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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绿娇娇知道他们在撤退时犯了两个大错误,一不应让家眷作为后军,二不应在退却时只留少量兵力设伏,刚才已经输了一阵,如果现在这一场仗不勇猛杀敌,打下清军的锐气,以后的作战就会步步被动,自己的计划也不会有机会完成。

远远看到林凤翔带着几百人且战且退,后面大批清军追击着他们进入大峒山谷,绿娇娇大约估算了一下,清军人数可能过万,她爬到洪宣娇身边,在她耳边说:“清军很多人,比我们多几倍……”

洪宣娇眼神冷峻地说:“来多少都没问题,我们一个人杀两三个就全解决了。”

看着清军的旗帜和部队浩浩荡荡经过坡下的山谷,身边的月桂几乎哭出声音,要从地上爬起来,绿娇娇往她身上一扑压着她,洪宣娇伸手捂住她的嘴。清军的队伍正在快速追击中,前军很快就到了伏击圈的尽头,全军一万多人全部进入大峒山谷。

清军的前军将领看到面前的山谷出现一片红旗,这是洪门军队的旗号,刚才一击即溃的林凤翔提大刀站在旗下的大鼓旁,罗大纲双手一举,激昴的战鼓顿时震动十几里山谷。鼓声一起山中立刻杀声震天,从两旁山坡上砸下无数大石,中石的清军纷纷倒地,一万多人挤在泥泞的山谷中进退两难,未曾接战已经踩死不少士兵,这时清军号令不通布阵不成,洋枪没法打响,人多处连刀都无法抽出鞘。

石块砸击过后,两旁山坡上太平军马上开始全军冲锋,太平军早知此战是贴身肉搏,人人手执盾牌短刀,组成无数个太平军独有的五行阵向清军冲击。五行阵是在小三才阵的基础上发展出来,每一个阵由五个人组成,以前方盾牌手为首排成三角形,在不同地形会换用不同兵器,贴身作战时可谓战无不胜。而清军入山时长矛洋枪带了一身,从兵器上就已经难以应付这种贴身战,加上清军一向怕死怕累惧怕肉搏,又见今天的太平军不分男女老少,人人戴孝恸哭,狂呼猛杀,刚刚赢回来的一点气势顿时消失得无形无踪。山谷中并无多少回旋余地,怕死的清军想逃也无路可走,只被太平军从两边夹着人堆不停砍杀,一时间山谷下垫尸数层,聚血成潭。

绿娇娇也随着女军向下猛冲,她拔出左轮枪只挑坐在马上的军官打,六发子弹打完已经有六个枪下亡魂。然后她抽出两把袖里刀揉身扑入阵中,和洪宣娇一起从中路向后杀去。

她发现自己的体力和速度和过去大为不同,眼中所见对手的动作仿如浸在水中行走一般缓慢,当自己出手刺杀的时候,对方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已经中刀倒地。以这样的功夫冲阵杀敌,只恨对手人不够多,自己手上的刀不够利。

绿娇娇和洪宣娇带领一千女军,从清军中路杀到后路,迎面又见一队人马匆匆赶到战场,为首一名短须老将正是前来救援的向荣。向荣一眼就从向自己冲锋的女军中认出绿娇娇,这个身穿大红袍,头带将军风帽的美貌少女,正是半年前官村岭上诱骗自己走入埋伏圈的村妇。

这少女腰胯短洋枪,反手执着两把短刀,象豹子一般向前疾冲;她面前另一个手执长柄马刀的女将军扎着箭步,让她踏上肩膀借势高高跃在空中。向荣惊恐地抬起头,天上铁黑色的浓云几乎压到头顶,每一滴雨水都象子弹一样刺透云层重重打在脸上,在云层下一股热风扇起一片血红,一只巨大的火凤凰展开双翼,厉声鸣叫着从空中向自己扑下……

(一九五)新兴商机

杰克一回到广州,就把自己的长头发剪短,长胡子全部剃干净。广州对他来说是人生中的爱情圣地,尽管今天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心情坐在四季西餐厅,可是他觉得至少自己应该整洁,一如当年在这里第一眼看到绿娇娇。

他一直在喝龙舌兰酒,这是一种很烈性的墨西哥白酒,这种酒会让他想起多年前在他马车里的绿衣少女,她喝这种酒被呛得咳出眼泪,可是还在大叫痛快,想起那时的她,杰克就会泛起微笑。

伍日发行的少爷伍俊生坐在他对面,涛涛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生意经,甚至在讲起他们洋行的风水。杰克敞开衣领口,右手握着酒杯搭在另一张空椅子上,象抱着一个透明的姑娘,脑袋绝望地向后翻,嘴巴张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心里非常嘀咕这个留小胡子的小白脸,居然还学人讲风水,讲风水谁讲得过自己的宝贝太太绿娇娇?

