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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冷悔善对他推心置腹,事实上,连一人之下也名不副实。

“大连盟”中有许多子弟,只知有惊怖大将军,不知有冷总盟主。

但他还是杀了冷悔善,并且利用替总盟主复仇的名义,联络并收攒了“大连盟”旗下各路好汉,一举歼灭了“豹盟”、“生癣帮”和“多老会”,其余“六帮七会八联盟”,不是给他打得回不了手,就是说什么都不敢招惹“大连盟”。

“大连盟”日渐坐大,营辖范围日扩,门徒日多,骎骎然以“小朝廷”自恃。惊怖大将军大权在握,势力日定,“天朝门”再与他私下建立的“朝天山庄”结而为一,到了这个地步,惊怖大将军的势力,实力都到了登峰造极了。

事实上,惊怖大将军亦早已以强大的实力和财力,与朝廷上的佞臣奸官暗通勾结,一切作为,早已为朝廷默许,且对他加官晋爵,诏封为“镇边大将军”,任其胡作非为,以练军保疆、外拒寇侵为由,招兵买马,独霸一方,横行三省四十一县,咤叱一时。

眼下大局已定,接下来的三年之内,惊怖大将军要好好地去做一件事了。

他加入“龙盟”十八年,创“大连盟”共十五年,可是这件事,在三十三年前就极想做了。

但他一直忍到今天。

——到底是什么事,能令一味霸悍、目无余子的惊怖大将军,忍心耐性地等到今天?

岁月是英雄最大的敌人。

——不管对英雄好汉还是凡夫俗子,岁月的掠夺总是一视同仁。

且不管惊怖大将军算不算是个英雄——至少惊怖大将军本身绝对当自己是个英雄。

——不论自己是不是英雄,但一个人能把自己当作英雄总比当狗熊来得好过多了。

——但真正的英雄,只是拿来牺牲的。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因为他明知牺牲也愿意牺牲:牺牲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完成。充英雄的狗熊则不然:他们英雄其外,狗熊其中;有福同享,有难你当;两肋插刀,有所不为;赴汤蹈火,在所必辞;锄弱扶强,除良安暴;锦上添花,不遗余力,落井下石,义不容辞。所以他们多能无灾无祸,长命富贵,不理千古万古,家喻户笑。只不过,狗熊也好,英雄也好,大将军年纪慢慢大了,死亡渐渐近了,有很多事,得要在乎了。

大将军狂怒的时候,双手足以撕开一头狮子,他盛怒的时候,一声大喝足以把他身边几个天才震成了白痴;他暴怒的时候,曾一口咬掉了他宠妾的一双正好在他面前的挟肴的玉手。

可是大将军比谁都明智。

——在这条武林中人趋之若渴求之若饥惨金色的大道上,一举手一投足,乃至悲怒嘻笑、分分合合、起起落落,甚至以气功拥抱、以内力下棋,以胆气豪赌,以血气痛饮,都只是上了台就要演的戏!

除了武功好,还要会演戏。

——有时,会做人要比会做事更重要。

大将军深谙这些道理。

——象求“不死药”这种事,只有秦始皇这种笨蛋才干。

他明知不能不死,他只求慢一些死和活得比任何人都痛快一些。

他一向都是火气极猛的人。在未得志之前,他当然也懂得吞声忍气;在得志之后,他只对上级和面对大事时沉得住气。到了现在,他谁的气都不必再受,谁在他面前都得屏住了气!

随着年纪愈大、年岁愈老,他的火气似乎也随发脱落。他的发脱如经剃渡,他更象是一名高僧了。

可是等到他已扫除一切障碍、独步天下之时候,他的气焰返朴归真,回复到当年情境。

——忍了好久的事,终于可以放手大干了。

大将军要干的到底是什么事?

四、一个给打烂了的人

其实他也不要干什么。

他只不过要“收拾”一下而已。

——这“收拾”也可以是“清理”的意思。房间乱了,不“收拾、收拾”就不好收拾了,门户脏了,不“清理、清理”就不好清理。要让沟渠流畅,一定要把淤泥刮掉;权力要有保障,就得要把其他可以行使权力的人干掉。

——更重要的是,谁比他声誉好、有人望,他就得先把那人干掉,这样,他就是最有人望、声誉最好的人了!

