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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弹 狭路当相逢



        常逛烟花巷的客人都知道烟雨楼来了个柳十一。

        这柳十一的名号不很响亮,人也未曾露上一面,但却有足够的噱头,赚尽了看官们的眼球。因为能奏编钟的人,世上数不出几个。除了皇室贵胄,就算是富甲一方的财主也未曾有幸听得这般宫廷之乐,于是按规矩纷纷向烟雨楼递了拜帖,附上丰厚的金子。

        阿伊用金笔松松挽了个发髻,一手拿着小金秤,一手掂量着金子,称得是眉开眼笑。随手拈出几张金子送得格外大方的帖子,放在贵宾专用的白玉盒子里。

        听过姬流觞的回报,苏无翳轻轻蹙起了眉:“柳十一?”

        “是,我派人去探听过了。但烟雨楼的老鸨将人藏得很紧,不知是不是傅姑娘。”姬流觞轻轻咳嗽了一声,“或许,只是个凑巧会编钟的女子罢了。”

        “是真是假,总要去会会这个柳十一。”苏无翳将御笔扔进笔洗里,从御桌旁立了起来,步到窗前,推开。

        窗外,依旧是轻缓柔软的雪花从天而降,静谧的白。

        铺陈于地的皑皑白雪如毯,仿佛和四年前的并无二致。

        天地苍茫间出现了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纤瘦而单薄,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罩着一身紫貂大氅的女子撑着一把十六骨纸伞渐渐地走近了,手中捧着一个红木金漆的食盒。望着他的脸上带着缱绻的深情。

        纵使再相象,到底是两个人。

        苏无翳终于能够体会到当年苏无景不曾爱上傅轻瞳的原因。他忽然叹了口气:“到底不是她。”

        那声音很低很轻,却仍是触动了一个人敏感的心。

        蝉儿的手轻颤了一下,食盒差点未曾捧住。她仍是掩去了心中的忧伤,向他笑了一笑,露出两枚浅浅的酒窝。

        伞上的雪簌簌抖落。

        胭脂是绝胭斋的桃花胭脂。妆粉是凝澜阁的蔷薇香粉。

        阿伊亲自挽起袖子,拿起石黛笔在傅轻瞳的眉上细细描画,嘴上却赞个不停。妆毕,伸手扯去面前罩着铜镜的红纱缎子,一张下颌略尖的脸便映在镜子当中。

        傅轻瞳朝镜中人微微一笑,镜中人亦笑。露出两枚浅浅的酒窝。

        恍若东风拂过,春烟轻染,一夜间开尽了一树的梨花。

        “果真是人靠衣装。若是要我来卖弄下那酸学问,定要说你生得是‘天姿灵秀’。”阿伊帮着她拢了拢身上的紫衫宽袖,笑着赞道,“就算你真是傅轻瞳我亦不会觉得奇怪。蝉儿徒有那位傅姑娘的形,你却有她的神。”

        “我记得你曾说过,有傅轻瞳的画像?”傅轻瞳问道。

        “可不?是晏九交给我的。”阿伊从柜中取出一幅画像,当着她的面缓缓展开。

        仿佛是缓缓展开她被尘封心底的一段往昔。那是一张淡而轻的水墨画。画中的女子头戴着一只绿柳青桃编成的花环,穿着一身薄薄的紫衫,于满目的春景中向作画之人俏俏地回首一笑。

        画旁题有一句诗:

        轻云之蔽日,流风之回雪。

        落款之人只留下了一个空灵飘逸的“潋”字。甚至连印章都未曾敲落。这幅画已作成有一些年月,再加上似被人细细摩挲,有了些褶皱和染损的痕迹。

        “这个潋,是指四王子息潋么?”

        “是。正是四王子殿下。”

        傅轻瞳看了她一眼:“其实你是丰息人?”

        阿伊打了个哈哈:“我是哪国人并不重要。我只认金子,而晏九给了我很多金子。他让我搜罗和画中人一样的女子,借机献给日曜王而已。”阿伊笑了笑,“日曜王给赏钱亦是爽快得紧。”

        “蝉儿跟着日曜王有多少时候了?”

        “大约快要两个月了。蝉儿总算是有些手段的,否则怎么会在日曜王身边待得了那么久。”

        “那若是我出现,蝉儿该何去何从?”

        阿伊想了想,眼神黯了黯,最终扬起头来,略带轻松的口吻:“……除了死,还能有什么?”

        只听得她又道:“伴君如伴虎。就连当年这位傅姑娘,日曜王为了她甚至不惜与华国交恶,不娶华国最漂亮的公主。但最后也是被日曜王下令吊于城楼,斩于市井……”阿伊摇了摇头,“所以说,帝王家的人,到底是冷血铁硬的心肠。”

        傅轻瞳细细地听着,脑中一片模糊,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容貌。却仿佛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自己却不曾经历过。茫茫然如同赤足踏在皑皑的雪地中,却找不到出路。

        彻底的寒凉。

        直到眼前忽地闪过柳重言略带羞涩却温柔的笑靥,才觉得渐渐温暖起来。

        “柳五,我可能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回朔月村了。你要等我回来。”傅轻瞳望向渐渐擦黑的天空,于心中默默念道。

        烟雨楼外,来往的马车碾过的车辄子将雪白的积雪翻成了污泥。

        下得车来的客人一个比一个穿得华贵逼人,珠光宝气。

        身为老鸨的阿伊身体力行,裹着身厚实又敞着胸口的大氅,与几个维持秩序的莽莽壮汉一起迎着西北风立在门口。不时地展开笑脸,与来客笑谈几句,一双眼却紧紧盯着从巷口正静静驶来的一辆马车的方向。

        那马车甚是朴素低调,但拉马的四匹黑马马蹄踏雪,却是难得的良驹。而赶马的车夫虽压低了风帽,却掩不住一张容光无匹的脸。身上随意套着的火红大氅与马匹的黝黑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比那身火红更惹她注意的却另有其人。

        那是一个走在马车后十步以外的男子。戴着一顶普通素色的风帽遮住了容貌,罩着件素布白袄,身材出乎意料的地颀长而修美,迎着风拢着手慢慢地走着。不急不徐。身后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

        阿伊只顾着看着那个素衣男子,竟忘了接住红衣男子抛来的马缰。幸好有个壮汉替她接了。只听得那红衣男子跃下马车,言语中有些恼怒:“是我家苏大爷来了。”

        “哦,你瞧我……原来是苏大爷!快请进楼上雅座!”阿伊忙赔笑着上前打起马车的帘子。

        一只乌色的流云银靴从帘后露出,裹着一身浓墨色弹紫叶厚袍的男子微低着头出了马车。一圈浓重而绵软的狐毛围脖掩了他一半的容貌,但那双凤眼的一瞥之下,却仍是让阿伊的心不禁荡了荡。

        “有柳十一是么?”那男子未曾多看阿伊一眼,径直往里走去。他的声线略低,却显得沉磁动听。

        “是是是!”阿伊觉得心口有些热。

        “请问,今夜有柳十一是么?”另一个极动人的男声牵住了她的脚。先前的黑袍男子,红衣男子与阿伊都因那声音而转过头来。

        只见马车旁立着那个素布白袄的男子,看不清容貌,甚为有礼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