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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你不听见方才老人家代我作的那合欢杯上两句铭词,道是'  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么?这话今后快休提起。"  何小姐道:"  既如此,把妹妹那个合欢杯拿来,你再喝那么一钟,就算领了我们的情了。"  公子大喜,便说道:"  既曰合欢,这酒没一个人喝的理,我三个人喝个传杯送盏何如?"  说着,便用那合欢杯,斟了满满的一钟,他夫妻果然一酬一酢的饮干;便把那桌果子分给两个妈妈,以至本屋里丫头女人吃去。

何小姐又拣了几样可吃的,叫人给长姐儿送去。他小夫妻三个,烟茶漱盥,一切事毕,便吩咐丫头,钩悬翠帐,屏掩华灯,一同就寝。

这正是:深院好栽连枝树,重帷双护比人肩。

后事如何?下回书交代。  

第三十八回  小学士俨为天下师  老封翁蓦遇穷途客

上回书从安公子及第荣归一直交代到他回书房就寝。次日清晨,他夫妻三个还不曾出卧房,那长姐儿早打扮得花枝招展,过来叩谢二位奶奶昨晚赏的吃食。她进门不曾站住脚,便匆匆的到了东里间儿,见花铃儿、柳条儿才在南床上放梳妆匣儿,她便问:"  二位奶奶都没起来么。"  两个丫鬟,这个和她点点头儿,那个却又和她摇摇手儿。她正不解,便听何小姐在屋里咳嗽,叫了声:"  来个人儿啊!"  花铃儿答应一声,她忙去打起卧房帘子来;只见何小姐穿着件湖色短袖衫儿,一手扣着胸门儿纽子,一手理着鬓角儿,两个眼皮儿,还睡得楞楞儿。从卧房里出来,见了她,便低声儿和她笑道:"  敢是你都打扮得这么梳光头,洗净脸儿的了!我们今儿可起晚了。"  她见大奶奶低言悄语的说话,便知爷还不曾睡醒,一面谢奶奶昨日赏的吃食,一面也俏说道:"  奶奶别忙,早呢!老爷、太太都没起来呢!太太昨晚儿上就说了,说爷和二位奶奶,家里外头都累了这么一阵子,昨日又整整的忙了一天。太太还说,自己也乏了,今日要晚着些儿起来,为的是省了爷奶奶忙碌的慌,吩咐奴才叫辰初刻再请呢!"  何小姐一面漱口,便叫人搬了张小杌子来,叫她坐下;她且不坐下,只在那里帮着花铃儿放漱口水,揭刷牙粉盒儿,递手巾。恰好华妈妈从外头托进一蒲包儿玫瑰的在儿,她见了,从摘花簪儿里,拿起花簪儿来,就蹲在炕沿儿跟前,给大奶奶穿花儿。何小姐又叫柳条儿说:"  把你奶奶的烟袋拿一根来,给你姑娘装袋烟。"  她忙道:"你等等儿,让我先过去见见奶奶去。"  说着,站起就往那屋里跑。何小姐忙道:"  你回来吧!她一会儿横竖也到这儿来梳头,你在这儿等着见吧!"  她一听,料是大爷在那屋里歇,便不好过去。

一时柳条儿装了烟来,她穿好了花儿,便坐在那小杌子儿上抽着烟儿,说起昨日老爷、太太怎么欢喜。又说:"  这都是爷奶奶的孝心,奴才们的造化。"  何小姐一面梳着头,也和她一问一答的谈着。看了看钟,便和柳条儿说:"  你也该请起奶奶来梳头了。"  才说着,便听得张姑娘低声儿叫人。她听了听那声音,好象也在这边卧房里。正待要问,果见柳条儿走到那个曲尺格子跟前,隔着帘儿说:"  奶奶叫奴才呀?"  只听张姑娘问道:"  我这副腿带儿,怎么两根两样儿呀?

你昨儿晚上困得糊里糊涂的,是怎么给拉岔了?"  柳条儿道:"  昨日晚上,是奶奶自己归着的,奴才没动啊!怎么会打岔了呢?不然,奴才先拿出一副来,奶奶先换上吧!"  张姑娘还没及答应,何小姐这里听了,自己伸出小脚儿来,看了一眼,不禁笑道:"  柳条儿呀!叫你们奶奶先那么将就着扎上,回来再说吧!我脚上这副,也是两样儿呀!"  便听张姑娘在屋里嗤的笑了一声。不多的工夫,揉着双眼睛,也从这边卧房里出来,见了长姐儿说道:"  哟!敢是你在这儿呢!亏得是你,你瞧……"  才说得"  你瞧"  两个字,也早明白了。长姐儿一面谢这位大奶奶昨日赏的吃食,一面说道:"  本来呀,二位奶奶一天到晚,这是多少事,上头应酬着几位老家儿,又得张罗爷,那里还能照应到这些零碎事儿呢!"  二位大奶奶,不觉被她恭维得大乐。

何小姐一时梳完了头,转过身来要洗脸;长姐儿忙上去替挽袖子,却一眼看见大奶奶的汗衫儿袖子上头,蹭了块胭脂,她笑问道::"  哟!奶奶这袖子上,怎么了?回来换一件吧!

