代结下的怨仇,咱们又何

必插手?小师妹依了。当下咱二人又回到福州城,只见十余

名青城弟子在福威镖局前前后后严密把守。

“这可就奇了。镖局中众人早就一哄而散,连林震南夫妇

也走了,青城派还忌惮甚么?我和小师妹猜不透其中缘由,好

奇心起,便想去查看。我们想青城弟子守得如此把细,夜里

进去可不太容易,傍晚时分,便在他们换班吃饭之时,闪进

菜园子躲了起来。

“一进镖局,只见许多青城弟子到处翻箱倒箧,钻墙挖壁,

几乎将偌大一座福威镖局从头至尾都翻了一个身。镖局中自

有不少来不及携去的金银财宝,但这些人找到后随手放在一

旁,并不如何重视。我当时便想:他们是在找寻一件十分重

要的东西,那是甚么呢?”

三四个华山弟子齐声道:“辟邪剑法的剑谱!”

劳德诺道:“不错,我和小师妹也这么想。瞧这模样,显

然他们占了福威镖局之后,便即大抄而特抄。眼见他们忙得

满头大汗,摆明了是劳而无功。”

陆大有问道:“后来他们抄到了没有?”劳德诺道:“我和

小师妹都想看个水落石出,但青城派这些人东找西抄,连茅

厕也不放过,我和小师妹实在无处可躲,只好溜走了。”

五弟子高根明道:“二师哥,这次余沧海亲自出马,你看

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作?”

劳德诺道:“余观主的师父曾败在林远图的辟邪剑下,到

底林震南是不肖子孙,还是强爷胜祖,外人不知虚实。余观

主如果单派几名弟子来找回这个梁子,未免过于托大,他亲

自出马,事先又督率众弟子练剑,有备而发,倒也不算小题

大作。不过我瞧他的神情,此番来到福州,报仇倒是次要,主

旨却是在得那部剑谱。”

四弟子施戴子道:“二师哥,你在松风观中见到他们齐练

辟邪剑法,这路剑法既然会使了,又何必再去找寻这剑法的

剑谱?说不定是找别的东西。”

劳德诺摇头道:“不会。以余观主这等高人,除了武功秘

诀之外,世上更有甚么是他志在必得之物?后来在江西玉山,

我和小师妹又见到他们一次。听到余观主在查问从浙江、广

东各地赶去报讯的弟子,问他们有没有找到那东西,神色焦

虑,看来大家都没找到。”

施戴子仍是不解,搔头道:“他们明明会使这路剑法,又

去找这剑谱作甚?真是奇哉怪也!”劳德诺道:“四弟你倒想

想,林远图当年既能打败长青子,剑法自是极高明的了。可

是长青子当时记在心中而传下来的辟邪剑法固然平平无奇,

而余观主今日亲眼目睹,林氏父子的武功更殊不足道。这中

间一定有甚么不对头的了。”施戴子问道:“甚么不对头?”劳

德诺道:“那自然是林家的辟邪剑法之中,另有一套诀窍,剑

法招式虽然不过如此,威力却极强大,这套诀窍,林震南就

没学到。”

施戴子想了一会,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剑法口诀,

都是师父亲口传授的。林远图死了几十年啦,便是找到他的

棺材,翻出他死尸来,也没用了。”

劳德诺道:“本派的剑诀是师徒口传,不落文字,别家别

派的武功却未必都这样。”

施戴子道:“二师哥,我还是不明白。倘若在从前,他们

要找辟邪剑法的秘诀是有道理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

胜过辟邪剑法,自须明白其中的窍诀所在。可是眼下青城派

将林震南夫妇都给捉了去,福威镖局总局分局,也一古脑儿

给他们挑得一干二净,还有甚么仇没报?就算辟邪剑法之中

真有秘诀,他们找了来又干甚么?”

劳德诺道:“四弟,青城派的武功,比之咱们五岳剑派怎

么样?”施戴子道:“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又道:“恐怕不

及罢?”劳德诺道:“是了。恐怕有所不及。你想,余观主是

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岂不想在武林中扬眉吐气,出人头地?要

是林家的确另有秘诀,能将招数平平的辟邪剑法变得威力奇

大,那么将这秘诀用在青城剑法之上,却又如何?”

旋戴子呆了半晌,突然伸掌在桌上大力一拍,站起身来,

叫道:“这才明白了!原来余沧海要青城剑法在武林之中无人

能敌!”

便在此时,只听得街上脚步声响,有一群人奔来,落足

轻捷,显是武林中人。众人转头向街外望去,只见急雨之中

有十余人迅速过来。

这些人身上都披了油布雨衣,奔近之时,看清楚原来是

一群尼姑。当先的老尼姑身材甚高,在茶馆前一站,大声喝

道:“令狐冲,出来!”

