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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从今日起,由你做我派的掌门弟子,你要好好督促师弟、师妹们勤练武功。”林仙韵眼圈一红道:“师父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何必要走?让我们多服侍你几年,以报师恩吧。”上官天野一笑说道:“三十年前,我因为打不赢玄机老头,逃到此地,现在恩怨全消,我还不回到中原去做什么么?你有了伴儿,我也要找个老伴啊!”澹台灭明跪下领命。林仙韵给他说得脸泛红潮,忸怩笑道:“只要师父晚年快乐,我也就放心啦。”与乌蒙夫一同跪下谢恩。

玄机逸士道:“看来我也要交代一些事情了。”将门下弟子都招到跟前,说道:“董岳老成持重,跟我最久,此后本门一切事情,都由他执掌。天华与盈盈,资质最佳,各得我的半套剑法,从今以后准许你们互相传授,剑可合璧,人亦可以合璧,就由你们的大师兄主婚好了。”谢天华与叶盈盈十几年的心愿得偿,自是欢喜无限,但在小辈面前,却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相视一笑。董岳上前向师弟、师妹道贺,心中极是高兴,却也微感到一点辛酸。原来他对师妹也早有心意,只因知道师妹心向天华,所以二十年来,从无表露。今日见师弟、师妹双剑合璧,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这一点点辛酸也就升华,好像淡淡的轻烟,在阳光之下消失了。

玄机逸士又言道:“云澄在我门下日子最短,武功亦未练成,本身又历尽劫难,若说我心中还有未了之事,那就是记挂他了。我走了之后,你们都要好好地照顾他。董岳,你可以将本门的内功心法,代我传授给他。只要勤奋苦练,将来还可有成。”云澄不禁嚎啕痛哭,张丹枫难过非常,竟不敢向云蕾再瞧一眼。

董岳道:“师弟死里逃生,而今父女重会,又蒙师恩,苦尽甘来,不必太伤心了。”玄机逸士轻抚云蕾的头发道:“你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孝顺女儿,比我强得多了。人生一世,只求问心无愧,便来得安乐,去得安乐,你是忠臣孝子集于一身,又有佳儿佳女,虽然际遇坎坷,细想起来,亦无缺陷,不必再哭了。”

云澄收了眼泪,虽感师门温暖,心中的悲愤仍未稍减。想起自己仇人的儿子又正是自己的师侄而且是师父最赞许的人,这仇恨不但不能报,而且不便在师兄们的面前说出来,心中抑郁更甚。只听得玄机逸士又笑道:“最令我欢喜的是咱们一代强过一代,天华的弟子张丹枫将来定能光大我门,只要慎戒误用聪明,成就不可限量,你们要好好看待他。”

日影西斜,天渐黄昏,那老婆婆手持竹杖,轻轻挥了半个圆圈,道:“推开尘世事,跳出五行中。偏你们有这么多交待不清的事!”上官天野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从今野鹤闲云伴,不悔情痴不悔真。玄机老兄,正是咱们该走的时候了!”玄机逸士向众弟子挥手一笑,也朗声吟道:“参透华严真妙谛,菩提非树镜非台!”三人一同拍掌大笑,健步如飞,在黄昏残照之中,飘然而去。两派弟子都跪下送行,只见这三个老人羽衣飘飘,倏忽之间,没了踪迹。

董岳心中暗暗叹息,澹台灭明也有许多感触:想不到这两个大对头竟是如此这般的言归于好,比将起来,世上有多少事情都只是鸡虫蝼蚁之争。猛一抬头,忽见张丹枫跪在后边,兀未起身,目光呆滞,凝视前山,眼泪似欲夺眶而出却又哭不出来,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如痴如呆。澹台灭明吃了一惊,走过去将张丹枫轻轻扶起,问道:“你怎么啦!”

张丹枫此时正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眼见乌蒙夫与林仙韵、自己的师父与云蕾的师父都已了却心愿,只是自己与意中人却是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这其间就像隔着一道无形的门户,门外的人走不进去,门内的人没勇气走出来。澹台灭明连问两声,张丹枫忽然仰头吟道:“难忘恩怨难忘你,只为情痴只为真。枉你是老魔头的弟子,这两句诗都不懂得,问我作什么?哈哈,你是谁?我是谁?她又是谁?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能禁。我欲问天天不应,你来问我我何知?”张丹枫被触起了心事,忽觉一片迷惘,神志又渐失常态。

这霎那间,云蕾也是伤心无限,只见张丹枫的眼光慢慢地移动,凝视她的面庞,这目光中含有多少幽怨,多少爱怜!回头一瞥,只见父亲的眼光也在盯着自己,这目光中又是含有多少愤恨,多少伤心!父亲憔悴的颜容渐渐在面前扩大,遮过了张丹枫的影子,云蕾在张丹枫的目光与她接触的那一刹那,几乎要叫出声来,然而迅即又压了下去。她回避了张丹枫的目光又回避了父亲的目光,这两人都是她最最心爱的人,她不忍令这两人伤心,然而她又不能不令他们伤心。她咽下了自己的眼泪,她不敢看这两个世上最爱惜自己的人,她不敢想象这两人的心中感触如何,她自己的心却先自碎了。