不然,看印在大衣裳上。"  何小姐低头看了看说:"  可不是,这又是我们花铃儿千的。我也不懂,叠衣裳,总爱叼在嘴里叠,怎么会不弄一袖子胭脂呢?瞧瞧我昨儿早起才换上的,这是什么工夫给弄上的?"  花铃儿只不敢言语。张姑娘道:"  姐姐别竟说她一个儿,我们柳条儿也是这么个毛病儿;不信瞧我这袖子,也给弄了那么一块。"  说着,揪只汗衫儿袖子,翻来覆去找了半天,只找不着。

自己嗯了一声,又瞧了瞧那袖子上沿的绦子,不禁笑着问何小姐:"  姐姐!你老人家别是把我那件抓了去穿上了吧?"  何小姐道:"  这都是新样儿了,你穿得好好儿的衣裳,我怎么会抓了来穿上呢?"  说着,又拉着自己穿的那件看了看,可不是人家那件吗?不由得嗤的一声道:"  我说只觉着这领子怪掐得慌的呢!真个的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闹得这么乱糟糟的!"  说完,两个人只对瞅着笑。长姐儿听了这话,就排揎起花铃儿、柳条儿来了,说:"  你们俩说吧,你们俩该抱怨姑姑的嘴碎!大凡主儿贴身儿的东西,全靠咱们当丫头的经心,都要象你们俩这么当差使,不用说了,明儿个各人把各人的主子认岔了还不知道呢!"  一阵奚落,奚落得两个傻丫头只撅着个嘴。

正说着,公子也憋着一脑门子的困,趿着双鞋儿从卧房里出来,看见长姐儿在这里,笑道:"  哦!这么早就有客来了。"  长姐儿见大爷出来,连忙站起来,把烟袋顺在身旁,只规规矩短的说了句:"  爷起来了。"  此外再没别的琐碎话,还带管着双眼皮儿,把个脸儿绷得连些裂纹也没有。这个当儿,张姑娘又让她说:"  你只管坐下,咱们说话儿,不则……"  她便说道:"  请二位奶奶梳头吧!钟也待好打辰初了,奴才得过去了。"  说着,把手拿着的烟袋,递给柳条儿,还说:"  你可给奶奶吹干净再装。"  说罢,这才甩着双宽袖口儿,咯噔着两只小底托儿得意洋洋的去了。阅者,看了长姐儿这节事,才知圣人教诲无微不至。圣人曾有两句话说道是:"  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长姐儿此来,虽不知她心里为着何来;只就面子上讲,昨晚二位奶奶,只不过分惠些吃食,今日便鸡鸣而起,到寝门来谢,君子亦曰知礼。不想她一片求全好意,忽然被个燕北闲人误打误撞的捉住了,借此斡旋了他的有余不尽的文章,倒显得长姐儿此来,似乎觉道:"  未免有些不放心那个。"  岂不就叫作不虞之誉,求全之毁?然则毁誉之来,毫无定评却叫人从那里自爱起,斯其故惟圣人知之。故诫人曰:"  吉凶悔吝,生乎动。"  安公子自从点了翰林,丢下书本儿,出了书房,只这等撒和了一回,早有他那班世谊同年,见他翩翩丰度,蔼然可亲,都愿和他亲近起来了。今日这家来请宴会,明日那个请闲游,把个公子应酬得没些空闲。

他看了看所谓外间这车马衣服、亭台宴饮的繁盛,其风味也不过如此,便想道:"  自己眼下,虽然交过这个读书排场,说不得士不通经,不能致用;但是通经不能通史,也不过作一个朝廷不甚爱惜之官;便是通经通史,博古而不知今,究竟也于时无补。要只这等和他云游下去,将来自己到了吃紧关头,难道就靠写两副单子对联,作几句文章诗赋,便好去应世不成?"  想到这里,自己便把家藏的那《廿二史》、《古名臣奏疏》以至《本朝开国方略》、《大清会典》、《律例统纂》、《三礼汇通》甚至漕运治河诸书,凡是眼睛里向来不曾经过的东西,都搬出来放在手内当作闲书,随时流览;偶然遇着个未曾经历无从索解的去处,有他家现供养着安老爷

那等一位不要修馔的老先生,可以请教。更兼这位老先生,天生又是无论什么疑难,每问必知,据知而答,无答不既详且尽,并且乐此不疲。因此他父子就把这桩事作了个乐叙天伦的日行工夫,倒也颇不寂寞。公子从此胸襟见识,日见扩充,益发留心庶务。

一日,他阖家正在无事闲谈,舅太太、张太太也在座,只见家人晋升,拿着一封信和一个手版进来回说:"  邓九太爷从山东特遣人来,给老爷、太太贺喜;说还有点土物儿,后头走着呢!来人先来请安投信。"  说着,便把那信和手版捧着递给公子,送上老爷去一看,只见手版上写着:"  武生陆保安。"  便说道:"他家几个人,我都已见过,只不记得他们的姓名;这是那一个?怎的又是个武生呢?"  公子道:"  这个就是九公那个大徒弟,绰号叫个大铁锤的。"  老爷一时也想起来,说:"  莫不是我们在青云堡住着,九公把他找来演锤给我们看看,他一锤打碎了一块大石头的那人?"  公子道:"  正是。"  老爷道:"  这人也是好个身材相貌!"  公子道:"  听讲究起来,这人的本领大得很呢!除了他那把大锤之外,登山入水,无所不能;遇着件事,并且着实还有点把握,还不只专靠血气之勇。"  老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