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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弹 华音漫流韶



        原来是他。

        柳重言凝神看了一眼于门口停步的黑袍男子,赫然是当日骑着黑马在山中寻找傅轻瞳的人。他微微蹙起了眉。

        而苏无翳那一双极为凛冽的凤目如今却含着些审视的情绪,他随手整了整了黑袍的宽袖,亦不动声色地望着柳重言。

        找的是同一个人。

        双方都敏感地感觉到互相传达的莫名的敌意。

        只见柳重言先收了目光,慢慢步到近前,再次有礼地向阿伊问道:“请问,今夜有柳十一是么?”

        “是,那当然!不过……”阿伊总算是瞧清了来人的脸,不禁有些失望。那是副极普通的容色,平淡的眼,平淡的眉。未免与他过于修美的身材甚是不配。虽然此人周身散着不俗的气质,但他的穿着如此普通,亦不像是达官显贵。

        阿伊稍稍收了神,清了清嗓子,“我们烟雨楼的规矩,客人是得先送拜帖才可登门的。”

        “我初次到这里,并不知道这样的规矩。”柳重言拢着手,微微涨红了脸。

        阿伊摊了摊手掌,一脸拒客的笑容:“那公子你还是改日送了拜帖再来吧,今日客都满了。”

        柳重言没有接话,只是立在那里,最终从袖中拿出一块造型古怪的金块放在阿伊的手中,低声道:“坐在哪里都可以,请你通融一下罢。”

        用手指掂量掂量,阿伊都知道那个金块不但是赤金的成色,而且还足足有十两的分量。她扬起眉想了想,道:“……好吧。这位公子里面请。瞧着哪儿空便坐下罢。”

        “多谢。”柳重言轻轻作了一揖便踏进门去,经过苏无翳的身边时,甚为有礼地微微笑了一笑。苏无翳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古怪的人。”姬流觞瞪着柳重言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哎哟苏大爷,怎么还站在门口吹风?快请上雅座罢!”阿伊忙赔笑着向一旁默然不语的苏无翳道。

        高高的台子上,因未点着灯而一团漆黑。台下,热热闹闹地围坐着不少客人。十几名容色稍逊的姑娘穿梭其间,执着酒壶、拿着果盘。不时地与客人调笑。

        而二楼的各个雅座内,各有一名容色出众,身裹绫罗的姑娘端坐着,身边的小桌上焚着一炉紫檀香,一套青玉白花酒具与用金盘盛的时令鲜果,静静地等着贵客的到来。苏无翳所包的雅座内,正是坐着烟雨楼的花魁——倾弦。

        待苏无翳从挑起的帘子下走进雅座,倾弦已袅袅亭亭地跪在地上,口中甚是虔诚地轻呼着“吾王万岁。”却没想到苏无翳见她便蹙起了眉,转身向着阿伊不耐烦地道:“这是什么人,把她带走。”甚至连正眼都未曾看她一眼,只径直走到贵妃榻边,坐下。

        两行清泪倏然从倾弦的面上滑落。

        “是……”阿伊差点忘了苏无翳此人,除了对容貌与傅轻瞳梢近的女子温柔些外,对其他的女子向来不曾正眼以待。忙过去牵了早已哭得两眼血红的的倾弦的手,边赔着不是边快速地退了出去。

        透过眼前垂落的雪纱,苏无翳看到刚才的素衣男子坐在一楼极偏的小桌旁。垂目合眼,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王好象很在意他。”姬流觞用长戟将雪纱挑开了一道缝,不解地道。

        “只是觉得看不透这个人而已。”苏无翳倚在贵妃榻上,随手拈起酒杯。

        姬流觞笑了:“我看呐,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若只从表面上看,的确是普通了些。”苏无翳手腕轻抬,将酒一饮而尽。

        “叮——”

        一阵轻微的编钟声从黑暗中传来。

        高台上的灯火被齐齐地点亮,高台下鸦雀无声。

        一个穿着紫衫的女子背对着众人,抬起手臂,衣袖滑落,露出莹白如玉的一段。小巧的掌中握着一个敲钟的槌子。一声,一声,仿佛笨拙地敲着一个又一个编钟,却像是直击人心的深处。

        终于,她柔美的身段开始曼舞起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如穿花拂云般地在大小不一的编钟上敲奏出华美的乐章。紫色的裙裾翩跹而起,绕起团团的轻烟,恍若如仙入境。

        没有人能看清演奏者的面孔,却沉浸于这样华丽而恢弘的乐章。宫廷之乐,果真是非同凡响。

        苏无翳那停在半空,拈着酒杯的手慢慢放下,倚在贵妃榻上的身子渐渐直了起来。他站起身子,步履却如此凝涩。他立在雪纱前站定,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紫衫女子的背影。

        是的,断不会错的。

        瞳儿执槌子的手势便是这样的,小指微微的曲起,无论他怎么教,永远都纠正不过来。

        如今,苏无翳还记得当年教她奏编钟时候的情景。

        他握着她的手,一个一个将所有的编钟敲遍。聪慧如她,在他的引领下欢快地轻舞,钟声低而沉,略带沙哑的华丽。黑衫与紫衫轻轻地扬起,而她在他的怀里。

        她的小指总是不自觉地曲起,有时候苏无翳会忍不住轻轻打她的手,她总是笑,对着他笑,吐了吐舌头,漾出两枚酒窝。

        “傅,轻,瞳。”苏无翳一字一字地从口中吐出那个名字,他发现,自己终于又可以唤那个名字。而那个名字的主人,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王,真的是傅姑娘么?”四年来,姬流觞第一次看到苏无翳面上流露出的那样悲喜交加的神情。

        苏无翳紧紧盯着那紫衫女子,寒声道:“去和老鸨说,我要这个柳十一。无论多少金子都要!”

        当最后一个音消散于茫茫的轻烟之中,傅轻瞳微微喘着气,转过身来,向在场所有的人嫣然一笑。

        满堂喝彩。

        她就那样欢喜地站在台上,接受着看客们隆隆的欢呼声,笑容如春花般灿烂。

        忽然觉得一束熟悉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似有所感地向一角看去,只见半面阴影下,着素衣白袄的柳重言含着笑意,正赞赏地看向自己。

        他到底是跟来了!傅轻瞳忽然欣喜若狂。她只想痛快地跳下台去,痛快地抱着柳重言,然后痛快地在他的肩膀上咬上一口!

        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阿伊对她说:“十一,日曜王到了。”

        如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最后,柳重言却眼睁睁地看着傅轻瞳在前往他的方向顿了步,在那老鸨的引领下登上了二楼。他抬起头,看到被掀开一角的雪纱后,是那个黑袍男子的面容。

        手中的杯子越握越紧。

        他霍然站了起来。

        只见那个黑袍男子将傅轻瞳抱在怀里,狠狠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