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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彭和尚这几句话只听得张无忌胸中热血涌了上来,心中

对他登时既觉亲近,又生感激。他父亲张翠山自刎身亡,名

门正派人士谈论起来总不免说道:“好好一位少年英侠,却受

了邪教妖女之累,一失足成千古恨,终至身死名裂,使得武

当一派,同蒙羞辱。”这些话张无忌虽然听不到,但他在太师

父和各位师叔伯的言谈神色之间,瞧得出他们伤心之余,对

母亲颇有怒恨怨责的意思,都觉他父亲一生甚么都好,就是

娶错了他的母亲,却从无一人似彭和尚这般对他父亲衷心敬

佩。

丁敏君冷笑道:“张翠山瞎了眼睛,竟去和邪教妖女缔婚,

这叫作自甘下贱,有甚么好学的?他武当派……”纪晓芙插

口道:“师姊……”丁敏君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到殷六侠

头上。”她长剑一晃,指着彭和尚的右眼,说道:“你若不说,

我先刺瞎你的右眼,再刺瞎你的左眼,然后刺聋你的右耳,又

刺聋你的左耳,再割掉你的鼻子,总而言之,我不让你死便

是。”她剑尖相距彭和尚的眼珠不到半寸,晶光闪耀的剑尖颤

动不停。

彭和尚睁大了眼睛,竟不转瞬,淡淡的道:“素仰峨嵋派

灭绝师太行事心狠手辣,她调教出来的弟子自也差不了。彭

莹玉今日落在你手里,你便施展峨嵋派的拿手杰作吧!”

丁敏君双眉上扬,厉声道:“死贼秃,你胆敢辱我师门?”

长剑向前一送,登时刺瞎了彭莹玉的右眼,跟着剑尖便指在

他左眼皮上。

彭莹玉哈哈一笑,右眼中鲜血长流,一只左眼却睁得大

大的瞪视着她。丁敏君被他瞪得心头发毛,喝道:“你又不是

天鹰教的,何必为了白龟寿送命?”

彭莹玉凛然道:“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跟你说了,你

也不会明白。”

丁敏君见他虽无反抗之力,但神色之间对自己却大为轻

蔑,愤怒中长剑一送,使去刺他的左眼。纪晓芙挥剑轻轻格

开,说道:“师姊,这和尚硬气得很,不管怎样,他总是不肯

说的了,杀了他也是枉然。”丁敏君道:“他骂师父心狠手辣,

我便心狠手辣给他瞧瞧。这种魔教中的妖人,留在世上只有

多害好人,杀得一个,便是积一番功德。”

纪晓芙道:“这人也是条硬汉子。师姊,依小妹之见,便

饶了他罢。”

丁敏君朗声道:“这里少林寺的两位师兄一死一伤,昆仑

派的两位道长身受重伤,海沙派的两位大哥伤得更是厉害,难

道他下手还不够狠么?我废了他左边的招子,再来逼问。”那

“问”字刚出口,剑如电闪,疾向彭和尚的左眼刺去。

纪晓芙长剑横出,轻轻巧巧的将丁敏君这一剑格开了,说

道:“师姊,这人已然无力还手,这般伤害于他,江湖上传将

出去,于咱们峨嵋派声名不好。”

丁敏君长眉扬起,喝道:“站开些,别管我。”纪晓芙道:

“师姊,你……”丁敏君道:“你既叫我师姊,便得听师姊的

话,别再啰里啰唆。”纪晓芙道:“是!”丁敏君长剑抖动,又

向彭和尚左眼刺去,这一次却又加三分劲。

纪晓芙心下不忍,又即伸剑挡格。她见师姊剑势凌厉,出

剑时也用上了内力,双剑相交,当的一声,火花飞溅。两人

各自震得手臂发麻,退了两步。

丁敏君大怒,喝道:“你三番两次回护这魔教妖僧,到底

是何居心?”纪晓芙道:“我劝师姊别这么折磨他。要他说出

白龟寿的下落,尽管慢慢问他便是。”

丁敏君冷笑道:“难道我不知你的心意。你倒抚心自问:

武当派殷六侠几次催你完婚,为甚么你总是推三推四,为甚

么你爹爹也来催你时,你宁可离家出走?”

纪晓芙道:“小妹自己的事,跟这件事又有甚么干系?师

姊怎地牵扯在一起?”

丁敏君道:“我们大家心里明白,当着这许多外人之前,

也不用揭谁的疮疤。你是身在峨嵋,心在魔教。”纪晓芙脸色

苍白,颤声道:“我一向敬你是师姊,从无半分得罪你啊,为

何今日这般羞辱于我?”

丁敏君道:“好,倘若你不是心向魔教,那你便一剑把这

和尚的左眼给我刺瞎了。”

纪晓芙道:“本门自小东邪郭祖师创派,历代同门就算不

出家为尼,自守不嫁的女子也是极多,小妹不愿出嫁,那也

事属寻常。师姊何必苦苦相逼?”丁敏君冷冷道:“我才不来

听你这些假撇清的话呢。你不刺他眼睛,我可要将你的事都

抖出来?”

