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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崔傲看着君则思表情沉重的侧脸。「早上,你踢翻茶几是因为食物里被掺了不该存在的东西吧?」

君则思不说话,就当默认了。

崔傲叹口气。「你跟我家胤风弟弟还真有几分像,同样寡言内敛,难怪老姊喜欢你。不过你还比胤风多几分阳光气息,我们家胤风太阴暗了。」

君则思扬起眉,虽有好奇心,却不喜采人隐私,因此他沉默地等着崔傲自动将故事告诉他。

「我跟你说个故事。」话到一半,崔傲突然离席,走到客厅的酒柜旁取来一瓶葡萄酒,自斟自饮了起来。「不过在听故事之前,我要你答应我,不管日后你是否爱我老姊,这辈子都不准欺骗她。」

「我答应你。」君则思慨然应允。

崔傲眯起一双细长的凤眼,斜睇着杯中艳红的酒液。「事情是发生在二十年前,你大概晓得,我和羽是同父同母的姊弟,和胤风却是同父异母。」

君则思点头。

崔傲续道:「那日,胤风的母亲带着他到我家找我父亲谈判,希望我父亲给她一个名分;但她不知道,我父亲其实是个懦弱自私又花心的男人,在我家,真正当权作主的是我母亲。可那时我母亲大病初愈,哪禁得起此等刺激,当下便被气得口吐鲜血,离开了人世。我和羽看见母亲死得这么惨,岂有不怨恨之理?而胤风的母亲在闯下大祸后,立刻丢下胤风一个人逃走,我父亲又很会躲,留下呆呆的胤风,承受我和羽疯狂似的伤心与怒气;那年,胤风五岁。」

往事凄厉,不堪回首,崔做得不停地喝酒,才能将心底那无穷无尽的懊悔与愤恨一点一滴吐出。

君则思移了位子,坐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与他对饮了起来。

崔做深吸口气,只觉猛烈撕扯着的心灵仿佛在君则思体贴的行动下,逐步被安抚;有点了解崔羽为何偏爱这等沉稳内敛的男人了,因为唯有这样的深度,才能理解崔家三姊弟、心中深沉的痛,并且适时地给予抚慰。

仰头灌下一杯酒,他继续说道:「我和羽太生气了,失去理智地拚命打胤风,妈妈会死得这么惨,全是他们害的,我们一心要为妈妈报仇,根本忘了他才五岁,他还那么小,而我和羽这么大了,我们把他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若不是管家伯伯及时回来,我想……胤风已经被我们打死了。」捉着君则思的手臂,他全身发抖,险些儿杀死人的罪恶感正在啃噬他的心灵。

君则思不停地捏着他的手臂给他安慰。

「我……当我和羽回过神时,胤风已浑身是血昏倒在地,而我和羽身上也沾满了血,一半是妈妈的、一半是胤风的。我和羽都呆了,看着自己的手、再望向地上小小的胤风,我们觉得自己……,像人渣,错的人又不是胤风,我们怎么会……:这样拿他出气,尤其他才五岁,站起来都还不到我的胸膛,我们居然……」

「那也不是你们的错。」君则思低言,上一代的罪本就不该由下一代来承担。

「我知道,我、羽,和胤风心里都很清楚,那件事不是我们的错,可差点杀了人的震撼实在太大,我们摆脱不了。」

「那也是你们人生的一部分,何必摆脱,只要让它过去就好。」

「让它过去?」崔傲愕然地望了君则思一眼,瞧见他沉稳的眼让他惶然的心再次安定了下来。「你知道吗?羽能够碰见你,真是好福气。」

「我也觉得自已很幸运,居然可以碰见她。」

崔傲大笑。「OK,我知道你和羽深情永不渝,你不必再特地强调来让我嫉妒了。」

君则思静静地喝下一口酒,品味着葡萄酒液芳香怡人的美味。

崔傲叹口气,又继续说:「总之那件事过后,我们都变了,我和羽再也无法相信人,胤风则封闭自己的感情。但有一点很讽刺的是,最后让我和羽打开心房、重新接触人群的却是胤风。」

「他是个诚恳善良的人。」君则思一眼就觑穿了崔胤风的本性。

「没错,在我和羽打得他躺在床上三个月爬不起来后,我们满心愧疚,又拉不下面子去看他,唯有暗中托人照顾,直到他出院回家。我和羽本以为经过那件事后,胤风要不是怕死我们、就是恨死我们;但结果却不然,胤风很坦然地面对我们,并一肩扛起母亲造下的罪孽,就是这份诚恳打动了我和羽,让我们知道,世间除了有我父母及胤风的母亲那等软弱自私的人外,亦有值得深交与信任之人。」说到这里,崔傲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知道吗?打那时起,羽就疯狂爱恋那种没啥儿表情、又不多话的男人。我很清楚,羽是想在外面的男人身上寻找跟胤风一样可以信任的特质,但她实在很蠢,每回找到的男人不是酷得像冰、就是迟钝得像根木头,没有一个是能兼具寡言内敛与聪敏的。」

