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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睁眼漆黑

一团,不知身在何处,支撑着想要站起,浑身更无半点力气,

心想:“我定是死了,给埋在坟墓中了。”一阵伤心,一阵焦

急,又晕了过去。

第二次醒转时仍头脑剧痛,耳中响声却轻了许多,只觉

得身下又凉又硬,似是卧在钢铁之上,伸手去摸,果觉草席

下是块铁板,右手这么一动,竟发出一声呛啷轻响,同时觉

得手上有甚么冰冷的东西缚住,伸左手去摸时,也发出呛啷

一响,左手竟也有物缚住。他又惊又喜,又是害怕,自己显

然没死,身子却已为铁链所系,左手再摸,察觉手上所系的

是根细铁链,双足微一动弹,立觉足胫上也系了铁链。

他睁眼出力凝视,眼前更没半分微光,心想:“我晕去之

时,是在和任老先生比剑,不知如何中了江南四友的暗算,看

来也是被囚于湖底的地牢中了。但不知是否和任老前辈囚于

一处。”当即叫过:“任老前辈,任老前辈。”叫了两声,不闻

丝毫声息,惊惧更增,纵声大叫:“任老前辈!任老前辈!”

黑暗中只听到自己嘶嗄而焦急的叫声,大叫:“大庄主!

四庄主!你们为甚么关我在这里?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可是除了自己的叫喊之外,始终没听到半点别的声息。

由惶急转为愤怒,破口大骂:“卑鄙无耻的奸恶小人,你

们斗剑不胜,便想关住我不放吗?”想到要像任老先生那样,

此后一生便给囚于这湖底的黑牢之中,霎时间心中充满了绝

望,不由得全身毛发皆竖。

他越想越怕,又张口大叫,只听得叫出来的声音竟变成

了号哭,不知从甚么时候起,已然泪流满面,嘶哑着嗓子叫

道:“你梅庄中这四个……这四个卑鄙狗贼,我……我……令

狐冲他日得脱牢笼,把你们……你们……你们的眼睛刺瞎,把

你们双手双足都割了……割了下来。我出了黑牢之后……”突

然间静了下来,一个声音在心中大叫:“我能出这黑牢么?我

能出这黑牢么?任老前辈如此本领,尚且不能出去,我……

我怎能出去?”一阵焦急,哇的一声,喷出了几口鲜血,又晕

了过去。

昏昏沉沉之中,似乎听得喀得一声响,跟着亮光耀眼,蓦

地惊醒,一跃而起,却没记得双手双足均已被铁链缚住,兼

之全身乏力,只跃起尺许,便即摔落,四肢百骸似乎都断折

了一般。他久处暗中,陡见光亮,眼睛不易睁开,但生怕这

一线光明稍现即隐,就此失去了脱困良机,虽然双眼刺痛,仍

使力睁得大大的,瞪着光亮来处。

亮光是从一个尺许见方的洞孔中射进来,随即想起,任

老前辈所居的黑牢,铁门上有一方孔,便与此一模一样,再

一瞥间,自己果然也是处身于这样的一间黑牢之中。他大声

叫嚷:“快放我出去,黄钟公、黑白子,卑鄙的狗贼,有胆的

就放我出去。”

只见方孔中慢慢伸进来一只大木盘,盘上放了一大碗饭,

饭上堆着些菜肴,另有一个瓦罐,当是装着汤水。

令狐冲一见,更加恼怒,心想:“你们送饭菜给我,正是

要将我在此长期拘禁了。”大声骂道:“四个狗贼,你们要杀

便杀,要剐便剐,没的来消遣大爷。”只见那只木盘停着不动,

显是要他伸手去接,他愤怒已极,伸出手去用力一击,呛当

当几声响,饭碗和瓦罐掉在地下打得粉碎,饭菜汤水泼得满

地都是。那只木盘慢慢缩了出去。

令狐冲狂怒之下,扑到方孔上,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

者左手提灯,右手拿着木盘,正缓缓转身。这老者满脸都是

皱纹,却是从来没见过的。令狐冲叫道:“你去叫黄钟公来,

叫黑白子来,那四个狗贼,有种的就来跟大爷决个死战。”那

老者毫不理睬,弯腰曲背,一步步的走远。令狐冲大叫:“喂,

喂,你听见没有?”那老者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令狐冲眼见他的背影在地道转角处消失,灯光也逐渐暗