劳德诺等一见此人,都认得这老尼姑道号定逸,是恒山

白云庵庵主,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的师妹,不但在恒山派中

威名甚盛,武林中也是谁都忌惮她三分,当即站起,一齐恭

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劳德诺朗声说道:“参见师叔。”

定逸师太眼光在众人脸上掠过,粗声粗气的叫道:“令狐
冲躲到哪里去啦?快给我滚出来。”声音比男子汉还粗豪几分。

劳德诺道:“启禀师叔,令狐师兄不在这儿。弟子等一直

在此相候,他尚未到来。”

林平之寻思:“原来他们说了半天的大师哥名叫令狐冲。

此人也真多事,不知怎地,却又得罪这老尼姑了。”

定逸目光在茶馆中一扫,目光射到那少女脸上时,说道:

“你是灵珊么?怎地装扮成这副怪相吓人?”那少女笑道:“有

恶人要和我为难,只好装扮了避他一避。”

定逸哼了一声,说道:“你华山派的门规越来越松了,你

爹爹老是纵容弟子,在外面胡闹,此间事情一了,我亲自上

华山来评这个理。”灵珊急道:“师叔,你可千万别去。大师

哥最近挨了爹爹三十下棍子,打得他路也走不动。你去跟爹

爹一说,他又得挨六十棍,那不打死了他么?”定逸道:“这

畜生打死得愈早愈好。灵珊,你也来当面跟我撒谎!甚么令

狐冲路也走不动?他走不动路,怎地会将我的小徒儿掳了去?”

她此言一出,华山群弟子尽皆失色。灵珊急得几乎哭了

出来,忙道:“师叔,不会的!大师哥再胆大妄为,也决计不

敢冒犯贵派的师姊。定是有人造谣,在师叔面前挑拨。”

定逸大声道:“你还要赖?仪光,泰山派的人跟你说甚么

来?”

一个中年尼姑走上一步,说道:“泰山派的师兄们说,天

松道长在衡阳城中,亲眼见到令狐冲师兄,和仪琳师妹一起

在一家酒楼上饮酒。那酒楼叫做么回雁楼。仪琳师妹显然是

受了令狐冲师兄的挟持,不敢不饮,神情……神情甚是苦恼。

跟他二人在一起饮酒的,还有那个……那个……无恶不作的

田……田伯光。”

定逸早已知道此事,此刻第二次听到,仍是一般的暴怒,

伸掌在桌上重重拍落,两只馄饨碗跳将起来,呛啷啷数声,在

地下跌得粉碎。

华山群弟子个个神色十分尴尬。灵珊只急得泪水在眼眶

中滚来滚去,颤声道:“他们定是撒谎,又不然……又不然,

是天松师叔看错了人。”

定逸大声道:“泰山派天松道人是甚么人,怎会看错了人?

又怎会胡说八道?令狐冲这畜生,居然去和田伯光这等恶徒

为伍,堕落得还成甚么样子?你们师父就算护犊不理,我可

不能轻饶。这万里独行田伯光贻害江湖,老尼非为天下除此

大害不可。只是我得到讯息赶去时,田伯光和令狐冲却已挟

制了仪琳去啦!我……我……到处找他们不到……”她说到

后来,声音已甚为嘶哑,连连顿足,叹道:“唉,仪琳这孩子,

仪琳这孩子!”

华山派众弟子心头怦怦乱跳,均想:“大师哥拉了恒山派

门下的尼姑到酒楼饮酒,败坏出家人的清誉,已然大违门规,

再和田伯光这等人交结,那更是糟之透顶了。”隔了良久,劳

德诺才道:“师叔,只怕令狐师兄和田伯光也只是邂逅相遇,

并无交结。令狐师兄这几日喝得醺醺大醉,神智迷糊,醉人

干事,作不得准……”定逸怒道:“酒醉三分醒,这么大一个

人,连是非好歹也不分么?”劳德诺道:“是,是!只不知令

狐师兄到了何处,师侄等急盼找到他,责以大义,先来向师

叔磕头谢罪,再行禀告我师父,重重责罚。”

定逸怒道:“我来替你们管师兄的吗?”突然伸手,抓住

了灵珊的手腕。灵珊腕上便如套上一个铁箍,“啊”的一声,

惊叫出来,颤声道:“师……师叔!”

定逸喝道:“你们华山派掳了我仪琳去。我也掳你们华山

派一个女弟子作抵。你们把我仪琳放出来还我,我便也放了

灵珊!”一转身,拉了她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