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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只是此时此际,也先等着回答,实是难以拖延。也先又逼问了一句道:“咱们屡代世交,无话不可相谈。贤侄意下如何啊?敢请明以告我。”张丹枫忽地哈哈一笑,道:“皓月当空美酒盈樽,谈军国大事,岂不太煞风景么?先饮三杯,太师,敬你三杯,来呀,干呀!”也先怔了一怔,心中不悦,可是为了礼貌,不得不与他干杯。干了三杯之后,也先正想说话,忽闻得环佩叮当,珠帘揭处,一个美貌的少女走了出来。这少女正是也先的女儿脱不花。

只听得脱不花娇声笑道:“嗯,张大哥,果然是你,我还道爹爹是骗我呢!”原来在土木堡之夜,也先知道了女儿的心事之后,曾答应替她找回张丹枫,为她主婚,可是不久就在北京兵败归国,脱不花只道今生永不能与张丹枫再遇了。她父亲对她说今晚有她渴欲一见的人前来赴宴,她还以为是她父亲故意将她戏弄。

也先本来吩咐她要待酒席将终之时再出来,她迫不及待,酒未三巡,已先自走出。张丹枫一见,正合心意,立刻上前,施了一礼,道:“今日幸得再见,先敬你三杯!”脱不花眉开眼笑,与张丹枫各将三大杯酒一饮而尽,张丹枫不待也先说话又道:“在土木堡之时,蒙你款待,再敬你三杯!”脱不花娇笑道:“你也得陪我喝呀。”张丹枫道:“这个当然!”不待相劝,便端起酒杯,将三大杯烈酒,一一倾入口中,有如鲸吞牛饮。也先眉头一皱,道:“女儿,你乱饮一气,莫要醉了,叫大哥笑你失礼。”这话明说女儿,实是暗说张丹枫,脱不花不明其意,笑道:“区区几杯酒我哪会醉,难道张兄弟这样好意--”也先眉头又是一皱,脱不花笑道:“好罗嗦的爹爹,算我怕了你,我不喝便是。张兄弟,我还敬你三杯!”张丹枫不待她斟酒,立道:“好极啦,好极啦,我全领了!”自己斟酒,又喝了满满的三杯。脱不花更是欢喜忘形,大笑道:“张兄弟果是快人,我说,你还该再喝三杯,你在土木堡不辞而行该不该罚?”张丹枫道:“呀,该罚,该罚!”抢过酒壶,自斟自饮,又喝了满满的三杯!

也先道:“酒已差不多了,吃点解酒的鲜鱼汤吧!”张丹枫忽而披开衣襟,哈哈大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呀呀!话不投机半句多!千杯未到就不给我喝了?”也先道:“张世兄醉了!”张丹枫手舞足蹈,叫道:“谁说我醉,谁说我醉?我再喝给你看。”一伸手又抢酒壶,也先抛了一个眼色,武士麻翼赞上前拦阻道:“张公子不要喝了!”手掌一按,张丹枫喝道:“你敢不给我喝?”反手一挥,麻翼赞倒退三步,酒壶跌翻,面红耳热。也先沉声道:“贤侄保重,酒能伤人,不要喝了。”张丹枫哈哈笑道:“千古以来,只闻主人劝酒,未闻主人禁酒的道理,哈哈,哈哈,哈……”也先道:“张世兄真的醉了,快弄点醒酒的东西来!”张丹枫手舞足蹈,狂态毕露,大叫道:“我未醉,我未醉!”忽地一跤跌倒,口角流涎,继而吐出酒来,酒气喷人,中人欲呕。也先摇了摇头道:“好小子,故意喝醉,难道这样我就放过你了。”脱不花道:“爹,你说什么?”也先道:“不干你事。只要他肯听话,我总不会将他斫了。”脱不花道:“不听话也不应斫他。”也先道:“你少说两句,快叫人将他扶到后房歇息。”

张丹枫双目紧闭,四肢放软,口角歪咧喷出一股股酒气,俊俏的面庞涨得通红,活像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但心中却是清醒非常。只听得青谷法师的脚步声轻轻地走过去,伸手搭着他的脉门,张丹枫暗运《玄功要诀》中的逆气乱脉之法,脉搏急促乱跳,呼吸亦不调和。青谷法师把了一下,笑道:“这□真是醉了!”武士麻翼赞道:“这小子好狡猾,我看他是故意灌醉自己的。”也先道:“他父亲在我掌握之中,也不愁他飞到哪里去。今日他酒醉了,明日他总要回复,叫两个人抬他进后房去,花儿,你也去照料照料。”

