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康熙大帝 > 第65章

第65章





“孙殿臣么?”康熙低沉有力地问道。

“奴才孙殿臣在此迎驾!”

“这儿都准备好了么?”

“奴才不敢怠慢!”

“这可是机密大事!”

“是,谨遵圣旨。三名工匠各赏银一千两。现将他们关在大内酒窖内,并服了药,三日内是醒不了的!”

“好!”康熙道,“你就守在这里,朕去去就来!”黑地里虽瞧不见面容,但听声气,便知他极其镇静。三个人穿过静悄悄的毓庆宫,折转向东,这里便是奉先殿了。

这奉先殿原是清室祭祖用的,除非大祭大奠,平时只有几个老内侍守候,倒是一个冷清去处。刚走到门口,里边穆子煦早已迎了出来。康熙就在殿门口换了吉服,头上端端正正戴了一顶天鹅绒纱台冠,上身穿石青江绸夹褂,外套一身簇新的明黄缂丝夹金龙袍,单金龙褂下悬着一柄嵌金蟠龙宝剑,足蹬青缎凉里皂靴,项挂菩提朝珠——一副御朝大典的装束。苏麻喇姑和张万强二人忙了好一阵子,才打扮停当,退后一步,请康熙进去。张万强和几个老内侍在殿角房内,苏麻喇女放心不下,径自到奉先殿外望风去了。

康熙昂然按剑,大踏步上前推开殿门,一脚跨入,不禁愣住了。殿外看着鸦雀无声,殿内竟是灯烛辉煌,凡窗棂透光之处均用夹被严密遮盖。——更令人惊讶的是,太祖太宗的画像下面,放了一张椅子,高高坐着盛装服饰、神色肃穆的太皇太后。——底下以魏东亭为首,并排跪着穆子煦、犟驴子、郝老四、狼谭等,十六个毓庆宫侍卫跪在第二排,连行后来陆续选宫里的小侍卫共有六十余人,整整齐齐跪了半个殿。

康熙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啊,有皇祖母坐阵此事,我一定办好!

第四十七章  贪钓饵鳌拜入天罗  驱螳螂班布做黄雀

奉先殿里,康熙皇上正了正衣冠,先向列祖列宗神位敬香礼拜,然后向太皇太后叩头请安。礼毕,回身厉声叫道:“魏东亭!”

魏东亭一跃而起,向前跨了一步俯伏在地:“奴才在!”

“朕委你的差事可办好了?”

“奴才启奏万岁:九门提督吴六一将于卯时率部进宫,把守太和、中和、保和三殿要津,静待我主号令!”

“好!狼谭。”

奴才在,从今天起封你为毓庆宫总领侍卫,身份与魏东亭等一样。跪上前来!”

“扎!”狼谭高声应道,跪着向前跃进。

“诸位壮士!”康熙朗声说道,“‘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贼臣鳌拜专权欺主,擅杀大臣,圈换民地,涂炭生灵,其心险恶,其罪难赦!”

说到这里,康熙的脸涨得通红,回头看了看太皇太后,接着又道:“当今社稷垂危,有被鳌贼篡夺之虞。朕每念及此,五内如焚,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中夜推枕,绕室煎虑。朕决意借祖宗在天之灵,擒拿鳌贼。列位壮士皆是我大清忠贞之臣,望能奋发用命,卫我朝纲,靖我社稷!”

下面跪的二十名侍卫听到这里,早已热血沸腾,群情激昂,齐声答道:“臣,谨遵圣谕!”

魏东亭膝行向前奏道,“自古忠臣烈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等岂敢惜身而与国贼共戴一天!主上请降圣谕,臣等虽赴汤蹈火,也决无反而!”

君臣二人慷慨陈辞,使殿内的人激动得泪光满面,庄严肃穆的大殿上,气氛立时显得悲壮而又紧张。康熙回身向太皇太后恭施一礼道:“请太皇太后慈训!”

“热河勤王之师三十万,旦夕可至。众位放心去做!”太皇太后心平气和地道。她一下子将兵力夸大了十倍,众人听得十分振奋。忽然她提高了语调“我老婆子就坐在先人灵前,瞧着鳌拜老贼头悬国门!鳌拜力大狡诈,众位要全力应敌。”

康熙按剑而立,满面肃杀之气:“众位壮士放心,若有不测,吾敬尔母如朕母,待尔妻如朕妹!”

“谢万岁!”众侍卫一齐叩首低声答道,“臣愿拼死向前!”

“拿酒来!”康熙大喝一声。

话音方落,奉先殿一个老太监双手高擎着一只盛满玉酒的碗,走上前来跪下。康熙“噌”地拔出宝剑,向自己左手轻轻一抹,鲜血如注流进碗内。魏东亭和众侍卫叩了头,也各自咬破中指,将血滴进碗中。

康熙接过大碗,先向地下轻洒了少许,举起碗来喝了一口,然后递给魏东亭,其他各人也挨次喝了。饮毕,将空碗奉还给康熙。

康熙正待发话,忽见索额图戎装佩剑匆匆上殿,躬身奏道:“万岁!吴六一已打着泰必图的旗号亲率大兵进宫。”

“好!”康熙将手中大碗狠狠地向地上摔去,“当”地一声,摔得粉碎。他单脚踏椅,左手护膝,右手按剑,嗔目大呼道:“朕下特旨:着御前一等侍卫魏东亭全权领命,擒拿权奸鳌拜。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有抗旨者,格杀勿论!”