淡,终于瞧出去一片漆黑。过了一会,隐隐听得门户转动之

声,再听得木门和铁门依次关上,地道中便又黑沉沉地,既

无一丝光亮,亦无半分声息。

令狐冲又是一阵晕眩,凝神半晌,躺倒床上,寻思:“这

送饭的老者定是奉有严令,不得跟我交谈。我向他叫嚷也是

无用。”又想:“这牢房和任老前辈所居一模一样,看来梅庄

的地底筑有不少黑牢,不知囚禁着多少英雄好汉,我若能和

任老前辈通上消息,或者能和哪一个被囚于此的难友联络上

了,同心合力,或有脱困的机会。”当下伸手往墙壁上敲去。

墙壁上当当儿响,发出钢铁之声,回音既重且沉,显然

隔墙并非空房,而是实土。

走到另一边墙前,伸手在墙上敲了几下,传出来的亦是

极重实的声响,他仍不死心,坐回床上,伸手向身后敲去,声

音仍是如此。他摸着墙壁,细心将三面墙壁都敲遍了,除了

装有铁门的那面墙壁之外,似乎这间黑牢竟是孤零零的深埋

地底。这地底当然另有囚室,至少也有一间囚禁那姓任老者

的地牢,但既不知在甚么方位,亦不知和自己的牢房相距多

远。

他倚在壁上,将昏晕过去以前的情景,仔仔细细的想了

一遍,只记得那老者剑招越使越急,呼喝越来越响,陡然间

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喝,自己便晕了过去,至于如何为江南四

友所擒,如何被送入这牢房监禁,那便一无所知了。

心想:“这四个庄主面子上都是高人雅士,连日常遣兴的

也是琴棋书画,暗底里竟卑鄙龌龊,无恶不作。武林中这一

类小人甚多,原不足为奇。所奇的是,这四人于琴棋书画这

四门,确是喜爱出自真诚,要假装也假装不来。秃笔翁在墙

上书写那首《裴将军诗》,大笔淋漓,决非寻常武人所能。”又

想:“师父曾说:‘真正大奸大恶之徒,必是聪明才智之士。’

这话果然不错,江南四友所设下的奸计,委实令人难防难避。”

忽然间叫了一声:“啊哟!”情不自禁的站起,心中怦怦

乱跳:“向大哥却怎样了?不知是否也遭了他们毒手?”寻思:

“向大哥聪明机变,看来对这江南四友的为人早有所知,他纵

横江湖,身为魔教的光明右使,自不会轻易着他们的道儿。只

须他不为江南四友所困,定会设法救我。我纵然被囚在地底

之下百丈深处,以向大哥的本事,自有法子救我出去。”想到

此处,不由得大为宽心,嘻嘻一笑,自言自语:“令狐冲啊令

狐冲,你这人忒也胆小无用,适才竟然吓得大哭起来,要是

给人知道了,颜面往哪里搁去?”

心中一宽,慢慢站起,登时觉得又饿又渴,心想:“可惜

刚才大发脾气,将好好一碗饭和一罐水都打翻了。若不吃得

饱饱的,向大哥来救我出去之后,哪有力气来和这江南四狗

厮杀?哈哈,不错,江南四狗!这等奸恶小人,又怎配称江

南四友?江南四狗之中,黑白子不动声色,最为阴沉,一切

诡计多半是他安排下的。我脱困之后,第一个便要杀了他。丹

青生较为老实,便饶了他的狗命,却又何妨?只是他的窖藏

美酒,却非给我喝个干净不可了。”一想到丹青生所藏美酒,

更加口渴如焚,心想:“我不知已昏晕了多少时候,怎地向大

哥还不来救?”

忽然又想:“啊哟,不好!以向大哥的武功,倘若单打独

斗,胜这江南四狗自是绰绰有余,但如他四人联手,向大哥

便难操必胜之算,纵然向大哥大奋神勇,将四人都杀了,要

觅到这地道的入口,却也千难万难。谁又料想得到,牢房入

口竟会在黄钟公的床下?”

只觉体困神倦,便躺了下来,忽尔想到:“任老前辈武功

之高,只在向大哥之上,决不在他之下,而机智阅历,料事

之能,也非向大哥所及。以他这等人物尚且受禁,为甚么向

大哥便一定能胜?自来光明磊落的君子,多遭小人暗算,常

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向大哥隔了这许多时候仍不来救

我,只怕他也已身遭不测了。”一时忘了自己受困,却为向问

天的安危担起心来。

如此胡思乱想,不觉昏昏睡去,一觉醒来时,睁眼漆黑,

也不知已是何时,寻思:“凭我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脱困的。

如果向大哥也不幸遭了暗算,又有谁来搭救?师父已传书天

下,将我逐出华山一派,正派中人自然不会来救。盈盈,盈

盈……”

一想到盈盈,精神一振,当即坐起,心想:“她曾叫老头

子他们在江湖上扬言,务须将我杀死,那些旁门左道之士,自

然也不会来救我的了。可是她自己呢?她如知我被禁于此,定

会前来相救。左道中人听她号令的人极多,她只须传一句话

出去,嘻嘻……”忽然之间,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这个

姑娘脸皮子薄得要命,最怕旁人说她喜欢了我,就算她来救

我,也必孤身前来,决不肯叫帮手。倘若有人知道她来救我,

这人还多半性命难保。唉,姑娘家的心思,真好教人难以捉

摸。像小师妹……”

一想到岳灵珊,心头蓦地一痛,伤心绝望之意,又深了

一层:“我为甚么只想有人来救我?这时候,说不定小师妹已

和林师弟拜堂成亲,我便脱困而出,做人又有甚么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