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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东方洛反身一跃,顾不着疼痛就急忙滚下山坡。于承珠收剑不追,哈哈大笑,转过身来,对那少女道:“如今你该相信我了吧?”

那少女瞪了瞪眼,她的师兄已抢前一步,施礼说道:“多承相助,小弟在这厢谢过了。”于承珠道:“咱们忙着和这厮打了半天,还没有请教姓名呢。”那少女仍不出声,那少年却爽爽快快地笑道:“我的师妹叫石文纨,我叫成海山。我师妹就是石老剑客的女儿。”石文纨双辫一甩,鼓气说道:“你又不是和他对亲,向他背家谱作甚?”于承珠“咭”地笑了一声,石文纨言语出后,才觉得自己太没遮拦,羞得满面通红。

成海山被师妹责备,不敢回嘴,但低下头低声下气地辩解道:“别人早已知道咱们师父的名字,何况又不是外人,说与他听有何妨碍?”于承珠接口道:“我叫于承珠,我的师父叫张丹枫,说起来当真不是外人。”

成海山“啊呀”一声跳了起来,叫道:“原来是张大侠的弟子,怪不得如此本事!”石文纨抬头瞧了于承珠一眼,心中想道:“张丹枫名震当世,义侠无双,却怎么收了这么一个轻薄小子为徒。”

于承珠道:“我师父久仰尊师大名,无缘相会,今日我自当代表我师父谒见石老剑客,就请文纨姐姐为我引见。”成海山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须知张丹枫虽然年轻,却是四大剑客之首,于承珠说得太客气了,成海山是个老实人,故此立即替自己的师父谦谢,同时心中想道:“这姓于的文质彬彬,怎么我师妹却说他无礼?”

石文纨冷冷说道:“即算我父亲在家,他也不会见你!”成海山道:“师妹,你,你怎可……”石文纨瞪他一眼,道:“你,你,你什么?”成海山本想说道:“你怎可如此失言?”见他师妹一瞪眼睛,后半截话缩了回去,改口问道:“师父他老人家不是回来了吗?怎么又不在家中?”石丈纨道:“谁说他回来了?”成海山一怔,道:“你说的啊!”石文纨道:“你见了鬼啦,我几时说过?”成海山大奇,道:“那么敢情是我听错了?那个鹰爪子也听说是他老人家回来了,这才追着我来啊。”石文纨道:“我父亲数日前曾托人捎了信来,说是不日就要搭海船回来,却还没有来到啊。哼,哼,那鹰爪子耳口倒真灵,活该他送上门来受这一剑。”忽而想起“这一剑”乃是于承珠刺的,又不言语了。

于承珠道:“如此说来,我也无缘拜见了。”石文纨一面孔的冷意,并不回答。于承珠站在她的门前,见她并不邀自己进门去坐,情知她是恨自己适才出招“轻薄”,却苦于无法向她解释,讪讪地甚觉不好意思,停了一停,见石文纨仍无言语,只得拱手说道:“你的口信已带到了,没什么事,我告辞啦。”成海山拱手说道:“多谢你今日拔剑相助。咱们铁师兄的事,我们早已知道啦,铁师兄特意让你带口信来,让咱们认识,可见铁师兄确是不把你当作外人。铁师兄之事,自然逢凶化吉,你放心好啦!”成海山此话,特意点明铁镜心不把于承珠“当作外人”,其实是说给他的师妹听的,于承珠听了,心中却好生奇怪。

于承珠不禁想道:“原来铁镜心的打算他们早已知道了,而且看来是早已有了安排。既然如此,那何必还叫我带什么口信?”她却不知,铁镜心是因为见他盛意拳拳,好像若不给他了些事情代做,他就不安心似的,因此特地叫她到白沙村来会见自己的师妹,却料不到于承珠胡里糊涂和他的师妹结下隙怨。

于承珠回到城中,与张黑说了这两日的经过。张黑也猜不透铁镜心打的是什么算盘,告诉于承珠道:“叶大哥那边已有了消息,说是大后天就一准有人来与咱们联络,可是大后天恰巧是台州知府和日本人‘会审’铁镜心的日期。”于承珠忙问道:“你怎么知道?”张黑道:“外面出了告示啦。许多人都说要去看会审呢。”原来这公开会审乃是铁镜心力争得来的,日本人自恃势力,不虑有它,也就答应下来了。于承珠道:“既然如此,到了那天,你留在家中等待叶大哥派来的人,我去看审。”

中国的知府会同日本的市舶使会审犯人,而又准人观审,这乃是台州从来所无的事,群情汹涌,都在恼恨日本官的凶横,不满知府的怯懦,让外人干预司法。这一日一大早就有无数人涌到衙门,于承珠亦混在其中。午时一到,只见台州的知府伴着一个肥肥矮矮的日本官升堂,众人指点说道:“这就是日本的市舶使高桥了。”高桥带有两名武士随侍,其中一人于承珠认得那是贡船中的七段剑客江口,另一个听旁人所说,却是日本驻在台州的武官瀚越,据说也是一位六段的武士。

