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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有时候我们一整天都在行军,晚上露营,吃野战定量,睡在睡袋里,第二天再回来。

一天,我们像平常行军那样出发了,不同的是没有带睡袋和野战食品。没有停下来吃午饭,我也不觉得奇怪。我已经学会了从食堂内顺手牵羊弄出一些糖和硬面包之类,藏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下午我们仍旧继续背离营地行军。我开始疑惑不解了。好在我已经学会了不提傻问题。

快天黑前停了下来,总共三个人数已经减少很多的连队。我们组成一个营方阵,演练一番。随后部队设了岗哨,我们被解散了。

我立刻寻找教官布鲁斯基下士,因为他比其他人好打交道一点……

还有,因为我有点责任感。当时我是个新兵下士。新兵的臂章代表不了什么——很多时候不管是你的班还是你自己惹了麻烦,你总是会被挑出来承担责任——而且臂章的消失可能和它的出现一样突然。

刚开始时,兹穆首先挑选了一批老家伙暂时担任新兵军士。就在几天前,我们的班长卷起铺盖进了医院,我才继承了这个绣有“V”形杠的臂章。

我说:“布鲁斯基下士,到底出了什么事?什么时候开饭?”

他冲我笑了笑。“我这儿有两块饼干,分你点?”

“嗯?不,不,长官。谢谢。(我手头可不止两块饼干。我一直在学习。)没饭吃了吗?”

“他们也没告诉我,小子。但是我没看到直升机飞过来。如果我是你,我会把全班召集起来,想个对策。”

“是,长官。但是——我们会在这儿待一晚上吗?我们没带铺盖卷。”

他的眼睛瞪大了。“没有铺盖?噢,我是这么宣布的。”他似乎认真想了想,“嗯……见过暴风雪中挤成一团的羊群吗?”

“没有,长官。”

“试试看,它们不会冻僵,或许你们也不会。如果不喜欢跟别人挤,你可以一晚上到处走动走动。只要活动范围在警戒线以内,不会有人管你的。如果一直活动,你就不会冻僵。当然,明天早晨你会觉得有点累。”他又笑了笑。

我敬了个礼,随后走回我的班。大家拿出自己的私货分了分,结果是我得到的比我今早刚出发时带的少许多。一些笨蛋要么根本没从食堂里顺过东西,要么在行军途中已经把他们的所有食物都吃光了。不过只要有几块饼干和面包,就可以有效地消除你胃里发出的警告声。

羊群战术也挺奏效。我们整个分队三个班挤在一起。我不想推荐这种睡觉方式。你要么在外层,一侧身子冰冷,总想往中间钻;要么在里头,挺暖和,但是所有人的胳膊腿加口臭都往你身上招呼。整晚,你都会在这两个位置之间迁徙,活像作布朗运动,不会有睡得很熟的时候,但也不会有完全清醒的时候。这一切使得一个夜晚感觉上长得像一个世纪。

早晨,我们在熟悉的叫喊声中醒来。“起来,动作迅速!”辅之以教官的藤杖,精确地落在人堆的支撑点上。之后,我们做了仰卧起坐,我就像具尸体,不知道怎么才能碰到自己的大脚趾。但我还是碰到了,尽管使我很不好受。随后又是启程上路。我感到自己简直变老了,可兹穆中士还是那么精神。这个无赖,居然还设法刮了胡子。

我们行军时,太阳升起来了,照得我们背上暖融融的。兹穆中士带着我们唱了起来。先是些老歌,《火海浴血战》和《弹药箱之歌》之类,接着是我们自己的《星船伞兵波尔卡》,它会使你的脚步加快,变成跑步前进。兹穆中士在梦里也找不着歌的调子,他只有一副大嗓门。幸好布莱金里奇能发出准确而且坚定的调子,把我们从兹穆发出的可怕的音符中挽救回来。于是我们都觉得自己挺厉害的,腰板挺得笔直。

五十英里之后,我们再也不觉得自己厉害了。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却又迎来了一个更加漫长的白天。兹穆还想让我们的尊容达到阅兵要求,几个小子被臭骂一顿,因为他们在行军结束到点名之前的九分钟内没能刮好胡子。几个新兵当天晚上就要求退伍。我也想这么要求来着,但是没说出来,因为我手臂上有那副愚蠢的臂章,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弄砸。

那天晚上又来了一次两小时的紧急集合。

后来,我是多么怀念几十个温暖的身体挤在一起的奢侈感觉啊。十二个星期之后,他们把我赤身裸体扔在加拿大洛矶山脉的荒野中,我必须在山中走四十英里才能回去。我做到了,为走过的每一英寸路痛骂陆军。

