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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搞得我緊張兮兮。

    我常跟她抱怨這種心情,她總試著轉移我的注意力。

    「哪句成語裡面包含了四種動物?」

    『兄弟姊妹。這是四種人,人也是動物。』

    「是蛛絲馬跡(豬獅馬雞)啦!」

    『拜託妳別再講冷笑話了,我給妳錢。』

    「再來一個。誰最了解豬?」

    『豬他媽。』

    「錯。答案是蜘蛛(知豬)。」

    『為什麼不是蜘蛛人?妳問的是“誰”,所以知豬“人”才對。』

    「好,你有理,算你對。抽屜裡有一包餅乾,請你吃。」

    『謝謝。但請妳行行好,別再問這種題目了。』

    「不然你問我?」

    『我們等級差太多了,我是諾貝爾文學獎等級,妳是國小作文等級。

    我問的話,妳會慚愧。』

    「問就對了,少囉唆。」

    『敦倫的英文怎麼說?』

    「喂!不可以問這種題目。」

    『那是妳自己想歪。因為倫敦的英文叫London,所以敦倫當然叫做

    Nodnol。』

    「你比我還冷。」

    『知道就好。早跟妳說了,我們的等級差太多。』

    「好,那我不問這種題目了。對了,你的作文比賽有得獎嗎?」

    『那篇一萬字作文嗎?沒聽說有得獎。如果那篇作文得獎,台灣的

    高中作文教育就該徹底檢討。』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你的國文老師一定要選你參加比賽?」

    『只要有人比賽,他就可以交差了事,他根本不在乎誰參加。』

    「聽起來有些悲哀。」

    有什麼好悲哀的?

    在這升學主義掛帥的年代,每所高中在乎的只是升學率。

    你對學校的最大意義,是你的名字將來是否會出現在榜單內,

    誰在乎你替學校得了多少獎?

    學校不在乎,學生更不在乎。

    「你說得太嚴重了。你能不能告訴我,對你而言,聯考是什麼?」

    『是16歲到18歲的所有青春啊。對妳而言又是什麼?』

    「我很沒用,我不參加聯考,就念到高中。」

    『喂,妳不要看輕自己。如果妳再這樣,我就不跟妳說話了。』

    「我道歉。其實我們補校學生多數是如此,只有少數會參加聯考。」

    這情形我也知道,很多補校學生早已踏入社會工作多年。

    在他們年輕時可能由於環境因素無法念高中,

    所以他們很珍惜可以利用晚上時間念書的機會,不管白天工作多忙。

    她們班上的同學就是如此,有些學生甚至已經有小孩了。

    對補校學生而言,可能抱著一顆感恩或上進的心念書;

    但對我們這種正常的高中生而言,我們沒有心,只有聯考。

    『妳知道東寧路那家店嗎?門口招牌是黑色的那個?』

    「那是家搖滾樂餐廳,招牌上寫著:聯考+代溝=搖滾。聯考的壓力

    加上與父母的代溝,只好藉著搖滾樂抒發苦悶。為什麼問這個?」

    『因為聯考+代溝=搖滾,所以根據數學的移項法則,就變成了:

    聯考=搖滾—代溝。這樣妳應該清楚知道聯考是什麼了,那就是

    搖滾—代溝。』

    「喂,很冷耶!」

    『好心點,給點笑聲吧,這是一個可憐的高中生僅存的幽默感。』

    「喂,雖然聯考的壓力很大;雖然你的生活只剩下念書與考試;雖然

    你被逼參加你並不想參加的作文比賽,而且還連續寫了三次,但你

    千萬不要因此心生埋怨,更不要因此變得憤世嫉俗。你未來的天空

    是遼闊的,是蔚藍的,千萬別背負這些陰霾。好嗎?」

    坦白說,我看到這些文字時,內心是激動的。

    自從念高中以來,我每天踏著同樣的步伐,只知道向前走。

    我從未看見路旁的一切,雖然只要停下腳步就能欣賞路旁的風景,

    但我的腳步卻未曾停歇,甚至越走越急。

    念書與考試佔據了我所有的時間,我也只為了念書與考試而活。

    偶爾我會想,念書與考試其實不是佔據我的心,而是一種腐蝕。

    如果有一天,我停下腳步,路旁的風景應該已經完全陌生。

    而我,會不會也對自己陌生?

