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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嗯。我觉得自己不可能办得到。”

延王轻轻笑着说。

“麒麟不会违背国君,所以不论你命令他做什么,他都不会说个不字。不要忘记自己是个愚蠢的人类,这样一来才能帮助你的半身。”

“……半身?”

“你的麒麟啊!”

阳子点点头,然后看着自己右边的位子。

那里只放了一把剑。

--水禺刀能映出过去未来、千里之外的事。

延王不是这么说过吗?那,如果她能支配水禺刀,不就可以知道塙王心里在想什么了?

《月之影,影之海》第八章、第三节

国家有两种军队,一种是交由州侯率领、驻扎在各地的州侯军,另一种是直接隶属国君的王师。

骑兵抵达庆国征州的州都维龙要花一个月。他们不放心得等上一个月才能去救景麒,因此特别将驾驭天马等可以在空中飞行的人集合在一起,组成一百二十骑的精锐部队,以此来突袭维龙。

延王和延麒都出去为此做准备,连午饭、晚饭都没回来。

阳子丢下无事可做的乐俊回到房间。她将剑摆在桌上,坐在前面。

阳子是剑的主人,理论上应该办得到,但是她对国君一事还在犹豫。她知道不容易,不过既然还在犹豫,就更应该要试试看。

她不知道刻意叫出幻象的方法,不过应该不难吧!

阳子来到这个世界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梦见水声,她告诉了延王,延王说一定是这把剑让她看见的幻影。多半是宝剑预知敌人将来袭,于是对主人阳子发出警告。

然而当时的阳子还没有见过景麒,也没有交换誓约,剑却依然知道阳子就是主人。

--是先有天命?还是先有选择?

阳子这样问延王。

是阳子背负天命生下来的?亦或是景麒选中她后,她才必须要承担起王位?

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是延麒自己。

“我才是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家伙。不过,我就知道是他。”

延麒说,选择君王就是麒麟的本能吧!

总而言之,对阳子来说,要让宝剑和意志连贯起来应该不是难事。

阳子在关了灯的房间中间拔出剑来,凝视着剑身。

--塙王出现吧!

阳子觉得,到目前为止剑始终都出现故乡的幻象,或许是因为她一心只想回家的缘故。

--我想知道塙王的真正企图。

因为下不定决心,所以她想知道什么是愚蠢的王。

剑身浮出了淡淡的磷光,光中出现浅浅的影子。开始听见水滴声了。她死命盯着影子,等待它成形。

出现了白色墙壁,装了玻璃的窗户,还有从窗口望出去的院子。她记得这个院子。这是阳子家的院子。

--不对,不是这个。

她用力复诵这句话,幻影消失了。看着面前失去光芒的剑身,阳子知道她失败了。

“不会一次就成功的。”

她讲出声音来说服自己,然后再次凝视剑身。虽然她从来不曾在一个晚上看见多次幻影,不过剑身比想像中容易地再次浮现出光芒。

然而接下来见到的还是阳子家的院子,不禁令人有点失望。她小心不让意识离开幻影,否则影子会像水面晃动一样摇来摇去。

接着看到的是阳子的房间。

--不对。

再下来是学校。

--不对。

她试了很多次,看见的都是另一个世界。家里、学校,连朋友家的影像都出现了,但宝剑就是不映出这边的世界。

难道它和剑鞘一样吗?阳子心想,和鞘中的苍猿一样难以驾驭。

此外还有个理由,因为阳子抛不下对故国的执着。想通这一点,她没有放弃。

阳子很有耐心地重复着,直到她终于在幻影中看见了这边的城市。

还来不及欢呼,她看出画面里是某个城镇的城门前方,有许许多多人躺在那里。

通向城门的大道吸饱鲜血变得泥泞,倒地不起的人们有的在痛苦呻吟,其间站着一个眼神阴沉的少年。

--不,那是阳子自己。

“……滚开!”

她急忙中断幻象。

那是午寮。在那里,阳子抛弃了乐俊。

明知是自己,她还是呆住好半天。自己的表情竟然如此阴郁。

阳子把剑放开。她意识到自己一副对剑感到害怕的模样,迸出了自嘲的笑。

--这就是如假包换的你啊!

苍猿如果还活着,一定会这样说吧!

