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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贺蓝很清楚,如果继续局势僵持没有进展,也许不出两天,自己就会收到鸿逵帝出兵的御令。

而急于求战,轻易地脱离最后也是唯一的城池地利倚靠,仓促对战士气正盛的冥王军,结果……只会让战争的天平向北洛偏倾。

风司冥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顾大军远来、疲兵策略慢慢跟自己对耗的庞大代价,频繁地一次次意图并不在真正破关夺地的袭扰,就是为了将这种危急、恐慌的巨大压力施加到兕宁朝廷,以东炎本身的力量,压迫东炎自己的大军。

真正为将者,必能善用一切条件,化为利己克敌的制胜之机。风司冥借助着神道之力,有北洛全国、全军的全心支持,更有胤轩帝的绝对信任——他是真正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自己的处境却不是如此:背后咫尺就是京城,文官们的眼睛,鸿逵帝的心情,都让这场仗变得异常艰难。只布置防线却不进攻,自己长时间的“不动作”,对京城里那些朝臣们,一定也是巨大的压力吧?

淡淡苦笑一下,贺蓝长长吐一口气。凝视案上烛光,脸色变得深沉:如果……如果东炎还是单纯的部族联盟,固定一点地京城就不是那么重要。善于奔走迁的草原部族,从来不执着于所谓史册名声、身份尊严,只要王旗不倒,首领大就是一国一族核心所在;只要族人保全,就不怕牲畜财物丧失流离。从军事的角度,自己从来不相信熟悉草原占据地利。站在同样的地位高度上会比风司冥差一丝半毫。如果能给自己像从前任何一次战斗那样自由决断、控制大局的权力……

但是此刻——

此刻的东炎。是君主与朝臣共有的东炎。想要放弃兕宁京城不守卫,只怕立时就引来满朝非议,就算自己是第一将军东炎军神也不能够保证得到需要的支持。连续地国土失守在朝廷民心当中地阴影已经太大,轻易地决断,可能会带来更糟糕地效果也说不定。而更关键,是自己京北大营每一日的全部钱粮,都由京城按日调配接应。

不要说异想天开般的突发制人。任何的轻举妄动都会引来巨大的震动。

也许,自己注定就没有机会,与赫赫冥王站在平等的战场,真正平起平坐地对战。

沉默良久,贺蓝.考斯尔再次苦笑一下,随即缓缓收回思绪,将目光移到身侧大幅的地图上。

战场没有所谓如果,眼前地一切。就是眼前的一切。

地图上用鲜明的朱红描出兕宁、城、鹫儿池、祭鱼浦四处城邑名号。又用明黄的颜色注明东炎兵力集结的所在。白的涂料,标出国中暂时失守和不安定的区域,在整张地图东炎的版图外构成有些惊心动魄地白色包围——除去东北方向地国境暂无外来干扰。北疆沿海、西面鹰山一线,再到南方各属国的av雍,陷在中央地东炎,几乎真落入了四面受敌、八方生乱的窘困境地。

想到日前西陵念安帝一纸国书传于天下,顿时激起各国强烈回响,、越、爻、雍四国立刻传书起兵附议,之前出逃的宋国宗室遗子更直接在西陵的支持下自立为宋王,召唤旧臣收兵买马,不过几日时间就聚集了十万人正杀气腾腾向东南奔来……贺蓝忍不住轻轻摇头:念安帝太聪明,在这样的战局时机,竟充分利用北洛的强兵和大神殿的威信,向诸国抛出这样的倡议!西陵东炎关山阻隔地无接壤,他却凭借强大的财力,不劳动西陵军队一手一趾,自有无数见利冒险的小国冲锋在前,让他坐收“征领大陆”的实名。

遍地烽火,西陵念安帝号召联军讨伐,南方属国纷纷叛逆背离,这是在国都受到风司冥大军的威胁之外,让京城里大小上下朝臣深深惊惶不安的又一个重要因素。

不过,南方形势看起来危难紧急之至,贺蓝心里却并不以此有丝毫着急。他不是单纯疆场杀伐的战将,与鸿逵帝数十年并肩战斗无数军务朝政协作处治下来,对于这些数百年来震慑于强大武力而依附的属国,他的了解远比上方未神清楚深刻得多:虽然念安帝国书写得煽动,但是爻、韩、陈、宋、雍这些小国,国中并非完全像他所说的那样对东炎其恨入骨。除去、越两国,目前王室倚仗着北洛的支持,投靠北洛为其在南方的部队供应一切军征所需,切实地对东炎造成损害之外,东南爻、宋、雍等几个被扶立了新君或者重新选择了执政宰相的国家,根本不可能如念安帝国书中所描绘的那样,对东炎群起而攻之——到手的权利谁也难放弃,抛弃了东炎这最坚强的倚靠,爻之旧相、宋之新君该如何面对气势汹汹,号称自己才是国家正统的新王,而让自己立时背负起叛臣贼子的骂名?必定会竭力抵抗,或者至少,阳奉阴违暗藏杀机,决不会成全念安帝的一番美梦。而西陵要联合诸国,纠结联军动作不可能很快,为了各自得利,势必还有好一阵子的磨合纠缠,南方边境不会立刻就成为战火纷飞的最前线。比起相对遥远的东南,始终是身前的风司冥才是心腹大患