    幸好有她。

    一個跟我同年紀但卻不是聯考的競爭對手,而只是單純的朋友。

    她讓我知道,我只是一個17歲的高中生,正站在青春的起點。

    她也讓我提醒自己,不要因為這時候所看到的光怪陸離現象,

    影響我日後看世界的角度與眼神。

    『我會聽妳的話。總之,我好好念書就是了,不去想太多,也不扭曲

    自己的個性。但連續寫三次同一篇作文實在很誇張。』

    「也許你的國文老師自比為黃石公,然後把你當張良,他只是在試探

    你是否孺子可教。你應該要這樣想才對。」

    『妳這個笑話好笑,我不爭氣地笑了。』

    「我是在開導你耶,不是在逗你笑。」

    『喔。我想起了一個冷笑話:小孩不孝怎麼辦?答案是逗他笑。』

    「這笑話還是零分。總之你要記住,我會默默站在你背後支持你。」

    『這比喻不好。默默站在背後的,通常是鬼。』

    「喂!莫非你希望我再裝鬼嚇你?」

    『我只是說妳的比喻不好而已,因為只有鬼才會不出聲默默站在背後

    嚇人啊,恐怖片都是這麼演的。』

    「那我點首歌送你,《Bridgeovertroubledwater》。」

    『謝謝。這首歌真的很好聽。』

    「像橫跨在惡水上的大橋那樣,我願躺下化身為橋,幫你渡過惡水。

    Likeabridgeovertroubledwater

    Iwilllaymedown……」

    『謝謝妳。我很感動。』

    「算你有良心,還知道感動。」

    『明天早上要考化學,妳可以躺下來化身為橋了。』

    「化學我一點也不會。你只好跌進troubledwater了。」

    『最好是這樣。』

    「喂,我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說我很感動。』

    我確實很感動。

    尤其是看了《Bridgeovertroubledwater》的歌詞後。

    老師們都把高二下當聯考衝刺的起點,不斷快馬加鞭、鞭了又鞭。

    念書的壓力雖然越來越大,心情卻沒有越變越糟。

    一旦有苦悶的情緒,我可以利用抽屜當作宣洩的窗口。

    而她會用心傾聽我的抱怨,不管我抱怨的文字有多長。

    當然她還是喜歡轉移我的注意力。

    「聽說台北有個地方叫貓空,請問為什麼要叫『貓空』?」

    『妳又來了。』

    「猜猜看嘛。猜對的話,我送你一樣禮物。」

    『這簡單。因為狗來了。』

    「你怎麼會知道?這題我想了很久耶。」

    『因為我們的等級差太多,如果想猜對妳的問題,只能用平底鍋狠狠

    敲腦袋三下,結果變笨了,所以就答對了。』

    「最好是這樣。禮物在抽屜裡。」

    那是一張約巴掌大的體溫測試卡,造型很可愛。

    把它貼住額頭約一分鐘,體溫正常的話會浮現綠色的笑容圖樣;

    輕微發燒是橘色的愁眉苦臉;嚴重發燒則是紅色的哇哇大哭。

    『謝謝。這量得準嗎?』

    「準!寶島買的。如果身體有些不舒服,要記得量哦。」

    後來她又想到一個方法抒解我的苦悶。

    那就是她會告訴我,她昨晚為我彈了哪首歌。

    「昨晚為你彈的是《Palomablanca》,白鴿。

    I'mjustabirdinthesky

    UnaPalomablanca

    OverthemountainsIfly

    Noonecantakemyfreedomaway……」

    我回家後便會仔細聽這首歌,然後身心都覺得痛快淋漓。

    就像歌詞中所描述飛越群山的白鴿一樣,沒有人可以奪走我的自由。

    不管是旋律非常溫柔的《Moonriver》、《Edelweiss》(小白花);

    還是旋律輕快的《Knockthreetimes》、《Sukiyaki》(壽喜燒)、

    《Elcondorpasa》(老鷹之歌),她都曾寫在紙條上。


    不過她最常寫在紙條上的,還是JoanBaez的歌。

    我常邊聽錄音帶,腦海中邊幻想她抱著吉他自彈自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