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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说道:“尊师被困,事不宜

迟,咱们火速去救人要紧。劳德诺这恶贼,迟早会撞在我手

里。”于嫂道:“你身上有伤,如此……如此……唉,我不会

说……”她是佣妇出身,此时在恒山派中身分已然不低,武

功也自不弱,但知识有限,不知如何向他表示感激才好。

令狐冲道:“咱们快去骡马市上,见马便买。”掏出怀中

金银,交给于嫂。

但市上买不够马匹,身量较轻的女弟子便二人共骑,出

福州北门,向北飞驰。

奔出十余里,只见一片草地上有数十匹马放牧,看守的

是六七名兵卒,当是军营中的官马。令狐冲道:“去把马抢过

来!”于嫂忙道:“这是军马,只怕不妥。”令狐冲道:“救人

要紧,皇帝的御马也抢了,管他甚么妥不妥。”仪清道:“得

罪了官府,只怕……”令狐冲大声道:“救师父要紧,还是守

王法要紧?去他奶奶的官府不官府!我吴将军就是官府。将

军要马,小兵敢不奉号令吗?”仪和道:“正是。”令狐冲叫道:

“把这些兵卒点倒了,拉了马走。”仪清道:“拉十二匹就够了。”

令狐冲叫道:“尽数拉了来!”

他呼号喝令,自有一番威严。自从定静师太逝世后,恒

山派弟子凄凄惶惶,六神无主,听令狐冲这么一喝,众人便

拍马冲前,随手点倒几名牧马的兵卒,将几十匹马都拉了过

来。

那些兵卒从未见过如此无法无天的尼姑,只叫得一两句

“干甚么?”“开甚么玩笑?”已摔在地下,动弹不得。

众弟子抢到马匹,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大是兴奋。大

家贪新鲜,都跃到官马之上,疾驰一阵。中午时分,来到一

处市镇上打尖。

镇民见一群女尼姑带了大批马匹,其中却混着一个男人,

无不大为诧异。

吃过素餐粉条,仪清取钱会帐,低声道:“令狐师兄,咱

们带的钱不够了。”适才在骡马市上买马,众人救师心切,哪

有心情讨价还价,已将银两使了个干净,只剩下些铜钱。令

狐冲道:“郑师妹,你和于嫂牵一匹马去卖了,官马却不能卖。”

郑萼答应了,牵了马和于嫂到市上去卖。众弟子掩嘴偷笑,均

想:“于嫂倒也罢了,郑萼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居然在

市上卖马,倒也希罕得很。”但郑萼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来

到福建没多日,天下最难讲的福建话居然已给她学会了几百

句,不久便卖了马,拿了钱来付帐。

傍晚时分,在山坡上遥遥望见一座大镇,屋宇鳞比,至

少有七八百户人家。众人到镇上吃了饭,将卖马钱会了钞,已

没剩下多少。郑萼兴高采烈,笑道:“明儿咱们再卖一匹。”令

狐冲低声道:“你到街上打听打听,这镇上最有钱的财主是谁,

最坏的坏人是谁。”

郑萼点点头,拉了秦绢同去,过了小半个时辰,回来说

道:“本镇只有一个大财主,姓白,外号叫做白剥皮,又开当

铺,又开米行。这人外号叫做白剥皮,想来为人也好不了。”

令狐冲笑道:“今儿晚上,咱们去跟他化缘。”郑萼道:“这种

人最是小气,只怕化不到甚么钱米。”令狐冲微笑不语,隔了

一会,说道:“大伙儿上路罢。”

众人眼见天色已黑,但想师父有难,原该不辞辛劳,连

夜赶路的为是,当即出镇向北。行不数里,令狐冲道:“行了,

咱们便在这里歇歇。”众人依言在一条小溪边坐地休息。

令狐冲闭目养神,过了大半个时辰,睁开眼来,向于嫂

和仪和道:“你们两位各带六位师妹,到白剥皮家去化缘,郑

师妹带路。”于嫂和仪和等心中奇怪,但还是答应了。

令狐冲道:“至少得化五百两银子,最好是二千两。”仪

和大声道:“啊哟,哪能化到这么多?”令狐冲道:“小小二千

两银子,本将军还不瞧在眼里呢。二千两,咱们自己使一千,

余下一千分给了镇上穷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面面相觑。

仪和道:“你是……是要咱们劫富济贫?”令狐冲道:“劫是不

劫的,咱们是化富济贫。咱们几十个人,身边凑起来也没几

两银子,那是穷得到了姥姥家啦。不请富家大举布施,来周

济咱们这些贫民,怎到得了龙泉铸剑谷哪?”

众人听到“龙泉铸剑谷”五字,更无他虑,都道:“这就

化缘去!”

