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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回



凉意自脚底直窜头顶,剧痛从喉咙口一直烧灼到胃里,真是致命的一击,凤戏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厉喊道:“那你为何不娶她!”

        夏静石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眼中的烈火才慢慢地熄灭,苦涩地笑了一声:“很多时候,缘分就是那样,只有陪你一起经历过那些事的那个人,才能进驻到你的生命中,此后无论再有多少个人,错过了那些,就错过了一辈子。”说着,他渐渐平静下来:“这句话说出来可能真的很残忍,也很自私,但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即使没有一笑,这样和亲式的婚姻也不会有幸福,但是本王可以保证,你会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一切吃穿用度,只要在本王能力范围之内,你可以尽管提。”

        戏阳打了个冷颤,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若是为了那些,我何必嫁到锦绣来,若只是为了和亲,我可以嫁给圣帝的。”紧紧抠着床板的指甲断了,而这种疼痛轻微到忽略不计了,“难道太轻易得来的感情,就不值得你珍惜吗?”

        “或许真的该问问你,为何坚持要嫁给本王。”夏静石声音越发冷淡,“在锦绣与夙砂的战事中,死在本王手下的夙砂士兵没有一万也有数千,本王帐下阵亡的将士更是数以万记,为何你那么确定本王会善待你,甚至爱上你呢?”

        凤戏阳睁大了眼睛,她很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算了,你好好休息。”不给她出口挽留的余地,夏静石翩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凤戏阳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扉合上之处,眼中盈满幽幽的雾气和被掏空般的失望,为什么?她只是单纯的想爱他而已。

        她疲惫地合上眼。

        原来,在这场名为爱情的追逐中,谁先说出了爱,便先输掉了心,而还未开始,她已输的体无完肤,却——甘之如饴。

        雨声激溅,浅色的花朵被廊檐上的水柱冲离了枝头,笼中的金丝鸟在潮湿的空气中不安地跃动着,静立在走廊上看着雨景的付一笑裙裾随风飘摆,目光深远而苍茫。

        婚典之后她便住在了凤随歌的皇子府,这里各式建筑鳞次栉比,有隽美的竹屋水榭和亭台楼阁,与秀巧的水绘园风格窘异,却少了许多自在舒适的感觉。

        凤随歌有几日未曾露面了,下人们也在背后议论纷纷地猜测皇子为何会在新婚第二天就冷落了她,夜夜流连在旧时相好的歌舞姬身边,就连在婚典上闹事的云翳也仅是受了一番斥责,便又成日大大方方地在皇子府里进进出出。

        可冷落归冷落,撇开婚典当日凤随歌当众说出的那番警告的话不谈,付一笑能从阶下囚虏一跃成为皇子侧妃,凤随歌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并不比用在国事方面的少,而她近日不得宠不代表她永远没机会翻身,所以皇子府中的下人没有一个敢在她面前露出嚣张之态。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雨丝和廊檐下的璎珞,付一笑微微退后几步,避开飘到身前的雨滴,双唇突然启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从来都不知道在屋檐下看雨是一件那么美的事情,漫天雨丝都带着绝望的*,纷纷攘攘地落到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若人的烦恼也能随着雨丝一起被土壤全数吸纳干净,该多好。

        因为下雨,凤随歌没有出门,此刻他正站在书楼半掩的窗边,远远地注视着她。

        他已经连续数日没有踏入新房了,白天总是议政巡营,夜里又继续把酒寻欢。是的,一刻都不能消停,一有空暇,脑中便充满了她的冷言冷语:“……这只是一场游戏,和感情没有关系!”