此情此景不说自明。董岳、谢天华和叶盈盈都低下了头。这种难以分解的恩怨,即算师徒之亲,也不知如何排解。山风吹来,每人都觉得一股冷气直透心头。正是:

这般幽怨难分解,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九回  触景伤情穷村嘶骏马  神机妙算泥沼陷追兵

寒风飒飒,张丹枫与云蕾相对而立,各自无语各自凄凉。澹台灭明摇了摇头,轻轻叹息,忽在张丹枫的耳边低声说道:“你抛得下大明九万里锦绣河山,难道就抛不开一个女子?”张丹枫心头一震,道:“什么?”澹台灭明道:“你的父亲指你重光大周,你为了不让中华万里的锦绣河山沦于夷狄,冒了多少艰危,献宝献图,挽救了大明天下。你帝王之业尚自可弃还有什么恩怨不能抛开?”张丹枫怔了一怔,道:“我视帝王如粪土……”澹台灭明紧接着道:“祖国河山待你回。”张丹枫面色倏而一变,由白转红,澹台灭明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在他的心上响起了一个焦雷,这霎时间,他想起了自己从漠北赶往江南,又从江南重回漠北,历尽万水千山,经过无穷劫难所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自己一番壮志,为了保全中华的锦绣河山,为了要使中国和瓦刺永息干戈,四邻和睦。这番理想而今即将实现,自己却这样颓唐!张丹枫本是聪明绝顶,极能分辨是非之人,如此一想,顿觉胸中热血沸腾,不能自己,神志立即清醒,咬一咬牙,忽而说道:“澹台将军,多谢你来接我,咱们走吧。”向师父、师叔伯们行了一礼,眼光从云蕾面上一掠而过,急急转身便走。背后传来了谢天华与叶盈盈的叹息之声。云蕾颓然坐在地上,眼泪流不出来。好在张丹枫不敢回头,若然回头,只要望她一眼,两人只恐就要痛哭相拥,谁也不忍走开。

张丹枫与澹台灭明走到山下,日头已落,星星正在天边眨眼,两人就在山脚的猎户人家借宿一晚。第二日一早,张丹枫在山脚寻到了他的那匹照夜狮子马,那匹马真是宝马,张丹枫在山上逗留了差不多十日,它在山下自觅水草,竟然一直等着主人,没有离开,一见主人,便嘶叫跳跃,欢欣之极。张丹枫揽着马颈,想起了与云蕾并马驰驱的情景,又不禁凄然泪下。

澹台灭明道:“有此宝马,咱们不须十日,便可赶回都城啦。”张丹枫道:“瓦刺京城近事如何?”澹台灭明道:“外表虽然平静,其实却是山雨欲来。”张丹枫道:“怎么?”澹台灭明道:“阿刺知院联络各部,欲起义兵。也先急欲与中国讲和,我离开都城之日,听说大明朝廷已派出讲和的使者了。但愿这使者能在他们两方交兵之前来到,否则仍恐有变。”张丹枫道:“我父亲呢?”澹台灭明道:“他已辞了宰相职位,现在专候大明的使者到来。”张丹枫道:“他还没有决心回国吗?”澹台灭明摇了摇头道:“现在谁也不敢劝他。他留在瓦刺都城,虽说已无职位,也先仍是不放心他。久住此间,只恐必有危险,看来只有你动劝他了。”

张丹枫听了,想起自己这几日失魂落魄,必乎误了大事,心中暗呼惭愧。跨上宝马,立即赶路。

一路之上,澹台灭明都不敢和他提起云蕾,马行迅速,中午时分,经过唐古拉山南面峡谷愕罗族的聚居之地,十多天前张丹枫曾与云蕾拜会过该族的酋长,草原上有些牧人还认识他远远跟他招呼,张丹枫急忙快马加鞭,疾驰而过,累得澹台灭明赶了好一会子才赶得上。

澹台灭明不知就里,笑道:“丹枫,你人缘倒很好啊!”张丹枫在黯然不语。忽听得马嘶之声,那匹“照夜狮子马”突然放慢脚步,嘶呜相应。张丹枫举头一看,只见道旁一间破破烂烂的泥屋,屋子外边的枯树上,正系着云蕾那匹红马,原来正经过云蕾的家,云蕾因要扶持老父上山,乘马不便,所以将它留在家里。两匹马相对嘶鸣,四蹄跳跃,澹台灭明好生奇怪笑道:“这是谁人所居?瞧不出这间破屋的主人倒养有一匹千里良驹。丹枫,怎么,怎么你的马儿……”正想说“怎么你的马儿倒好像与它是多年的老友似的?”忽见张丹枫面如灰土,眼中含泪欲滴,澹台灭明大为惊骇,急忙停口不语。只听得张丹枫长长叹了口气,仰天吟道:“那堪重过伤心地,黄叶西风总断肠。呀呀,马犹如此,人何以堪?”破屋内忽然传出人声似是屋内的主人正要赶出来,张丹枫忽地重重一鞭,打在白马背上,这匹马相随张丹枫多年,未尝受过主人如此鞭打,立刻放开四蹄疾跑,势如奔雷逐电,把澹台灭明远远甩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