那的确是事实,她没有资格避开眼光,而且必须要勇敢的直视。要是不好好看清愚蠢的自己,她一定会变得更加愚蠢。

再次握住剑柄,调整呼吸看着剑身。午寮城门立刻出现在眼前。

幻象中的阳子眼神真的很阴沉,一眼就看得出有多么自暴自弃。阳子正用那样的眼睛看着乐俊。


(我在犹豫该不该回去杀了他……)

有人从午寮城里冲出来,影像中的阳子急忙逃离现场。逃走的背影摇晃了一下,接着出现了山路。阳子凝视着自己背向那对亲切的母女。

达姐出现了,海客老人出现了。她甚至看到那几个押送自己却丢掉性命的男人,他们的家人在哭泣。都是海客害的!阳子听到他们怨恨的声音。

然后映出了河西城被妖魔袭击后的惨状。她看到排在午寮城广场上的尸体行列。还有蹲在某个城镇外墙下的庆国难民们。

阳子静静看着这些幻象。一边看着,她体会到抗拒幻象反而会让影像更疯狂。只要接受它、注视它,幻影就会接近阳子想看的东西。

看到王宫了。那里有个形容枯槁的女人。

“把女人赶出尧天!”

“这不妥。”

唱反调的是景麒,她猜想得到那个女人就是死去的先帝予王。

“违抗旨意留下来的都是罪人,惩罚罪人有必要犹豫吗?”

语气坚持的予王只剩双眸还有生气,皮肤有如死人,削瘦的脸颊和青筋毕露的脖子都隐藏不住病容。阳子仿佛听见她的呻吟。瘦成那样,她一定很痛苦。因为很痛苦很痛苦,才会明知道愚蠢却还是忍不住犯下罪孽。

阳子看到荒芜的庆国。巧国虽然贫穷,庆国的困苦却更甚于巧国。她看见遭受妖魔攻击的里,看见在战火中燃烧的庐。被蝗虫、鼠患侵袭而变成荒地的农田,因泛滥的河水倒灌而淹没的田地里漂着几具尸首。

--只是失去君王,国家就会动乱成这样吗?

听过不知多少次的“国家灭亡”一词,充满存在感地在脑海中复生。她终于明白这个生活在祖国时毫无真实感的词汇,为何在此地会不断被提起。

接下来她看见的,是某个地方的山路。

《月之影,影之海》第八章、第四节

路上有两人,一个像死神般蒙着一块暗色的布,另一个有一头金发。他们身边有几只动物。

“请恕罪。”

说完捂起脸来的是金发的那个,也就是曾经在山路上遇见的那个女人。

(她果然是塙麟……)

“你的确该对老夫说这句话。”

像死神的那个人将盖在头上的布放下,出现一张年老男性的面孔。皱纹很深,高大的身材和老人一词不太相称。他的肩膀上停着一只色彩鲜艳的鹦鹉。

“不成气候的丫头,可惜没能杀了她,不过要是在山里迷了路,八成也活不久。--只是没料到她已经交换过誓约了。”

男人冷冷的说道,声音完全缺乏感情。

“唉,也罢。再过不久,她不是会曝尸山野,就是会溜进里中被人抓起来吧!总而言之,台辅!”

“在。”“下次不可再有这种事。为了老夫,你务必要解决那个丫头。”

老汉所说的“丫头”,多半就是指阳子吧!如此说来,这个男的就是……

(……是塙王……)

“不过,她还真是个懦弱的小丫头啊!根本没有当君王的才干。亏你特地跑到蓬莱去,就只找到那样的主人吗?”

老汉说着,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一只动物。

那动物外表像鹿,不过额上只有一只角,勉强说起来可能接近独角兽。鬃是深金色,毛则是暗黄色;背部有像鹿一样的花纹,而且发出色泽奇妙的淡淡光辉。

“看来你的主运不佳,是吧?景台辅。”

(景台辅……那他就是景麒啰……)

原来那样的生物就是麒麟啊!

这应该是自己被押解离开配浪的途中,在山里的一幕。那时阳子以为是景麒的人其实是塙麟,冗祐则看到景麒变成动物而叫了声“台辅”。

“既然不过是个小丫头,又何需将她放在心上?”

说话的是塙麟。

“巧国死了两名百姓。请您还是罢手吧!”她垂着泪仰望塙王的表情,和之前在山路上见到的一样。

“人都是会死的。”

相反的,主人的话语中则丝毫无法窥见情感。

“上天不会准许的。巧国一定会遭受报应,连主上也不例外。”

“老夫早已决定要接受报应了,现在才说已经无用,老夫气数已尽。既然巧国要沉沦,那就让庆国也沉沦吧!一定要让景王也来作陪。”

“您就那么恨胎果吗?”

塙王轻轻笑道。

“不是恨,是厌恶。你知道吗?在那边,小孩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

“我知道,那又如何?”

“你不觉的龌龊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