众侍卫一起跪下大声而有力地回答:“扎!存抗旨者,格杀勿论!”

在激昂、壮烈的气氛中,魏东亭带着侍卫们,分头准备去了,康熙辞了太皇太后,留下苏麻喇姑在这儿侍候,便带着张万强又悄悄地回到了毓庆宫。

杀机四伏的紫禁城,迎来了旭日初升的黎明,乾清宫依然是一派平静气氛。自顺治初年起,这里就是皇帝召见大臣处理朝政的地方。这时,鳌拜正坐在殿内中间一张椅子上,他看着顺治皇帝御笔题额“正大光明”四个字,颇有点忐忑不安。想象着自己如果坐在这个御榻上该会是怎么个模样,又是什么心情……“五台山上顺治爷知道了这事,又该如何呢?”

班布尔善站在一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看得出他的内心也极不平静。一扬生死搏斗将在这里展开,搏斗的双方都为此殚精竭智,费尽心机地准备了很长时间了,究竟谁胜过谁呢?

鳌拜抬头看了看殿角的鎏金大钟,正是寅时正刻,离朝会时间还早,便来到丹墀旁,问穆里玛:“没什么异常之处吧?”

穆里玛紧张得有些发呆,见鳌拜和自己说话,才松弛了一点:“今儿早上我一来,值夜的侍卫就告诉说,遏必隆公爷已经从芜湖回京。昨夜内内宫已吩咐下来,圣上今儿在这儿召见您,然后启驾文华殿见遏必隆,要问他有关芜湖调粮的事。”

“你也该派人去文华殿,瞧着遏必隆在做甚么。”

“是。”穆里玛躬身答应,立即转身去派人。

“回来,”鳌拜又叫住了“毓庆宫也该去看看。”

“我亲自去过了,”穆里玛道,“只有一个当值的和孙殿臣,别的侍卫不奉诏是不会到那里去的。”

得了这一消息,鳌拜、班布尔善和济世三人顿觉宽慰,相互对看了一眼,各自暗暗透了一口气。忽见去文华殿的侍卫已经回来了,禀道:“那里只有遏太师和熊赐履大人在等候朝命。”

“他们在做甚么?”

“两个人闲着没事,闭着眼你一句我一句在下盲棋。”

“噢!他们倒很自在。”鳌拜不禁一笑。

时辰在焦灼不安而又恐怖的等待中缓慢地行进着。殿角大座钟的“嗒嗒”声不紧不慢地响着,使人听了烦躁不安。忽然“沙啦啦”了一阵之后,大座钟“叮当”,“叮当”敲响了七下,此时正是卯牌时分,已经到了皇帝临朝的时候。永巷口垂花门的门闩“眶”地一声摘掉了,鳌拜绷得紧紧的心又是一阵狂跳。

康熙的八人銮舆从月华门缓缓而出,舆前太监高叫一声:“万岁爷启驾了!”听这一声,除了侍卫,鳌拜等三人立刻走下丹墀,撩袍跪接。

但奇怪的是銮舆并未在乾清门前停下,却一直抬往景运门去了。鳌拜惊疑陡起,忙起身一把扯住走在后边一个太监,急急问道:“皇上不在乾清宫临朝么?”

“在。”那太监很爽快地答道,“太师少待片刻,皇上还要先到毓庆宫练一趟布库才来,这是多少天以来的老规矩了。”说着走了。

讷谟也赶来解释道:“太师,这几个月他经常是如此。那边安静一点,而且离乾清宫也近……”

这就只好等了。鳌拜崩得紧紧的神经又稍松弛了一点,漫步走到班布尔善眼前问道:“是不是有点反常?”班布尔善面色苍白。他的神经也已紧张到了一触即溃的边沿,强打精神说:“看不出来。实在不行,等泰必图的兵到了,就硬动手!”

见鳌拜面色犹豫,班布尔善忙又道:“咱们就说宫内魏东亭挟君作乱……”话没说完,就瞧见张万强从景运门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便掩住了。张万强直至乾清门前立定,躬身笑道:“万岁爷请鳌太师毓庆宫说话。”

“不是说好在乾清宫召见的么?”鳌拜急急地问道,“怎么又改到毓庆宫呢?”

“召见仍在乾清宫,只是,几位贝勒、贝子都还未到,万岁爷的意思是请太师爷到毓庆宫议事,尔后一同过来。”

鳌拜满腹狐疑,强自镇定,对张万强道,“知道了,请万岁稍待片刻。我随后就到。”张万强答应一声“是”,便躬身而退。

班布尔善咬着嘴唇没有立刻说话,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地把握不定,良久才说道,“咱们一块去。”

“不成!”穆里玛凑过来说道,“乾清宫无人照应那还了得!再说,叫的是太师,如果咱们都去,走到宫门口也会把你挡回来!”

济世也道:“都去了,他若又到这里来,怎么办?”

“他在不在毓庆宫,谁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