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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方邪真把玩着铁笛,然后调转过来,恭恭敬敬的双手递给池日暮,道,“我看过了,我要走了,谢谢。”

池日暮忙道:“你要不要……?”想把铁笛塞给方邪真带去备用。

“不必了。”方邪真洒然笑道,“我未替池家尽一分一星力之前,焉敢先动用他家的一事一物?”

“方兄保重。”池日暮只有这样说。

方邪真向池日暮深深一一揖:“愿能有为公子效力之日。”说罢飘然而去,只剩下池日暮一人怔怔忡忡的站在兵器房里,面向刚冒上来的旭阳,喃喃自语道:“究竟他要杀的是甚么人呢?”又看了看远处惊飞的鸟群:“他是否能安然无恙?”

相思林虽属小碧湖游家之地,但游家并没有在这地方布防。

过了相思林,才是相思亭,从相思亭可以搭船越小碧湖,这才是游家的重地。

相思亭是一个美丽、幽雅的地方,除了相思树、还有满树相思子,满地的相思叶,那一角如画晴空,仿佛也忒煞情多!

相思林的尽处便是相思亭。江上轻舟清妙入眼,湖水碧落,忘却凡尘;江边碧柳成行,麦畦吐绿,柳堤上落英飘纷,竹叶含青。更有农人口唱讴歌,湖舟张网捕鱼,还有骚人墨客,对景感怀,化作胸中诗千行。

这实在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单看碧湖对岸的“小碧湖山庄”,气势恢宏,气象万千,红墙碧瓦,森然壁立,就知道游家定必代有人才,而且决非止于一方雄杰而已。

七发大师无疑也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才要来。

因为他不得不来。

他可以助兰亭池家对付游家,但他不能再冒上“因为作贼心虚,所以才不敢来相思亭,当面对质孟太守灭门血案的事。”。

他知道池日暮很器重他,而且曾力邀他加盟,但是,一定要等他弄清楚与“孟大守案”

无关、弄个水落石出后,才会重任自己。

他不想投入小碧湖,虽然,看起来,小碧湖的条件好像要比兰亭更好,而且也力邀过他。

因为小碧湖有顾佛影。

“横刀立马、醉卧山岗”的顾佛影。

——有顾佛影在,就不会容得下自己!

这点七发大师比谁都更清楚。

因为顾佛影其实就是他的师兄,在七发大师还是叫做欧阳七发的时候,他们是同一师父门下的师兄弟。

七发大师一直希望自己能比顾佛影更强,他若加入小碧湖游家,身份肯定会在顾佛影之下,七发大师是绝对不作这种“屈就”的。

是以他宁可加盟兰亭池家。

当然,他还有他的理由的。

可是,当他看到小碧湖游家堡依水靠山建立的气派时,也忍不住为这庄严、宏伟、优雅、灵秀兼得的奇景而赞羡起来。

这时,他就听见有一个人长吟。

这个人长吟的声音,十分难听,像一个病得快要断气的人呻吟一般:

“不改青山不解恨,秦时明月汉时关。”

“‘三不杀'石断眉。”七发大师红袍甫展又阖,合十颂道:“你来了。”

亭外没有人。

相思道上也没有人。

人都在远处,很远很远的地方。

今天仿佛不是与会的主要人物,谁都不敢、或不能走近相思亭。

——可是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你其实不该叫做‘三不杀’,”只听七发大师又道,“你应叫做‘三不该’。”

那沙嘎的声音有些诧异“为甚么?”

“你在这几个时辰之内至少犯了三个不该,”七发大师眉目不抬地道,“第一,你不该私自与方邪真对决;第二,这约会你不该来;第三……”

他把合什的手缓缓移开,插入了他憎袍前的布袋里,笑道:“你既然来了,那就不该站在贫僧的头上。”

只见“嗖”的一声,一个头颅,在亭檐出现,是倒看进来的,然后又嗖地一声,人已溜到了亭中,这是一个没有眉毛的人。

没有眉毛的人冷哼道:“我倒忘了七发禅师名震武林的‘一发神刺”,居然跑到大师的头上去,也不怕被射穿几个窟窿!”断眉石的左肩至右胁,包扎着布帛,仍渗着血迹,这一道伤痕,隐透着死里逃生之惊险和凄烈:“可你是怎知道我跟姓方的对上了?”

七发禅师笑道:“你忘了,贫僧是兰亭池家远道请来的。”

断眉石恍然道:“我倒忘了,兰亭池家不远千里,请你这位大和尚来为他们超渡的。”

七发禅师倒也不以为忤:“阁下又何必忿言伤人。你受伤不轻,今天由小碧湖游公子作主为名捕追命提出来的约晤,你既已是妙手堂的贵宾,何必来应这趟浑水?”

