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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王虚空没见过这女子。

丁三通也没见过。

——但那女子的高贵品质,让人一看就有一种怜惜的感觉: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也不该受这些劫难。

他们就押着她,走过那一幢幢鬼域也似的甬道。

甬道两帝是监牢。

里面照样有人。

有还活着的人。

有活着等死的人。

有死人。

墙上的火把,因这一队人虎虎地步过而掠起一阵阴凤,吹得火光是晃不已,照出墙上有一条壁虎,背是灰色,下颔到腹侧之间却勾勒着蓝、紫还有红、赫诸色,美丽极了,美得令人不敢置信,好像它是有毒似的。

“咱们该怎么办?”丁三通低声的问,“押审的人不是龚侠怀暧!”

“不管了。负责的人不是姓寇的吗?据那两个家伙说:龚侠怀也是他安置的,咱们跟过去瞧瞧再说;”王虚空也用一些微像游丝一般的语音道:“况且,这么美丽的女子,咱们倒要看看他们要拿她怎样!”

“好色!”丁三通唔道。

“这叫色胆包天。”王虚空回应了一句。

两人说笑但却没有笑。

因为不能笑。

也不便笑。

——不知怎的,王虚空和丁三通都同样的觉得:今天晚上,一直笑不出、笑不得。

转了几处,地势愈来愈高,地方也愈来愈雅致,再也没有先前的凄惨黯气氛了,而且居然还看到天穹,星光足可以筛进来。满天的星子低得像是一个马上就要覆盖下来的神话似的。

那女子敢情是许久没见过星光了,脸上现出了一些喜欢的样子——但仔细看的时候,又好像不是,而是一种幻望的幽怨。

他在经过星色可以照得进来的长廊上,不过片刻间的事:这片刻里她是个绝色。

之后,大家都停住了。

那一道门己到了。

——门后是什么?

她又那么地疲倦,累得像再也禁不起风霜,再也活不下去了。

连王虚空和丁三通看了,都升起一种凄凉感觉。

这些摆设都是用木或是铁制的。上面结着一些锈一般的污渍,像赭色的苔藓一样地黏在那里,生了根。

室内还生着一盆熊熊的火。

“头儿,你说,寇太保和孙爷会拿她怎么弄?”

“——他们!这还用说么!”

“反正,不管他们怎么做,咱们都看着就是了、听着就是了——而且,咱们都是看不见、听不到的。”

“知道了。”

然后这一行人都突兀地笑了起来。

像几只狗咬死了一只猫后互相吠了几声。

这时,传来一些声响,好像一些什么觅食的动物回到洞里一般似的。

大家都立时噤了声。

进来的大概也有七八个人,有的魁悟粗矿,敞着衣襟,露出满胸长满的毛——但看上去反而有点不大像是胸膛,而似是一个特大的阴羹;也有的手里捧着笔、砚和纸,似是来写文章、画画什么似的。也有的很冷、很沉、很静,以致完全不能从他们的形貌中分辨得出:他们是干什么的?个性是怎样的?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另外还有两人。

一个非常温文、温和、温良的年轻人。

——他有两道柳叶似的眉毛,一张樱桃小口,除了鼻子有点勾之外,他若妆扮起来,恐怕要比许多女子(当然这受押着的女子除外)都要美丽得多了。

另一人的年纪却是下小了——就算年纪其实不大,但看上去十分苍老,而且衰老。他脸上就像大雨后给车轮辗过的泥泞道一般,纵横交错,尽是皱纹,像打翻了的腐乳似的,一塌糊涂。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还有一股味道。

臭味。

——跟死了七至十一天下面浸着水上面给阳光暴晒的尸臭味。

他是那么臭,臭得连室内的香味都掩盖不了、为之败阵。

尽管是这样,可能因为他的皱纹实在太多之故,看去还相当的慈祥;而且,他前发在通黑中有一络是白的。

白得光彩夺目。

老人看了那女子,眼睛发出奇异的光彩。——然后他立即再看那女子一次,先得看她的盈堪一握的腰腹,再看她秀峰柔坡的胸脯,然后方看她的脸。

她的样子美得无依,丽得无端,还有一股内蕴的媚,还有一种外色的傲,交揉在一起,使她在看来是那么疲乏那么无力的时候,看去仍是那么动人漂亮。

老人突然地笑了起来,英声干巴巴的,“叫什么名字?”他的语音试探着,但一个农夫用锄头给一条蚯蚓猛然砸了一下,再停下来,看它死了没有。他的语音也是干干的。

“冰三家”。

女子回答,依然无力,柔弱得像心都碎了。

她看来似只是疲乏,并无害怕。好信她是一只蝴蝶、因为太过倦乏,所以连飞也失去力量。

“犯了什么事来这里?”老人好整以暇的问,他一句一句的问,像把陷阱一寸一寸的张开、收紧。

“我也不知道。”冰三家微弱的说。


“不知道?”苍老的人扬起了一只眉毛,“你再想一想。”