「直到我出现。」君则思扬眉,再喝一口酒。

「没错。」崔傲大笑。「老姊根本就把寡言跟不会说话、不爱说话给搞混了。你和胤风那叫有智能的惜言如金,至于其它两种嘛……」他用力一摇头。「一种是冷漠无情的冰块、一种叫迟钝呆滞的木头,所以啊,」他突然贴近君则思耳畔。「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外人看羽容貌冶艳、风情万种,便以为她阅男多矣,哪知她活到这把年纪,根本连初吻都没有过。」

「吻过了。」君则思指着自己的唇。「她吻过我。」

「什么?」崔傲突然跳起来。「臭老姊,怎么可以比我还快?」

君则思抬眉斜睨他一眼,原来看似花心邪肆的崔傲也是童子鸡一只。

「看什么?」红潮失控地蔓延上崔傲的脸。「没见过处男吗?」

「这么老的处男是很少见。」

崔傲一张脸红得像要喷出火来。「随便你说啦,反正我把老姊的事都告诉你了。老姊因为戒心强,不太信任人,所以朋友不多,可一旦她接纳对方踏入自己的生活圈,便会竭尽所能地去维护这段情谊。」

「正义盟盟主与黑虎帮帮主之护短,我早有耳闻。」因为真正能成为朋友的人实在太少了,所以任何一位朋友都弥足珍贵。

「哼哼哼!」崔傲轻哼了几声,当是默认。「今天早上生日会那场意外……我想老姊八成是猜出了主谋者的身分,才会难过地将自己关了起来。」

君则思也猜出来了,所以他一句话不说。

「我大概也知道那家伙是谁,他是近年来难得被老姊赋予信任的人,所以……老姊这回受到的打击一定很大。」

「我会守着她。」

「就等你这句话。」崔傲两指交叉一弹。「既然所有的事情你都晓得了,老姊就交给你了。」他提起酒瓶,微醺地走了开去,吐尽心底郁闷后的释怀感,令他忍不住想要好好醉上一常崔傲离开后,君则思走到客厅的酒柜旁,取了瓶葡萄酒出来,再准备一盘小薄饼、一桶冰块、两只水晶杯,探访崔羽去也。

他先轻敲一下她的房门,没有反应,意料中的事。

但她可以锁门,难道他就不能开门?

拿出自老管家手里借来的备份钥匙,他伸手开了房门,浓烈的郁闷与幽暗瞬间冲出,几乎教人窒息。

君则思轻叹口气,走进房内,迎接他的是一室的默然。

偌大的套房寂静如墓穴,显见崔羽对背叛之人的愤恨有多深切。

君则思在墙壁边找到了电灯开关,伸手按下,光明霎时逐退了黑暗。

他的视线捕捉到崔羽平躺在床上的躯体,少了点生气、多了些落寞,她显得纤弱,瞬间拧疼了他的心。

「羽。」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倒了杯酒给她还有自己。「要来一杯吗?」

安静……她坚持回以一贯的无言。

「刚才傲告诉我,你、傲,还有胤风二十年来的纠葛了。」他自斟、自饮、自言。「我知道你很懊恼,但早上的事既然没造成任何伤害,那就算了吧!」

「你以为我是为了思考如何维护周延而烦恼?」她起身,接过酒杯,淡饮一小口。

「要说是烦恼,不如说是生气;周延这回做得太不漂亮了。」君则思分析。

「岂止不漂亮,简直笨透了。」崔羽咬牙。「我已经想尽办法暗示他了。早在发生娃娃坠楼意外时,我便看出周延对你和娃娃的嫉妒,但他毕竟是我的副手、黑虎帮副帮主,我不想让他太难看,因此只是带着你们搬家,也不曾对他的所作所为施予任何惩罚。后来,我料到他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一定会派人调查你我的夫妻关系,以及娃娃继承我名下产业的确实资格。于是,我让人反调查他、收买他派出来的调查人员,给他制造一种我俩婚姻幸福美满的假象。他要聪明,就该立刻收手,毕竟,娃娃能继承的,只是我得自崔、白两家的财产,至于黑虎帮的一切,那是属于有能力者的,只要周延这个副帮主做得称职,未来,那全部都是他的,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竟非得置娃娃于死地不可?娃娃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啊!」这一点最教她不齿,对一个毫无反击能力的弱者下手,那根本是人渣的作为。

至此,他有一些明白她愁绪整日的原因了。看见周延、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因一时的意气,她在二十年前对自己五岁的幼弟崔胤风饱以老拳的往事。

不论是崔羽、崔傲,还是崔胤风,他们的人生都在二十年前被彻底扭曲了。该怪谁呢?谁也没错,错的是……命运吧!

君则思大掌揽过饱受住事折磨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