杰克的老拍档大约翰饶有兴趣地听着伍俊生说话,他挪动了一下超重的身体,带着一贯狡黠的微笑,小眼睛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透过桌面上的蜡烛看伍俊生喝酒后发红的脸。大约翰也不时看看杰克,他看到杰克保持这个不礼貌的姿态很久了,杰克这样子象一只跟主人下馆子吃饱了牛排的大狗。

大约翰伸长手,用自己的酒杯碰一下杰克手里的杯子,用浓重的德州口音没头没尾地说:“Drink  less  but  better……”

杰克嘴巴向着天空一开一口,象一条金鱼吐气泡一样懒懒说道:“知道了,少喝酒,喝好酒……”

“杰克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伍俊生总算也关心了一下杰克。他和怀特公司是老关系,可是近年怀特公司总是做化妆品生意,和他家伍日发洋行的出货渠道对不上口,杰克和大约翰只好跟他做了君子之交。近一年怀特公司还做起了走私军火,做正当生意的伍日发洋行就更粘不上边。

大约翰很清楚杰克来广州的目的,他要从广州开始找出安龙儿,因为自己的女儿在他手上,可是这种事不能到处对外人说。他看杰克没心情回答,于是顺口答道:“这位先生正在求上帝给点生意我们,我们不要打搅他祈祷。”

伍俊生呵呵一笑说:“你们都卖洋枪洋炮了,还想要什么生意?你们的船比我整栋洋行都要大。不过这一回要是我做成了,我也可以买一条大船和你们出海玩玩。”

杰克慢慢地升起脑袋问道:“有什么生意?我们可以给货你……”

伍俊生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看着杰克说:“你完全没有听我说话,你们美国根本没有这种货。”

大约翰向后靠了靠庞大的身躯,摊一摊双手说:“伍要找一批摄影机运到北京,你知道,这是利润很高的货,而且北京的王爷们正在开始玩这东西。买了一台摄影机后就要一整套晒相片的工具和药水,以至于要在家里建一个晒相片的暗房,这都是很长期的生意。”

伍俊生兴奋地接着说:“这是世界上最新的玩艺,好玩又花钱,我肯定摄影机会从王爷们手里开始传遍中国,价格只会越来越高,我进多少货也不怕。”

“小心压货,你资金够不够啊?”杰克随口说着,神情仍是不关注。


伍俊生说道:“绝对不会压货,已经有皇府的人来问货,连订金都放下了,只可惜我没有足够的资金把整船货拿下来,要不然……”

杰克和大约翰不约而同地用眼睛盯着他,仿佛两只饿狼看到面前出现一只小肥羊。伍俊生马上知道自己太兴奋说漏了嘴,他嘎然止住话音,把手放到嘴旁,不停地顺着小胡子摸,杰克知道这动作代表有秘密要保守,他正在后悔自己说过的话。

杰克放松了眼神,用手抄了抄自己剪短的金发,转头看看餐厅门外,语气轻松地说:“我们可以合作把货全拿下,免得流到其他洋行……你还差多少钱?”

大约翰也带着善良的微笑说:“如果利润合适的话,我们可以按投入比例分成,也可以让你有保底的比例,只要你投入高于四成,我们就可以和你五五分帐,如果你的投入超过五成,还可以另外再谈,保证让你赚得比我们多,你看怎么样?”

伍俊生不是不想得到这种合作关系,只是刚才那句漏嘴的话说出了一个很残酷的事实,他家已经没什么钱了,而这一点被两个洋人一眼识破。

广州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前是清朝向国际开放的唯一口岸,十三行是全国唯一合法通洋的商家,这里曾经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地方,产生过世界第一首富。可是十年前的鸦片战争打开了厦门,福州,宁波,上海等四个口岸,十三行的外贸地位一落千丈,甚至影响了以广东为起点向北延伸省份的相关产业,伍日发洋行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带领着整个华南地区迅速衰落。时至今日,伍老板已经去世,伍俊生总算不再胡混日子站出来独挑大梁,但他经手多次不幸的交易后,洋行日渐变成一个空壳子。伍俊生不想放过重振威风的机会,可是刚才的话出了口,只要一报价,对方就会完全了解自己还有多少家底。

伍俊生矜持地笑着摇摇头说:“我只是短期周转有点手紧,其实我可以在英吉利银行和中国票号借到钱,你们不用担心。”

杰克举起酒杯慢慢转动着杯里的酒,眼睛也看着杯子里的烛光,轻描淡写地说:“可是你明天就要交易了,要是你能借到钱的话就不会现在还拿不下整批货,我想你现在的钱也是借的,你已经不能再借了是吗?”

伍俊生虽然被杰克说中了心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嘴上不能放软,他连忙说道:“你这洋鬼子可不要在这里乱说话,让旁边的人听到还以为我在求你们借钱呢。”

大约翰仍然保持善良的微笑,他坐直了身子小声说:“我们是老朋友,你可以向我们借钱,也可以和我们合作,我们都不会到处说,你知道,我们的嘴巴很严……”大约翰和杰克一样从一句话看透了伍俊生的现况,按平常来说,自己吃不下整批货的时候,借钱和合作都是很正常的事,可是现在伍俊生只借钱不合作,证明这次交易的利润非常大,可是到现在仍资金不足,又证明他的洋行已经欠债累累借无可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