“我平生不犯事,也不犯法,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冰三家悲哀的说。

“哦!嘿!”苍老的人知道自己该发怒了,他便发怒了。“你再仔细想一想:让我来帮你想一想吧,来人啊,先把他请上‘仙女献桃’。”

那几有一个木架子,上面有几条麻绳。架上、本上、绳上,都沾着凝结的赭块。

冰三家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于,绑在来上,麻绳深深地吸着她的肌肤,几个男人把她的身子翻来覆去的绑着,像对付一只螃蟹,然后又把她这样悬挂着,像一只给剥了皮的青蛙。

冰三家一旦上了架子,架子上黏着的两三只苍蝇,立即就飞了起来,绕绕着,有时停在冰三家白玉似的耳上,有时停在她白玉似的鼻上,好像要以它们的侵袭来试验人的耐性,冰三家索性闭上了眼睛。

地睫毛很长,就算是那么困乏却仍那么美。

(她仍像是一只给钉住了的蝴蝶,就算有翅膀也无力去飞。)

然而外边还是有星光。

在她回前不远,还有几丛花。

可能那都不是开在野地里的花,所以拼了命不顾一切的美着,美得一阵也是美。

7.虎头·斧头·苦头

“冰三家?她不是叶红的女人吗”

“正是……好像是吧?”

“她给逮了进来,叶红知道吗?”

“你问我我问谁?”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准备救人哪!”

“先听听她是犯什么事进来再说吧?”

“好呀。”

这是王虚空和丁三通偷偷以“蚁语传音”的对话。

“你现在有没有清醒一些了”苍老的人问她,很和气的样子,“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冰三家摇了摇头。

“很好,”苍老的人如鹰爪般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右乳,用力一扯,嘶的一声,一片衣衫,自右乳到腰腹都给撕了下来,露出雪玉一般的身子。盛雪玉杯般的右乳,冒起了几条红纹,很快的转成了淤紫色。雪上红艳,傲慢面弱小的怒挺着。

冰三家闷哼一声。

没有惊呼。

火光照在袒裸的肤上会惊起一阵羞辱的痛。

“怎样?有没有话说?”苍老的人说,“你是个好姑娘,所以我才要告诉你,我问你话,你就得要回答,而且还要大声,我不要看你点头,更不要看你摇头,要看,我就要看你这样冰清玉洁的一个姑娘爬着吃粪,你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冰三家的长睫毛里掉落了晶莹的泪。

“什么?”苍老的人悠然的说:“我听不到。”

“我明白了。”冰三家只好大声的说。

“嗯,”苍老的人这才有点满意,“那么,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

“……你们到底要我告诉你什么?”冰三家终于抽泣了起来。可是,她全身的肌肤都给扎在架子上,几乎没有一块肌骨能经得起就算只是哭泣那么细微的抽搐。每哭一下,就刺痛得泪如泉涌,而且,以这样的姿势裸露了半边胸脯,更是一种极点的羞耻。

“冰三家,你又来不老实啰,”苍老的人悠闲的踱着步,忽然凑近冰三家的面颊,以跟一个小童说话的口吻道,“也好,我就帮帮你吧……你认识过一些逆党吗?”

“不认识。”

“你跟一些反贼可有往来?”

“没有。”

——叶红这个人,你、认、识、吗——?”

冰三家立即静了。

连星光和她的睫毛都不再颤动。

“你不回答,一定是因为天气太闷热了;”苍老的人说,“要不要我再给你凉快凉快?”

“认识。”

“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我看是阴谋造反,以世家名目避人耳目吧!”苍老的人看着又飞来几只苍蝇,停在冰三家白玉似的脸靥上,仿佛觉得那是饶有兴味的事儿,“听说你跟他很熟?”

“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问你跟他是不是很熟。”

“……我认识他很久了。他一向对翩廷忠心耿耿,奇+書*網决不会做叛逆的事的——”

他几乎要用他那条灰色的舌头来舔冰三家那张白玉一般的粉颊:“你还是乖乖的把什么都招了吧,有你好处的!”

“没这样的事,”冰三家悲债的说,“你要我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