全力应对的敌手。

从兕宁到捷辽岭,然后是祭鱼浦、鹫儿池、城。一点、两点、三点……凝视地图,贺蓝.考斯尔铁灰蓝色的眼睛缓缓眯起。

攻占了祭鱼浦,随即极快地南下推进,乘胜追击地势头分明,但真正到有军队守备的捷辽岭,风司冥却停下快速的进攻。几场连试探真正实力也不能的小交手,连续六次对捷辽岭的小股军队袭扰,风司冥反常的极端耐心。给京城带来巨大压力的同时。造成了大敌在即。自己绝不敢轻离京畿的局势。

不能离开京畿……脑中一念忽闪,贺蓝眉头顿紧,只觉有极重要地信息浮现,自己却怎么也抓不住那道灵光。

“风司冥反复袭扰,不用重兵,难道真地只是疲兵策略,向京城施压令我浮躁令我不安?明白示人地举动。和真正的用兵,风司冥向来的手法,他的意图……啊,糟糕!”喃喃自语着,贺蓝.考斯尔猛然一声叫出来,快速起身,几步跨到地图前,双手把住支架两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反复细看——

风司冥的大军。八日前袭取祭鱼浦,随后紧接着南进,现在大军在捷辽岭北、伯劳城下。自己与兰齐、葛雷德、卢森等将领分析风司冥可能的战法。都认为他不太会继续绕过京城攻打更南方的部族。因为虽然这些部族都没有东方七大部族那样强劲地实力,属于相对柔软的部分,但是假使风司冥真正深入,一来大陆联军费时弥久,他在东南没有呼应,则可谓孤军;二来旁侧有集结在兕宁的大军,随时可以出兵截断他粮道,然后分而攻之,则风司冥在兵力上落到下风,情势必定危险,以他的头脑眼光,决不会做这等愚蠢之举。所以包括自己在内,都一致认定风司冥必定直接冲兕宁京城而来,只一路的攻防手段会有所变化。

但此刻,图上兕宁、城、鹫儿池三点各占一方两两等距,而以局势的危急,似乎也相差不远。可是仔细分析,轻重安危,其实应有巨大差异——兕宁大军环卫,似危而实安,而城和鹫儿池却被北洛连续攻打了一月有余。几日前自己曾对鸿逵帝言说风司冥欲分兵合围而使三路同时兵力不足的问题暴露,现在看来却没有那般简单:三处城市彼此距离相差不多,若要同时攻破自然困难,兕宁皇城守卫坚固,风司冥以强对强似乎是为争取更多胜机,但若是风司冥从来就不曾打算分兵合围、数点同时开花又会怎样?两军大势正在僵持,若这三处有一处被北洛攻破失守,则立即可以刺入草原腹地,无论增援另外两路中哪一路,都将形成优势兵力从而对兕宁构成重压,战场的局势,也将在一瞬间彻底扭转明朗——

贺蓝.考斯尔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那将是自己所能够想象地最糟糕地情况。假使城或者鹫儿池失守,叠川草原的控制权就会落到北洛手里。一马平川的草原挡不住乘胜追击地铁骑,一端失守另外一端的要塞也逃不脱同样的命运,就必须立刻从草原撤离回京师。而守军撤退回京的这个过程中,很有可能会遭到两路北洛兵马的联合追击,但受到风司冥北面牵制的兕宁,只怕很难派出足够的兵力援应……

“该死的——见鬼!”狠狠一拳砸出,地图架顿时呼啦啦瘫倒。静夜里格外巨大的声响,顿时惊动帐外的赵全生冲进帐来。却见贺蓝.考斯尔一手握拳提在面前,脸上全无表情,一双眼睛却是一道道精光乱窜。

“大……大大将军……”赵全生呆了半晌才抖抖嗦嗦开口,但听清了随后飘进耳中的轻喃却是顿时把全部疑问抛到九霄云外:“最糟糕的情况,鹫儿池失守,城也被攻破……不行,要想出办法,我一定要想出什么办法……但,但如果真到那一步,也只有破釜沉舟,跟他风司冥背水一战……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百分之一的机会,我贺蓝.考斯尔也一定跟他周旋到底……”

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贴身侍卫的存在,更没有看到那惊恐的目光眼神,考斯尔几步绕过僵硬了身体好像柱子一样杵在自己身前的赵全生,一边轻轻念着一边向立在大帐侧边的书架快速走过去。“地图地图,猫耳岭虎睡坡的详细地图……莫伦提的阿拉岗大、车牙胥骑兵步兵的精确数量到底是怎么样……还有卢森要叫他立刻返回去,往京城东边……南方的路也要安排好,这个万一……一路怎么走多少接应,不可以不预先想……”

“考斯尔将军!”终于鼓足勇气,赵全生用力一声喊,略显不稳的身形立刻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