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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张无忌一时捉摸不到她用意何在,斜倚炕上,苦苦思索,

突然想起:“莫非她已料想到我和芷若已有婚姻之约,因此害

了我表妹一人不够,又想用计再害芷若?莫非那玄冥二老离

开弥勒佛庙之后,便到这客店中来算计我义父和芷若?”一想

到玄冥二老,登时好生惊恐,鹿杖客和鹤笔翁武功实在太强,

谢逊纵然眼睛不盲,也未必敌得过任何一人。

他跳起身来,走到赵敏房外,说道:“赵姑娘,你手下的

玄冥二老哪里去了?”赵敏隔着房门道:“他二人多半以为我

脱身回去关内,向南追下去了。”张无忌道:“你此话可真?”

赵敏冷笑道:“你既不信我的话,又何必问我?”张无忌无言

可对,呆立门外。赵敏道:“假若我跟你说,我派了玄冥二老,

来这客店中害死了谢大侠和你心爱的周姑娘,你信是不信?”

这两句话正触中了张无忌心中最惊恐的念头,立即飞足

踢开房门,额头青筋暴露,颤声道:“你……你……”

赵敏见他这等模样,心下也害怕起来,后悔适才说了这

几句言语,忙道:“我是吓吓你的,决没那回事,你可别当真。”

张无忌凝视着她,缓缓说道:“你不怕到客店中来见我义

父,口口声声要跟他们对质,是不是你明知他二人现下已不

在人世了?”说着走上两步,和她相距不过三尺,只须手起一

掌,立即便能毙她于掌底。

赵敏凝视着他双眼,正色道:“张无忌,我跟你说,世上

之事,除非亲眼目睹,不可妄听人言,更不可自己胡思乱想。

你要杀我,便可动手,待会见到你义父回来,你心中却又怎

样?”

张无忌定了定神,暗自有些惭愧,说道:“只要我义父平

安无事,自是上上大吉。我义父的生死安危,不许你拿来说

笑。”赵敏点头道:“我不该说这些话,是我的不是,你别见

怪。”张无忌听她柔声认错,心下倒也软了,微微一笑,说道:

“我也忒以莽撞,得罪了你。”说着回到了谢逊房中。

但这晚等了一夜,直到次晨天明,仍不见谢逊和周芷若

回来。张无忌更加担心起来,胡乱用了些早点,便和赵敏商

量,到底他二人到了何处。赵敏皱眉道:“这也当真奇了。咱

们不如追上史火龙等一干人,设法探听。”张无忌点头道:

“也只有如此。”当下两人结算店帐出房,交代掌柜,如谢逊、

周芷若回来,请他们在店中等候。

店伴牵过两匹栗色的骏马来。张无忌见双驹毛色光润,腿

高躯壮,乃是极名贵的良驹,不禁喝了声采,料想是她率领

追踪丐帮之时带了来的,昨日出去买衣,便去牵了来。赵敏

微微一笑,翻身上了马背。两骑并肩出镇,向南疾驰。旁人

但见双骏如龙,马上男女衣饰华贵,相貌俊美,还道是官宦

人家的少年夫妻并骑出游。

两人驰了一日,这天行了二百余里,途中宿了一宵,次

晨又再赶道。

将到中午时分,朔风阵阵从身后吹来,天上阴沉沉地,灰

云便如压在头顶一般,又驰出二十余里,鹅毛般的雪花便大

片大片飘将下来。一路上张无忌和赵敏极少交谈,眼见雪越

下越大,他仍是一言不发的纵马前行。这一日途中所经,尽

是荒凉的山径,到得傍晚,雪深近尺,两匹马虽然神骏,却

也支持不住了。

他见天色越来越黑,纵身站在马鞍之上,四下眺望,不

见房屋人烟,心下好生踌躇,说道:“赵姑娘,你瞧怎生是好?

若再赶路,两匹牲口只怕挨不起。”赵敏冷笑道:“你只知牲

口挨不起,却不理人的死活。”张无忌心感歉仄,暗想:“我

身有九阳神功,不知疲累寒冷,急于救人,却没去顾她。”

又行一阵,忽听得忽喇一声响,一只獐子从道左窜了出

来,奔入了山中。张无忌道:“我去捉来做晚餐。”身随声起,

跃离马鞍,跟着那獐子在雪中留下的足迹,直追了下去。

转过一个山坡,暮霭朦胧之中,见那獐子钻向一个山洞。

他一提气,如箭般追了过去,没等獐子进洞,已一把抓住它

后颈。那獐子回头往他手腕上咬去。他五指使劲,喀喇一声,

已将獐子颈骨扭断。见那山洞虽不宽大,但勉强可供二人容

身,当下提着獐子,回到赵敏身旁,说道:“那边有个山洞,

我们暂且过一晚再说,你说如何?”