令狐冲道:“这种化缘,恐怕你们从来没化过,法子有点

儿小小不同。你们脸上用帕子蒙了起来,跟白剥皮化缘之时,

也不用开口,见到金子银子,随手化了过来便是。”郑萼笑道:

“要是他不肯呢?”令狐冲道:“那就太也不识抬举了。恒山派

门下英杰,都是武林中非同小可之士,旁人便用八人大轿来

请,轻易也请不到你们上门化缘,是不是?白剥皮只不过是

一个小小镇上的土豪劣绅,在武林中有甚么名堂位份?居然

有十五位恒山派高手登门造访,大驾光临,那不是给他脸上

贴金么?他倘若当真瞧你们不起,那也不妨跟他动手过招,比

划比划。且看是白剥皮的武功厉害,还是咱们恒山派郑师妹

的拳脚了得。”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群弟子中几个老成持重

的如仪清等人,心下隐隐觉得不妥,暗想恒山派戒律精严,戒

偷戒盗,这等化缘,未免犯戒。但仪和、郑萼等已快步而去,

那些心下不以为然的,也已来不及再说甚么。

令狐冲一回头,只见仪琳一双妙目正注视着自己,微笑

道:“小师妹,你说不对么?”仪琳避开他的眼光,低声道:

“我不知道。你说该这么做,我……我想总是不错的。”令狐

冲道:“那日我想吃西瓜,你不也曾去田里化了一个来吗?”

仪琳脸上一红,想起了当日和他在旷野共处的那段时光,

便在此时,天际一个流星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闪烁而过。令

狐冲道:“你记不记得心中许愿的事?”仪琳低声道:“怎么不

记得?”她转过头来,说道:“令狐大哥,这样许愿真的很灵。”

令狐冲道:“是吗?你许了个甚么愿?”

仪琳低头不语,心中想:“我许过几千几百个愿,盼望能

再见你,终于又见到你了。”

突然远远传来马蹄声响,一骑马自南疾驰而来,正是来

自于嫂、仪和她们一十五人的去路,但她们去时并未乘马,难

道出了甚么事?众人都站了起来,向马蹄声来处眺望。

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令狐冲,令狐冲!”令狐冲

心头大震,那正是岳灵珊的声音,叫道:“小师妹,我在这里!”

仪琳身子一颤,脸色苍白,退开了一步。

黑暗中一骑白马急速奔来,奔到离众人数丈处,那马一

声长嘶,人立起来,这才停住,显是岳灵珊突然勒马。令狐

冲见她来得仓卒,暗觉不妙,叫道:“小师妹!师父、师母没

事吗?”岳灵珊骑在马上,月光斜照,虽只见到她半边脸庞,

却也见到她铁青着脸,只听她大声道:“谁是你的师父、师母?

我爹爹妈妈,跟你又有甚么相干?”

令狐冲胸口犹如给人重重打了一拳,身子晃了晃,本来

岳不群对他十分严厉,但岳夫人和岳灵珊始终顾念旧情,没

令他难堪,此刻听她如此说,不禁凄然道:“是,我已给逐出

华山派门墙,无福再叫师父、师娘了。”岳灵珊道:“你既知

不能叫,又挂在嘴上干甚么?”令狐冲垂头不语,心如刀割。

岳灵珊哼了一声,纵马上前数步,说道:“拿来!”伸出

了右手。令狐冲有气没力的道:“甚么?”岳灵珊道:“到这时

候还在装腔作势,能瞒得了我么?”突然提高嗓子,叫道:

“拿来!”令狐冲摇头道:“我不明白。你要甚么?”岳灵珊道:

“要甚么?要林家的辟邪剑谱!”令狐冲大奇,道:“辟邪剑谱?

你怎会向我要?”

岳灵珊冷笑道:“不问你要,却问谁要?那件袈裟,是谁

从林家老宅中抢去的?”令狐冲道:“是嵩山派的两个家伙,一

个叫甚么‘白头仙翁’卜沉,一个叫‘秃鹰’沙天江。”岳灵

珊道:“这姓卜姓沙的两个家伙,是谁杀的?”令狐冲道:“是

我。”岳灵珊道:“那件袈裟,又是谁拿了?”令狐冲道:“是

我。”岳灵珊道:“那么拿来!”

令狐冲道:“我受伤晕倒,蒙师……师……蒙你母亲所救。

此后这件袈裟,便不在我身上。”岳灵珊仰起头来,打个哈哈,

声音中却无半分笑意,说道:“依你说来,倒是我娘吞没了?

这等卑鄙无耻的话,亏你说得出口!”令狐冲道:“我决没说

是你母亲吞没。老天在上,令狐冲心中,可没半分对你母亲

不敬之意。我只是说……只是说……”岳灵珊道:“甚么?”令

狐冲道:“你母亲见到这件袈裟,得知是林家之物,自然交给

了林师弟。”

岳灵珊冷冷的道:“我娘怎会来搜你身上之物?就算要交

还林师弟,是你拚命夺来的物事,哼哼,你醒过来后,自己

不会交还么?怎会不让你做这个人情?”

令狐冲心道:“此言有理。难道这袈裟又给人偷去了?”心

中一急,背上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说道:“既是如此,其中必

有别情。”将衣衫抖了抖,说道:“我全身衣物,俱在此处,你

如不信,尽可搜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