如此而已。

做这种事对惊怖大将军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只不过要小心谨慎地做。

无论他的气焰如何高涨,气概如何狂炽,但谁都不会比他更清楚:斗争的要诀在于不能用一支竹竿在同一时间内打翻一船的人,而是可以用一根竹竿在不同的时间内打翻一船的人。

因为前者会促使所有的人一齐联手把你踢下船去,后者会使大家动手把别的人推下船去,最后只剩下你在船上。

斗争其实就是只让你自己乘凤破浪的过了对岸,而把其他的人留在波涛汹涌的狂流里的手段。

为了要好好的“收拾”一下身边的“东西”,这十数年来,他已特别地训练了四个人,来执行这项任务。

他们是“鸟弓兔狗”四将。

他们的名字很奇特。

他们练的武功更奇怪。

武林中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

连“大连盟”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

他们只为惊怖大将军效命。

他们是“大劈棺”唐小鸟、“射日大王”雷大弓、“一了百了”兔大师、“一死百了”狗道人。

他们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自己的任务。

他们等了十五年,终于接到了任务。

一连串的任务。

——没想到是这种任务!

他们一向反应敏捷,听过的话、看过的书,只要是重要的,他们立即可以连字带句地倒背如流。可是他们听了这些简单的任务,几乎要请惊怖大将军再说一次。

惊怖大将军认为机会只有一次。你今天不杀了他,他日他未必会饶了你。他年纪大了,额如铜镜,光可鉴人,每逢风雨之夜他过去所有的负伤都会痛哭给全身的骨骼听。他要为日后打算,他的儿子还小,女儿更幼,发妻又只懂妇人之仁。他相信成功的要诀是不怕成功,可是成功之后得要除掉一切别人可以成功的途径,自己才可以一直成功下去。再强大的敌人,还是会有弱点;找到敌人的弱点,便轻易可以将之击败——而敌人的弱点亦多藏在他优点中,只要仔细观察多可寻得。他既然可以在“大连盟”里壮大,可以杀得了总盟主而代之,他就决不能让别人,强大得可以杀得了他!

是以他飞檄急邀”孤寒盟”盟主蔡戈汉前来密议。

蔡戈汉带了三名手下大将:“鬼发”、“鬼脚”、“鬼角”前来“朝天山庄”。

他们两人在“三叛斋”里关起门来谈话。

“我有一件机密要告诉你。”

“你说。”

“我们‘大联盟’的副盟主要杀你。”

“曾谁雄?”蔡戈汉咆哮了起来:“他有这个胆子?他敢这样对我?”

“在我们之间,杀人不需要胆量,”大将军说:“只需要力量。”

他一拍掌,部下即拖出了一个人。

这人已不像是一个人。

他全身都是烂的,他的手指甚至已烂得只剩下了指根。

但最烂的还是他的脸。

蔡戈汉身经七百五十一战,一眼便看了出来:那人全身上下,是给人活生生“打烂”的——烂得几乎就跟一只落地的瓷碗没什么两样。

“他是谁?”蔡戈汉问,“干什么?”

惊怖大将军笑了。

他难得一笑。

他不笑的时候令人惊怖,笑的时候更令人惊怖。

“……是……曾副总盟主……要……我……杀……你……”这全身给“打烂”的人一见大将军笑,全身就像烂到了心肺,大小便一齐失控泻了出来,“……大将……军……抓……到了……我……”

惊怖大将军一挥手,手下就把这人押了下去。

蔡戈汉暴跳如雷:“曾谁雄这小子!我要宰了他!我一定要……”

“好,你杀了他,副总盟主便由你或由你任命的人来干,”惊怖大将军充满倦意地道:“我累了,需要有人来接班。”

蔡戈汉没料有这样的好事,像一个不请自来的艳遇一般地遇上了他。

这些年来,他想打入“大连盟”的权力中心,还当甚是费煞思量,仍不得其门而入。

“你先去布署一下吧,”惊怖大将军用一种信任的眼神,端详了这个“老战友”好一阵子,使这个咤叱三十年的“孤寒盟”盟主也有点不自然了起来,然后才道:”如果我会相术,一定会说你走桃花运了。”

桃花是不是运?

——还是劫?

要是劫,为何人人都希望命带桃花?要是运,为何桃花总是在艳中带煞?

跟三名得力部下布署了”杀曾行动”,蔡戈汉真的倦了。

他从十九多岁开始,领导“三十星霜”,创立“孤寒盟”。在几次跟别的帮派斗争之中,他丧失了不少人手,使他不得不附攀“大连盟”为倚,但他的地位,始终屹立不倒,因为他确有过人之能。

他的“伤寒拳”,独步天下。在江湖上,人称“百步杀人,千步伤人,万步制人”,跟他交手的人,有的还没看清楚他就受制、受伤、受死。

他拼着七伤八毒,练成了绝门绝技“伤寒拳”,一面严格自律,他不喜色、不好酒、不嗜美食、不爱玩乐,是以“孤寒盟”的“孤”、“寒”之义,也确有形容他“孤僻”、“孤高”、“高处不胜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