知府升堂,装模作样地一拍惊堂木,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签一摔,喝道:“将犯人带上!”不一刻差役将铁镜心带到,只见他昂然直立,双目炯炯,盯着那个日本官,正气凛然,毫无惧色。高桥给他瞪得反而有些怯意,拍案喝道:“好大胆的支那犯人,你知罪吗?”他这话是用日语说的,自有通译译成汉语,铁镜心朗声说道:“不知!”高桥道:“你杀人越货,打死了我们日本的船主,抢了我们日本船的货物,还胆敢扯下我们大日本的太阳旗,罪证确凿,当受极刑。支那的知府官儿,我说这不必审啦,就由颁越大佐监斩了吧。”后面半段是面向知府说的,一副骄横之气,咄咄逼人!

铁镜心一声冷笑,说道:“你们的船长先打死了我们的中国人,抢了他的货物,另外还伤了十多个人,我路见不平,即算打死你们的船长,也只是一命赔一命。我们抢回来的是中国船自己的货物,你们的船当日就溜走了,哪曾有什么损失?”高桥勃然大怒,面向台州知府斥道:“贵知府岂可容犯人咆哮公堂,给我拿下!”正是:

城中究是谁天下?咆哮公堂倭焰张。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二回

台州知府吓得面青唇白,抖抖索索。被铁镜心怒目一瞪,抓着一支竹签却又不敢摔下,只听得铁镜心大声喝道:“公堂之上,讲的是道理,道理未讲清楚,谁敢能来拿我?”观审的中国人虽然久处倭寇的压力之下,也禁不住喝彩为铁镜心助威。高桥气得面色铁青,喝道:“好,你说我们大日本的船主打死你们的支那人,有何凭证?再说你为什么撕下我们大日本的太阳旗?”

铁镜心高声说道:“日本船到中国来,就该守中国的法律,那条船既然杀人抢劫,又偷运私货,我们就只当它是海盗船只,料想你们贵国也不会承认这种海盗的船只是你们政府的。既然是海盗的船只,挂起日本旗,其实就是侮辱你们自己的国家。我替你们将海盗船上的太阳旗除下,其实是为你们保全了国家的体面。说来你还该感激我!”铁镜心理直气壮,侃侃道来,把高桥气得连连拍案骂道:“强辩,强辩!”

铁镜心不予理会,继续说道:“至于说到证据吗?那有的是!”话声未了,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哭啼啼地走上堂来,哭道:“求青天大老爷作主啊,我的丈夫给日本人打死,我也给打伤,货物被抢,追回来的还不到一半啦!”正是那条被抢掠的中国货船船主的未亡人。紧跟着一片哭声,只见数十人拥上堂来,每两个人抬着一张床板,床板上都躺着一个受伤的人,有的断手,有的折足,有的伤口还在流血,都是那日被日本船上浪人打伤的中国人。铁镜心叫道:“这些都是苦主,你还有何话说?”

高桥绝对料想不到这些“支那苦主”居然敢出来指证,睁大眼睛,正要发作,只听得公堂上哭声四起,接着一群一群的人出来控告,有白发苍苍的老妈妈出来指责倭寇杀了她的儿子,有满腔眼泪的少妇,哭诉倭寇杀了她的丈夫,有一个老爷爷更不顾性命地冲到公案前面,控诉倭寇杀了他的儿子,抢了他的闺女,还放火烧了他的房屋。

高桥气得双眼凸出,心中又是十分害怕,他哪想得到他一向认为是“绵羊”一般的“支那人”,忽然会像火山一样地爆发起来,控诉他的“大和民族的优秀国民”?高桥大喝一声:“给我打发这群支那人!”瀚越横蛮已惯,应声跳下公堂,啪地一掌,就将那个老大爷打翻,还想动手再打一个老妈妈,另一个七段武士江口则拔出长剑去刺铁镜心。

只见铁镜心身形一晃,江口的长剑刺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铁镜心一个虎步,一扑而前,双掌一落,立刻抓着瀚越的背心,救了那老妈妈的一命。

瀚越精于柔术,被铁镜心抓起,居然败中反外,脑袋一仰,双手反穿下来,扭铁镜心臂弯关节,铁镜心腰身一俯,忽地只见两人的身形突似风车一转,主客易势,铁镜心反而被瀚越背到背上,看看就要被他“背投”绝技,投下石阶。

于承珠惊叫一声,越出人丛,就想来救。另一个七段武士江口见铁镜心被他的同伴制着,心中大喜,哈哈笑道:“好小子,原来你也有败在我们日本武士手中之日。”长剑一挥,噼啪作响!立刻向铁镜心头颅斩下。他在近,于承珠在远,于承珠要救他也来不及。

众人惊叫声中,忽见瀚越脚步跄踉,向前一冲,恰恰迎着了江口的长剑,“波”的一声,长剑刺入了瀚越的阀骨,铁镜心哈哈大笑,一跃而下,信手打了江口两记耳光,喝道:“你在中国公堂之上,恃强行凶,目中还有我天朝皇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