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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阳宗海的职位虽然和他属于平辈,但阳宗海假公济私,要他就近先擒“钦犯”,这却是万万违抗不得。

娄桐孙只好反身一跃,双掌划了一个圆弧,左击周山民,右击石翠凤,周、石二人都给他逼退几步,周山民金刀一招“顺手推舟”,自左向右横削,这一刀一面封闭着自己胸前门户,一面砍敌人劈进来的双掌,确可算得是一招攻守兼备的好招,哪知娄桐孙的“分筋错骨手”的确是出神入化,变化莫测,他本来双掌齐出都是攻向周山民的,掌到半途,却忽地左掌在右掌之背一拍,反手一挥,斜击石翠凤的颈项,这一掌只要给他削实,石翠凤可就得变成个“歪头美人”,周山民救妻情急,金刀一拖,转过刀背,急忙拍出,哪知娄桐孙虚虚实实,他是佯攻石翠凤,实际却正是要诱周山民上当,周山民这一变招,立刻露出破绽,只见娄桐孙左手一按,五指一划,“嗤”的一声,周山民的衣裳裂成几片,胸口露出了五根指印。周山民跄跄踉踉地倒退数步,石翠凤抢救不及,脸色青了。

这时间恰好一个统带押着一小队人过来,正是酒店中的几个店小二和掌柜,那个统带一点也不知道这个“衰老”的掌柜身怀绝技,只是循例地按照办案的规矩将酒店中人都押出来,准备带到营部审讯,对几个精壮的店小二还加上手镣,对那个老掌柜却因手镣不够用,连手脚也没有捆缚。这队人离开娄桐孙不过十来步远,娄桐孙正要赶上周山民再劈一掌,适才在混战之中,那老掌柜忽地大喝一声,一转身就抓着了那个统带的手臂,旋风一舞,倏然摔出,掌柜的一点不露,用意本在保存这片店子,如今见周山民危急,一出手就是“大摔碑手”,那肥猪一般的统带被他摔得呼呼带风,像一个肉山般地向娄桐孙当头压下。

娄桐孙还真地给他吓了一跳,逼得举手一挥,又把那统带像肉球般地推了出去,掌柜的叫道:“少主人快走!”没命地疾奔过来,缠着娄桐孙,周山民知道这老掌柜不是娄桐孙的对手,奋力举起金刀,还想助战,可是那条臂膊不听使唤,金刀举到胸口,又再垂下,于承珠快马掠到,叫道:“快上马!”石翠风知道这是一匹宝马,时机稍纵即逝,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周山民,飞身跃上马背,于承珠倒骑马背,左手择长矛,右手舞宝剑,远刺近削,硬冲出阵,阳宗海如飞赶到,在百步之内,他的轻功真不亚于骏马,于承珠居高临下,长矛力掷,只听得“喀嚓”一声,矛头已被阳宗海折断,但于承珠已趁着这个空档,飞马掠出数十步,阳宗海天喝一声“着!”将矛头作为暗器掷出,于承珠举剑一格,那断矛向前一跳,插入了石翠凤肩头,登时血流如注,阳宗海又大喝道:“放箭!”

于承珠挥舞长矛,拨打乱箭,那匹照夜狮子马一声长嘶声,四蹄疾走,端的是匹久经战阵、惯于冲锋陷阵的名驹,驮着三人,仍是腾跃跳纵,毫不费力,对着飞蝗般的箭雨,了无恐惧。周山民忽然嘶声说道:“回去救那掌柜的。”于承珠道:“再迟一会,咱们三人都逃不了。”石翠凤柔声说道:“大哥,你先脱险要紧。”周山民厉声道:“他救了咱们,咱们岂可弃他?”忽听得娄桐孙一声怪啸,周山民在马背上回头一瞥,只见那老掌柜已被娄桐孙举起,两手反剪,想是已被他用“分筋错骨手”伤了。娄桐孙把那掌柜的在空中一舞,抛给一个牙将,立即也发足奔来,周山民大叫一声,一口瘀血喷了出来,晕倒马背。石翠风大惊,一手抱着丈夫,一手用长刀劈刺,忍着创伤,浴血力战,白马冲开箭雨,所到之处,宛如波分浪裂,霎眼之间,就把官军抛在背后。阳宗海追之不及,见白马如此神骏,心中越发爱惜,他挽起长弓,咬了咬牙,将箭比了又比,箭在弦上,却迟迟不发,迟疑之间,白马早已去得远了。

暮色苍茫,白马奔出数里之地,隐隐听得东边角上,有行军鼓角之声,于承珠怕再碰到官军,拨转马头,向西疾走,再过片刻,杂声俱寂,四野空无一人,白马走入了山谷的羊肠小道,确实脱离了险境。石翠凤精神一松,顿觉全身酸软,摇摇欲坠,于承珠急忙抱紧了她,只见她肩上殷红一片,血流未止,于承珠一手撕开她的衣裳,就在马背上给她敷上了金创药。

周山民悠悠醒转,正见着于承珠撕开他妻子的衣裳,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搂着妻子,不觉气往上冲,喝道:“你干什么?”于承珠怔了一怔,急切之间,还未曾想起自己是个乔装打扮的“男子”,忽听得石翠凤笑道:“大哥你嚷什么?她是个大姑娘!”原来石翠凤昔年曾被云蕾乔装戏弄,闹出了许多笑话,有了那番经验,故此对于同样也是女扮男装的于承珠早已看破了。于承珠失声笑了出来,把包头的方巾解下,露出满头秀发,道:“周寨主,你吃这个醋做什么?”