最后报到时,我的样子还不算太糟。有两只野兔没有像我一样保持高度警惕,所以我没有饿扁……也没有全身赤裸。我身上裹着温暖的厚厚的一层兔子脂肪加泥土,脚上蹬着软皮鞋——兔子已经用不着它的皮了。迫不得已时,一薄片石头有那么多功能,你会觉得惊奇的。我想,我们的穴居祖先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傻。

其他人也做到了,包括那些情愿参加测试也不愿意退伍的人。

都成功了,除了两个死于途中的小伙子。然后我们全体又回到山里,花了十三天时间寻找他们。直升机在头上给我们指路,我们配备了最好的通讯器材,教官们穿着指挥服监督我们,查验各种消息——只要还有一丁点儿机会,机动步兵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同伴。

然后我们埋葬了他们,伴随着《我们的土地》的军乐,他们被追认为一等兵,是我们整个新兵团中首批取得这么高军衔的人。一名星船伞兵必须随时准备死亡(死亡就是他任务的一部分)……

重要的是怎么个死法。机动步兵死时的样子应该是头颅高昂,仍然在挣扎前进。

布莱金里奇是两名死者中的一个。另一个是我不认识的澳大利亚人。他们不是训练中第一批死去的人,也不是最后一批。



第五章

他肯定是有罪的。

否则他不会来这儿!

右舷炮……发射!

射击真是便宜了他。

把这伙虱子赶出去!

左舷炮……发射!

——古代鸣礼炮时的小曲


那次意外发生在我们离开考利营之后,在此之前还出过很多事。大多数是战斗训练:实战演练、战斗练习,还有战斗机动,从赤手空拳到核武器试了个遍。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打仗会有那么多方式。首先从手和脚开始。如果你觉得它们不是武器的话,那么你肯定没见过兹穆中士和我们的营长弗兰克上尉演练的搏斗术,也没体验过小岗田用他的双手和露出虎牙的笑容将你从他头上抛出的滋味。因为岗田的这项本领,兹穆中士让他当了个教官,要求我们服从他的命令,尽管不用向他敬礼,口称“长官”。

队列里的人越来越少,现在除了点名以外,兹穆自己已经不再多管编队之类的事了。他把越来越多的时间放在我们的个人训练上,以此补充下士教官们的教导。他用任何东西都能马上致人于死地,但他最喜欢用的是刀。刀是他自己磨制的,不是上头发下来的那种。他作个人指导时水平挺高,对傻问题相当有耐心,不再像从前那样对我们赤裸裸地不屑一顾了。

一次,我们正在享受分布在每天各个工作时段的两分钟休息时间,一个名叫泰德·亨德里克的小伙子问道:“中士,我觉得扔飞刀挺没意思,但是我们为什么非学不可呢?它有什么用处?”

“是这样,”兹穆答道,“想一想,如果你仅有一把刀,或者连刀都没有?你会怎么办?祈祷然后等死?或者想方设法杀死对方?小子,这是现实,不是你觉得落后太多就可以随时放弃的象棋比赛。”

“但我正是这个意思,长官。假设你没有任何武器?或者只有这么一把插烤肉的家伙?你的对手却满身厉害武器?你什么都做不了,他一伸手就能干掉你。”

兹穆以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你错了,小子。从来没有一种称得上‘厉害武器’的东西。”

“嗯?长官?”

“没有厉害的武器,只有厉害的人。我们想把你们训练成敌人觉得非常厉害的人。即使没有刀也极其危险。只要还有一只手,一只脚,只要你还活着,就能致敌死命。如果你不懂我的意思,读一读《桥上的贺拉修》,或是《本·霍梅·里查德之死》。营地图书馆里就有。只说说你的第一个观点,假设我是你,只有一把刀。

目标在我身后,刚才没发现他。这个三号目标是个岗哨,除了没有氢弹,其他什么武器都有。必须干掉他……安静,迅速,不能让他有时间呼救。”兹穆中士稍稍转了转身——嗖——他一直拿在手里的刀立刻插在三号靶正中,刀柄颤动着。“明白了?最好带上两把刀——但是你必须干掉他,即使空着手。”

“嗯——”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说出来。我在这儿的目的就是这个,回答你们的问题。”

“是,长官。你说岗哨没有氢弹,但是如果他碰巧有一个呢?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你看,至少我们就有氢弹,如果我们就是岗哨的话……我们要对付的岗哨可能也有。我不是指岗哨,我说的是岗哨那一边的,我们的敌人。”

“我听懂了。”

“好吧……你明白了,长官?如果我们能用氢弹……你说过的,这不是象棋比赛,这是现实,这是战争,没有人会掉以轻心。

这种情况下,在草丛里爬来爬去,到处掷刀子,可能会让你送命的……甚至会输掉整个战争……当你有真正的、可以赢得整场战争的武器,哪儿还用得着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