赵敏点了点头,忽然脸上一红,转过头去,提缰纵马便

行。

张无忌将两匹马牵到坡上两株大松树下躲雪,找了些枯

枝,在洞口生起火来,山洞倒颇干净,并无兽粪秽迹,向里

望去,黑黝黝的不见尽处,于是将獐子剖剥了,用雪擦洗干

净,在火堆上烤了起来。赵敏除下貂裘,铺在洞中地下。火

光熊熊,烘得山洞温暖如春。

张无忌偶一回头,只见火光一明一暗,映得她俏脸倍增

明艳。两人相视而嘻,一日来的疲累饥寒,尽化于一笑之中。

獐子烤熟后,两人各撕一条后腿吃了。张无忌在火堆中

加些枯柴,斜倚在山洞壁上,说道:“睡了罢?”赵敏嫣然微

笑,靠在另一边石壁上,合上了眼睛。张无忌鼻中闻到她身

上阵阵幽香,只见她双颊晕红,真想凑过嘴去一吻,但随即

克制绮念,闭目睡去。

睡到中夜,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马蹄之声,张无忌一惊

而起,侧耳听去,共是四匹马自南向北而来,见洞外大雪兀

自不停,心想:“深夜大雪,冒寒赶路,定有十二分的急事。”

蹄声来到近处,忽然停住,过了一会,蹄声渐近,竟是走向

这山洞而来。张无忌一凛:“这山洞僻处山后,若非那獐子引

路,我决计寻觅不到,怎么有人跟踪而至?”随即省悟:“是

了,咱们在雪地里留下了足迹,虽然下了半夜大雪,仍未能

尽数掩去。”

这时赵敏也已醒觉,低声道:“来者或是敌人,咱们且避

一避,瞧是甚么人。”说着抄起洞外白雪,掩熄了火堆。

这时马蹄声已然止歇,但听得四人踏雪而来,顷刻间已

到了洞外十余丈处。张无忌低声道:“这四人身法好快,竟是

极强的高手。”若是出外觅地躲藏,非给那四人发觉不可。正

没计较处,赵敏拉着他手掌,走向里洞。那山洞越向里越是

狭窄,但竟然甚深,进得一丈有余,便转过弯去,忽听得洞

外一人说道:“这里有个山洞。”

张无忌听得话声好熟,正是四师叔张松溪,甫惊喜间,又

听得另一人道:“马蹄印和脚印正是到这山洞来的。”却是殷

梨亭。

张无忌正要出声招呼,赵敏伸过手来,按住了他嘴,在

他耳边低声道:“你跟我在这里,给他们见了,多不好意思。”

张无忌一想不错,自己和赵敏虽是光明磊落,但一对少年男

女同宿山洞,给众师伯叔见了,他们怎信得过自己并无苟且

之事?何况赵敏是元室郡主,曾将张松溪、殷梨亭等擒在万

安寺中,颇加折辱,此时仇人相见,极是不便,心想:“我还

是待张四叔、殷六叔他们出洞后,再单身赶去厮见,以免尴

尬。”

只听得俞莲舟的声音道:“咦!这里有烧过松柴的痕迹,

嗯,还有獐子的毛皮血渍。”另一人道:“我一直心中不定,但

愿七弟平安无事才好。”那是宋远桥的声音。

张无忌听得宋俞张殷四位师叔伯一齐出马,前来找寻莫

声谷,听他们话中之意,似乎七师叔遇上了强敌,心下也有

些挂虑。

只听张松溪笑道:“大师哥爱护七弟,还道他仍是当年少

不更事的小师弟,其实近年来莫七侠威名赫赫,早非昔比,就

算遇上强敌,七弟一人也必对付得了。”殷梨亭道:“我倒不

担心七弟,只担心无忌这孩子不知身在何处。他现下是明教

教主,树大招风,不少人要算计于他。他武功虽高,可惜为

人太过忠厚,不知江湖上风波险恶,只怕堕入奸人的术中。”

张无忌好生感动,暗想众位师叔伯待我恩情深重,时时

记挂着我。赵敏凑嘴到他耳边,低声道:“我是奸人,此刻你

已堕入我的术中,你可知道么?”

只听得宋远桥道:“七弟到北路寻觅无忌,似乎已找得了

甚么线索,只是他在天津客店中匆匆留下的那八个字,却叫

人猜想不透。”张松溪道:“‘门户有变,亟须清理。’咱们武

当门下,难道还会出甚么败类不成?莫非无忌这孩子……”说

到这里,便停了话头,语音中似暗藏深忧。殷梨亭道:“无忌

这孩子决不会做甚么败坏门户之事,那是我信得过的。”张松

溪道:“我是怕赵敏这妖女太过奸诈恶毒,无忌少年大血气方

刚,惑于美色,别要似他爹爹一般,闹得身败名裂……”四

人不再言语,都长叹了一声。

接着听得火石打火,松柴毕剥声响,生起火来。火光映

到后洞,虽经了一层转折,张无忌仍可隐约见到赵敏的脸色,

只见她似怨似怒,想是听了张松溪的话后甚是气恼。张无忌

心中却惕然而惊:“张四叔的话倒也有理。我妈妈并没做甚坏

事,已累得我爹爹如此。这赵姑娘杀我表妹、辱我太师父及

众位师伯叔,如何是我妈妈之比?”想到此处,心中怦怦而跳,

暗想:“若给他们发见我和赵姑娘在此,那便倾黄河之水也洗

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