脱不花应了一声,张丹枫感觉到有两名武士,一先一后将自己手足抬起,心中暗笑,却故意作出沉醉熟睡的模样,发出鼾声。只听得也先问道:“青谷法师,这几日辛苦你了,皇宫中没有什么可疑之事吧?”张丹枫略一用力,施展“千斤坠”的重身法,那两名武士如受重压,走动不便,涨得满面通红,为了怕也先说他们没用,又不敢作声,只好慢慢移动。只听得青谷法师答道:“皇宫在我们监视之下,内外隔绝,没有人敢进来与皇上密议,太师放心好啦!”张丹枫心中一怔,想道:“原来也先图谋篡位,竟是如此之急,连瓦刺国君也被他们暗中看管起来啦。”也先奸笑两声,续道:“料他也不敢与外间勾通,不过仍是小心的好。今晚还是你和麻翼赞到皇宫去轮值吧。咦,你们怎么走得慢腾腾的?拍碰伤他么?”前两句是对青谷法师说的,后两句却是对那两名武士说的,张丹枫趁此时机,解了“千斤坠”的重身法,两人肩上轻,答道:“正是,我们见张公子醉得如此,真怕碰着了他。”也先道:“怕什么?他是练过武功的人,你当是纸扎的么?”两名武士连连称是,放开脚步,将张丹枫扛入后房,心中暗骂张丹枫捣鬼。这两名武士乃是最低级的武士,给也先派作下人使用,心中也自有气,故此虽有所疑,却不向也先直说。

张丹枫躺在床上,但觉锦帐香浓,床温被暖,心中笑道:“也先的家人也真懂得享受,客房中也熏名香。”过了一阵,只见脱不花走进房来,坐在床沿,娇声笑道:“真醉成这个样子吗?”张丹枫假装熟睡,不理不睬,忽觉一股辣味冲入鼻中,不由自己地打了一个“哈嗤”,原来是脱不花用蒙古特有的解酒香料来喷张丹枫,张丹枫打个呵欠,翻转身躯,脱不花格格笑道:“醒来醒来,我给你端解酒汤来了。”张丹枫唔呀作响,忽地大笑道:“哈哈,今夜我不走了,外面白骨如山,我怕,我怕呀!”脱不花道:“喂,你醒醒,这里不是土木堡,哪来的白骨如山?”张丹枫道:“谁说不是土木堡?你听,外面不是兵马厮杀之声?”正是:

诈醉佯狂施妙计,当堂气煞女娇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五回  石塔藏龙闯关劫天子  丹心报国拔剑护仇人

脱不花笑道:“这是府中的武士出差,不必惊恐。”伸手替张丹枫探热,张丹枫忽地手指一勾,口一张,哇的一声,将适才所吃的酒菜都呕了出来,脱不花最喜爱的一件夹段新装,给他撕裂,呕出的酒菜,直喷入衣内,油腻腻的鸡片肉屑,沾上胸膊。脱不花虽是蛮女,但生性爱洁,不觉皱眉道:“怎么还是醉成这个样子?”捏着鼻子,给他端来一碗解酒的百合参汤。张丹枫把手一挥,叫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唔,唔,若然不去再三杯!”那碗汤给他一拂,登时泼翻,都溅在脱不花身上,碗也跌得粉碎。脱不花给他一拂,手腕疼痛,只见张丹枫纳头又睡,双手乱打床沿,心中暗道:“他竟然醉得这样厉害,连解酒的五辣返魂香也没有用。”脱不花给他呕吐得满身都是污物,气味极之难闻,又怕给他打着,只好退了出去。只听得张丹枫唔呀叫道:“窗子打开,不要把灯吹熄,我怕黑呀你知不知道?”似醉非醉,脱不花刚一回头,张丹枫又“哇”的一口呕吐出来。脱不花叹了口气,走出去换衣,叫侍女替他收拾打扫。

张丹枫摆脱了脱不花的纠缠,心中甚是得意,但一想到也先篡位在即,仍是明朝之祸,兀是想不出如何应付,心中又不觉愁烦。按说他此时若要刺杀也先,那也并非难事。不过刺杀一人,并不能从根本消弥两国之间的干戈战祸,而且被俘虏的明朝皇帝更会因此一来,绝了生还之望。于谦与张丹枫的抱负都是愿与邻国和睦相处,故此张丹枫绝不愿效寻常的刺客所为徒逞一时之快。

只听得府中敲了三更,从窗口望出去,但见新月在天,微风动树,张丹枫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最好的办法。忽见窗外枝头,黑影一飘,张丹枫未及出声,来人已站在床前,端的是迅捷得出人意外。张丹枫看清楚时,不由得喜出望外,原来却是自己的师父谢天华。

谢天华低声道:“我从你在城中留下的暗号,寻到云蕾,知道你被困在这儿,事不宜迟,你快快随我走吧。”张丹枫言道:“我若要走,早就走了。”将为难之处,约略一说。谢天华点点头道:“那你打算如何?”张丹枫道:“四师叔(飞天龙女)来了吗?”谢天华道:“来了,在客寓里陪伴云蕾。”张丹枫道:“二师伯呢?”谢天华叹口气道:“没寻着。”似有许多话要说。张丹枫急道:“我现在已想好脱身之计,明日当可出去,那时再详细倾谈。现在事不宜迟,请你和叶师叔即刻到皇宫去。”谢天华道:“干什么?”张丹枫在他师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暂且按下不表。

谢天华去后,张丹枫如解了心头之结,轻松舒快,放怀睡了一觉。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忽被声响惊醒,抬头一看,只见房中坐着也先。

张丹枫急忙坐起,只见阳光透进纱窗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张丹枫道:“太师,你好早啊!”也先道:“唔,早!你酒醒了吗?”张丹枫道:“昨晚失礼,请太师勿罪。”也先“哼”了一声,道:“你想好了吗?你们父子是否愿与我联同,剪除阿刺,共图富贵?”张丹枫道:“想好啦,我正有话要与太师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