        听到这句话时他几乎懵了,或许是他说错话在先,但看着一笑冰冷带刺的眼神,无力感忽然充满了他的全身,难道情感就是这样,如果对方不喜欢你,无论你多么用心良苦,她都不会接受你,一想到自己多少的轻怜柔情都换不来她一个真心笑容,凤随歌终于失了耐性,转身就走。

        一道电光闪过,滚磨般轰隆作响的雷声仿佛打在凤随歌的心坎上一般,一下一下,那么的清晰——为什么没办法用平常心对待她?不仅头脑不能冷静,心里也是闷到痛。

        他恨那个站在廊下的女人,恨她总是左右自己的情绪,让他无法有片刻安宁,真想亲手把她毁掉,然后……没有然后,那个时候恐怕连他自己也跟着一起毁掉了。

        那天他没说错,她就是一朵毒花,璀璨,奇异,却危险,那样万恶的毒性,彻底的腐蚀了他的心,纵然无情,也教他欲罢不能。

        忽然,凤随歌的眼睛锐利地眯起,只看了片刻,便匆匆地向门口走去。

        隐约的存在感鼓荡着她于战时养成的警觉,付一笑收起散漫的神思,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个转角。

        又是她。

        见她那么快便发现了自己,云翳有些吃惊,但仍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慢慢走了过去。

        显然在来之前刻意地打扮过,云翳戴着八宝攒珠的额饰,又穿了一件五彩刻丝的平纹春绸长裙,裙边系着绦丝佩玉,举手投足间珠鸣玉振,神情倨傲得好像她就是金牒玉册的皇子妃。

        “姐姐近日好像憔悴了些。”云翳停在一笑身边,故作姿态地打量了她一番,“皇子也真是,都已经是夫妻了,有什么可怄气的,夜间他再去云翳那里的时候,云翳定帮姐姐……”

        “你叫我什么?”一笑傲然睨她,“有谁特许你见到我可以不行礼吗?”

        云翳顿时气结,她脸色数变,终于忍气吞声地跪了下去:“妾身云翳,见过皇子妃。”

        一笑却不忙让她起来,淡淡道:“我不是皇子妃,我只是一个还在新婚就失了宠的侧妃罢了。”

        云翳只得重新行了一礼:“妾身云翳,见过侧妃。”

        “起来吧。”一笑牵了牵嘴角,但没有笑出温度,“你刚才在说什么,继续说吧。”

        云翳咬着牙站起,冷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担心侧妃记恨着从前被云翳抽的那两鞭子,便想着过来看看,顺便问个安,不过,侧妃如此高高在上,定不会与云翳计较旧事吧!”

        一笑轻轻地笑了,出手如电,重重地给了云翳一耳光,云翳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来不及闪避,顿时被这一掌打了个趔趄,退了好几步才站住了脚,左颊上已经浮起深深的指印。

        仿佛沾到了脏物一般,一笑挽起裙摆擦了擦手心,才抬头微笑道:“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不是什么贵人出身,这账我本来就是要和你清算的,不过难为你主动送上门来,所以也用不着拿鞭子,过来吧,还有一掌就两清了。”

        云翳又惊又怒,付一笑虽多年不曾拿弓,但天生臂力甚大,方才的一掌已经的打得她几乎晕厥,怎么肯上前再受一掌,她怨毒地掩着红肿的左脸,嘶声道:“付一笑,就算你被立为侧妃,上面还会有个正妃压着你,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出身下贱、水性杨花的**女人,皇子只是贪鲜宠你几日,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一笑仍是笑意淡淡的慵懒模样:“不牢你提醒,我时时刻刻记着呢。”云翳侧过脸啐了一口:“你以为你是谁……”

        “何事吵闹?”凤随歌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云翳一惊,立即换上一副哭腔,直直地撞进凤随歌怀里:“皇子,云翳原想过来陪皇子妃聊聊,谁知她二话不说便出手打我,你看我的脸……”

        视线从一派坦然的一笑身上移开,凤随歌温柔地揽住云翳,抬起她的脸检视着那指印:“云翳,你真是不懂事,要让付一笑明白她自己是谁很容易,但是,你明白自己是谁吗?”在云翳未能反应过来的那一怔间,他揪起她的头发朝她腹间打了一拳,云翳倒在地上痛苦地*着,脸上尽是惊讶。

        “我说过,付一笑是我的妃子,谁敢侮辱她,我绝不轻饶!”凤随歌神情冷戾地缓缓踏上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