纪晓芙柔声道:“师姊,望你念在同门之情,勿再逼我。”

丁敏君笑道:“我又不是要你去做甚么为难的事儿。师父

命咱们打听金毛狮王的下落,眼前这和尚正是唯一的线索。他

不肯吐露真相,又杀伤咱们这许多同伴,我刺瞎他右眼,你

刺瞎他左眼,那是天公地道,你干么不动手?”纪晓芙低声道:

“他先前对咱二人手下留情,咱们可不能回过来赶尽杀绝。小

妹心软,下不了手。”说着将长剑插入了剑鞘。

丁敏君笑道:“你心软?师父常赞你剑法狠辣,性格刚毅,

最像师父,一直有意把衣钵传给你,你怎会心软?”

她同门姊妹吵嘴,旁人都听得没头没脑,这时才隐约听

出来,似是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对纪晓芙甚是喜爱,颇有相

授衣钵之意,丁敏君心怀嫉妒,这次不知抓到了她甚么把柄,

便存心要她当众出丑。张无忌一直感念纪晓芙当日对待自己

的一番亲切关怀之怀,这时眼见她受逼,恨不得跳出去打丁

敏君几个耳光。
只听丁敏君道:“纪师妹,我来问你,那日师父在峨嵋金

顶召聚本门徒众,传授她老人家手创的‘灭剑’和‘绝剑’两

套剑法,你却为甚么不到?为甚么惹得师父她老人家大发雷

霆?”纪晓芙道:“小妹在甘州忽患急病,动弹不得,此事早

已禀明师父,师姊何以忽又动问?”丁敏君冷笑道:“此事你

瞒得师父,须瞒不过我。下面我还有一句话问你,你只须将

这和尚的眼睛刺瞎了,我便不问。”

纪晓芙低头不语,心中好生为难,轻声道:“师姊,你全

不念咱们同门学艺的情谊?”

丁敏君道:“你刺不刺?”纪晓芙道:“师姊,你放心,师

父便是要传我衣钵,我也是决计不敢承受。”丁敏君怒道:

“好啊!这么说来,倒是我在喝你的醋啦。我甚么地方不如你

了,要来领你的情,要你推让?你到底刺是不刺?”

纪晓芙道:“小妹便是做了甚么错事,师姊如要责罚,小

妹难道还敢不服么?这儿有别门别派的朋友在此,你如此逼

迫于我……”说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

丁敏君冷笑道:“嘿,你装着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儿,心中

却不知在怎样咒我呢。那一年你在甘州,是三年之前呢还是

四年之前,我可记不清楚了,你自己当然是明明白白的,那

时当真是生病么?‘生’倒是有个‘生’字,却只是生娃娃罢?”

纪晓芙听到这里,转身拔足便奔。丁敏君早料到她要逃

走,飞步上前,长剑一抖,拦在她面前,说道:“我劝你乖乖

把彭和尚左眼刺瞎了,否则我便要问你那娃娃的父亲是谁?问

你为甚么以名门正派的弟子,却去维护魔教妖僧?”

纪晓芙气急败坏的道:“你……你让我走!”

丁敏君长剑指在她胸前,大声道:“我问你,你把娃娃养

在哪里?你是武当派殷梨亭殷六侠的未婚妻子,怎地去跟旁

人生了孩子?”

这几句石破天惊的话问了出来,听在耳中的人都是禁不

住心头一震。张无忌心中一片迷惘:“这位纪姑姑是好人啊,

怎能对殷叔叔不住?”他对这些男女之事自是不大了然,但便

是常遇春、彭和尚、昆仑派长须道人这些人,也均大为诧异。

纪晓芙脸色苍白,向前疾冲。丁敏君突下杀手,刷的一

剑,已在她右臂上深深划了一剑,直削至骨。纪晓芙受伤不

轻,再也忍耐不住,左手拔出佩剑,说道:“师姊,你再要苦

苦相逼,我可要对不住啦。”丁敏君知道今日既已破脸,自己

又揭破了她的隐秘,她势必要杀己灭口,自己武功不及她,当

真性命相搏,那可是凶险之极,是以一上来乘机先伤了她的

右臂,听她这么一说,当下一招“月落西山”,直刺她小腹,

纪晓芙右臂剧痛,眼见师姊第二剑又是毫不容情,当即左手

使剑还招。

她师姊妹二人互相熟知对方剑法,攻守之际,分外紧凑,

也是分外的激烈。

旁观众人个个身受重伤,既无法劝解,亦不能相助哪一

个,只有眼睁睁瞧着,心中均暗自佩服:“峨嵋为当今武学四

大宗派之一,剑术果然高明,名不虚传。”

纪晓芙右臂伤口中流血不止,越斗鲜血越是流得厉害,她

连使杀着,想将丁敏君逼开,以便夺路而走,但她左手使剑

甚是不惯,再加受伤之后,原有的武功已留不了三成。总算

丁敏君对这个师妹向来甚是忌惮,不敢过分进逼,只是缠住

了她,要她流血过多,自然衰竭。眼见纪晓芙脚步蹒跚,剑

法渐渐散乱,已是支持不住,丁敏君刷刷两招,纪晓芙右肩

又接连中剑,半边衣衫全染满了鲜血。

彭和尚忽然大声叫道:“纪姑娘,你来将我的左眼刺瞎了

罢,彭和尚对你已然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