日落西山,人伤马乏,于承珠将周山民夫妇扶下马来,细一审视,石翠凤虽被矛头所伤,未及筋骨,敷了金创药之后,已无大碍;周山民被娄桐孙的指力所伤,却是甚为严重,于承珠给他服下两颗安神静气能治内伤的少阳小还丹。周山民歇了一会,精神稍稍恢复,恨恨说道:“我对瓦刺敌兵,大小数百战,从未有今日之惨败,不意今日反伤在官军之手,此仇我立誓必报。”歇了一歇,问于承珠道:“你师父呢?我们就是因为听到朝廷将不利于他,特地来接他的,他没有事么?”于承珠道:“我师父早已避开了,他有一封信给你。”周山民看过了信,忽地长叹一声道:“唉,你师父竟然不许我报仇!”

石翠凤道:“张丹枫说些什么?”周山民道:“他说,东南沿海一带,倭寇正在为患,若然无人制止,日后必酿成巨患。他说以目前形势而论,瓦刺已是强弩之末,倭奴则是新张之寇,他劝我将大寨的一部分兵力,撤到江南,和东南沿海的义士,合力抗倭,这事情可不容易呵?”于承珠道:“有什么为难之处?”周山民道:“我们在雁门关外,一来北人不习水战;二来我们多年与朝廷为敌,大队弟兄要通过官军的防地,难于登天;三来,这,这岂不是反助了朱家天子么?”于承珠道:“练到似你我这般的武功,是不是比练熟水性更难?”周山民道:“练武功当然比学游水更难。”于承珠笑道:“这可不就对了?谁都不是生来会的。北人到了南方,自然便习水战。”石翠凤道:“至于说到大队行军,难于通过官兵防地,我们可以叫弟兄扮成各色人等,化整为零,都混到江南来呵。”周山民哈哈笑道:“你们都如此说,我岂可不如巾帼?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张丹枫说的是正理,救民于水火之中,乃是我辈的本份,岂可推辞。我就是不服气朱家的天子,我们为他出力,他却反过来要消灭咱们。”石翠凤道:“张丹枫也没有出过怨言,论起来他比我们更该怨恨朝廷。”周山民道:“好,只要我能回大寨,必定发兵。”他说了许多话,伤口又隐隐作痛,面上神情,甚是痛苦。

石翠凤道:“咱们去找一家人家,暂宿一宵。”但荒山静夜,不知哪里有人家?周山民夫妇又受重伤,不便行走。于承珠想去问道,却又不敢离开他们,正自踌躇无计,忽听得一声马嘶,于承珠的白马突然跳跃起来,也发声长嘶,似是和那匹马遥为呼应,于承珠大为奇怪,只见照夜狮子马竟然不听自己的约束,独个儿便奔过山坡,于承珠大吃一惊,不假思索,便追上去。

刚转过山坳,忽听得一声大喝道:“好大胆的偷马贼,张丹枫的坐骑你也敢偷?”声到人到,月光之下,看得分明,是个浓眉大眼的和尚,拿着碗一般粗大的一根禅杖,见了于承珠,不由分说,便呼地一杖打下来。

于承珠回剑一迎,正想说话,那和尚的禅杖泼风般地打来,有如泰山压顶,力道强劲之极,于承珠给他逼得手忙脚乱,不敢硬接,只好施展轻灵的剑法,与他游斗,心中暗暗吃惊:这和尚的功力比起了缘,那可是高强得多!那和尚横扫直劈,禅杖起处,沙飞石走,见于承珠居然挡得二十多招,面上也露出诧异之容,于承珠好不容易才缓得口气,叫道:“大师请听我说!”那和尚霍地一跳,碗口般粗大的禅杖直弹起来,喝道:“说什么?”禅杖一弹一跳,只听得哨的一声,火星飞溅,于承珠的宝剑已脱手飞去!正是:

小镇金刀才脱险,荒山又通莽头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回

那和尚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张丹枫的弟子。真是一代胜于一代,叫我们做长辈的愧死了!”于承珠惊疑不定,拾起宝剑,只见那和尚年近六旬,红光满面,手横禅杖,禅杖被自己的宝剑截了一个缺口,却毫无惕色,咧开大口,向自己笑个不停。再一看,只见自己的那匹照夜狮子马正在称另一匹白马嬉戏,那匹白马和照夜狮子马一模一样,只是身上多了许多斑点,照夜狮子马屈了前蹄,半跪地上,挨着那匹马摩擦,两匹马都在不断地嘶叫,好像久别的亲人在异地相逢一般。

于承珠心中一动,忽听得周山民叫道:“呵,原来是潮音大师!”只见石翠风扶着周山民一步一拐地走来,未到跟前,便张口大叫。于承珠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跪倒,叩了三个响头道:“徒孙于承珠,叩见师伯祖。”

这潮音和尚在玄机逸士门下排行第二,以天魔杖法威震江湖,论起辈份正是张丹枫的二师伯,他那匹白马乃是照夜狮子马的母亲,所以照夜狮子马和它那般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