断眉石冷笑道:“你也是兰亭池家的座上客,又何必来赴相思亭之约?”

七发禅师道:“阿弥陀佛,贫僧从未做伤天害理的事,孟太守灭门血案,与贫僧无关,贫僧也想弄个水落石出,究竟是谁对孟太守下惨绝人圜的毒手?如此良机,为何不来?”

断眉石眉骨上又隐隐出现两片灰影:“便是这样,这相思亭之约,谁要是不敢来,谁便好像是作了那件亏心事……所以除非是真的自己干了那件事,否则只要有腿的,谁都得来一趟。”

七发禅师道:“不过,追命既能促使游玉遮发侠义柬,广传江湖黑白道,要我们来此一叙,只怕这位名捕早已胸有成竹,有办法令凶手无可遁形了。施主难道不担忧么?”


“我有什么好担忧的?”断眉石嘿嘿笑道:“大师难道没有看见到底是谁没来?”

七发大师忽然叹了一口气,悠悠的说:“谁说他没来?”

第二十三章破体无形剑气

七发大师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相思林道上,出现了一个人。

这是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剑。

一把极长极长的剑。

他额上有痣,一颗大灰痣

他轮廓极深,肤色黔黑,眼神有力,脸上出现极其坚毅的神色。

奇怪的是,这人踽踽行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但七发禅师和断眉石却感觉到一股逼人的杀气,逼人而来。

极为可怕的杀气。

断眉石一生都在杀人。自他在十一岁起偷偷把一个读书习武都比自己强的表兄推落井里去之后,他就不断的杀人,不断的用各种鄙恶的方法杀人,而且不断的用新的方式杀人,杀得令自己觉得满意为止。

可是他已用过几乎所有杀人的方法,对杀人而言,已越来越没有新鲜感,没有先前的趣味。

一个人杀了那么多人,纵是他不杀人的时候,杀气也足以凌人。

七发大师究竟杀了多少人,甚至有没有杀过人,谁也不清楚。

他的身份本就是武林中的一个秘密。

可是,武林中许多重要的事件,举足轻重的事件,难免都跟他沾上了点关系。

他身着大红袍,发如短针,仿佛隐漾异采,一双眼睛,就像地狱里的炼火,咒语中的灵魂,甚至有人说,只要给七发禅师瞪你一眼,你的魂魄就会被他慑去。

像这样一个人,就算出家十次,煞气也一样不拘僧侣。

不过,当这青年一旦逼近的时候,他们都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杀气仿佛消失了。

杀气仿佛都到了那青年人的身上。

甚至三个人的杀气,早已在那青年的身上杀得鬼哭神号、风云色变。

然而三人其实还没有动手。

至少到现在还没有。

断眉石看着这青年手上的长剑,喃哺地道:“未出剑就有这般杀气,好一柄剑!”

七发大师却道:“未动手已有这样煞气,好一个人!”

那青年已走到亭前,站住,道:“追命还没有到么?”

断眉石脸上有一个诡异的表情:“也许,我们来齐了,他反而不敢来了。蔡老弟没忘了我们上次的约定罢?”

那青年点头道:“一齐联手,杀了名捕。”

断眉石展颜道:“对极了。”

七发禅师合什道:“蔡少侠这回又比上次见面,杀气更烈、锐气更励、剑气更炽,当真是可喜可贺。”

那青年当然就是新近崛起江湖上的神秘剑客蔡旋钟,只见他双眉一轩,道:“这又何喜之有?何贺之有?”

七发微微笑道:“通常,这种气势能够陡增,是要武功变强才会外现,阁下在咱们分手的短短时日内,功力能一再提升,进步神速,不但可喜可贺,简直可敬可佩。”

蔡旋钟听了,脸上似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忽又回复常态,淡淡的道:“废话。”

七发大师却不动气,反问:“少侠认为贫僧说错了么?”

蔡旋钟道,“你的话既不可能错,也没有分明的对,根本无对错可言,只听了让人心里舒服,所以是废话。”

七发呵呵笑道:“其实人与人在一起,说的大都是这种废话,难道一见面就说看对方不顺眼,一上来就刮对方耳光么?”

断眉石道,“新近也还有一类人冒窜起来,他们喜欢说一些讽人、自嘲的话,喜欢把自己和别人都贬低下去,也藉此狠狠的刺人见血,这样来表示他们很智慧、很不虚伪、很有见识、很有个性、很有自知之明。”

蔡旋钟道:“这不叫个性,也不是自量,这是没有自信,这叫做蠢!图以标新立异,自建形象,不惜把人与人之间一切原有而较和谐的交往方式打翻,来标立自己的与众不同。”

七发禅师叹道:“这也许是因为世人好话说的大多,已不受重视,现在的人已不喜欢忠厚的形象,都要争着当好人,反而令人印象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