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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若非当时他也睡得太沉,被攻个出其不意,他一定会保护她到底。

恕仪,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来?他趴在方向盘上,无声叹息。

咿呀轻响,左近仿佛有门扉打开的声音。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确确实实看到方才的窗已亮起一抹昏黄,闭锁的门也变成微掩着,他才全身一震。

屋里有人!

她回来了!

他火速下车,连门都不敲了,直接闯进屋里。

“恕仪!”

亭亭一抹纤影停在客厅中央,微讶地睁着清眸,水滑的长发绾成马尾,清丽的身形裹在鹅黄棉衫里,可不正是他日夜焦念的人儿?

胸口那顶沉重的石臼飘到九霄云外,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全身突然轻快起来。

“阿峰,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跑来?”突然围拢的拥抱挤出她胸腔内的气息。

恕仪,真的是她……他埋进她发间,吸嗅着她独有的香气,那是一种混和着洗发精和干燥花的馨芳。

她真的在他怀里了。

“你跑到哪里去了?”他抬头质问。

度假不是应该让一个人气色更好吗?她的脸容却比以前更苍白,纤腰几乎和墙上的松枝一样枯细了。

“回家。你先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她虚弱地要求。

他终于松开她。

“我没有脚踏两条船,你若敢相信赵媺帷的说法,我绝对和你没完没了。”其实他本来就有所觉悟,这一生注定和她没完没了。

她只是睁着水波流转的眸看他,不答话。

“我以前就和她说得很清楚,没料到她会如此执着,还跑上门来伤了你。”伍长峰烦躁地拨了拨头发。“反正你和老余都爱骂我在感情方面是‘大老粗’,这个罪名我就认了,可是我绝对没有做于心有愧的事。”

她终于叹了口气,显得有些乏力。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要分要合也得互相有共识,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擅自决定?”

“你的意思是,一男一女开始交往之后,如果女孩子拖个二十年都不肯松口答应分手,那个男的就得乖乖跟着奉陪?”

她被问住了。“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突然跑掉,连打个电话给我都不肯?你分明在气我。”

“我没气你,我只是……”她缓缓走回沙发前坐下,想着该如何开口。“阿峰,我真的好累了。”

他想坐到她身畔,却不小心踢到一个空纸箱。

客厅里多了好几个纸箱子,看起来像新的,不是她拆卸后的行囊。有一股不安在他的心中蠢蠢欲动。

“你买这些箱子做什么?”

她飘起一个气虚的笑,脸色苍白得非常不健康。

“我打算……”头有点昏,她扶着额休息片刻。“我本来打算……阿峰,我们以后再谈好不好?我觉得不太舒服……”

他连忙坐到她身畔,把她扶进臂弯里。

“你感冒了?还是晕机?”

“我不知道……可能是太累了。”她连一句话都讲得断断续续的,“我下午回到家……又出门办点杂务,刚才勉强睡了几个小时……”

“那就回房去好好的睡,不必拿自己的身体逞强。”他打横抱起她。

“等一下……”恕仪想阻止他,却浑身乏力。

她都已经难受得想吐,他还急匆匆抱着她闯来闯去,分明想害她的反胃更严重。

“你说什么?”他连忙停下来。

“我说……”你这个粗鲁人!

最后六个字没来得及说完,她已芳容惨白地昏过去。

※※※

“所以……要好好照顾身体……以后……”

“之一刚她曾经……我很担心……日后会不会……”

“她的身体大致状况不错……疲劳……好好调养……”

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透入她的思维,恕仪缓缓张开眼。

触目是一片淡米色的天花板,她的手臂上插着一管点滴,已经用去三分之二瓶。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告诉她,她八成躺在医院里。

脑中的昏沉未去,她疲惫地合上限。

“我会的,谢谢你。”最后这低沉的嗓音源自于伍长峰。

声音甫落,他已推门而入。

她睁开眼,给他一个虚浮的笑容。

“我昏倒了?”

“嗯。”他停在床脚,眼神有些犹豫。

“发生了什么事?我病了吗?”她沙哑地问。

“你怀孕了。”他的心紧紧揪着,等待她的反应。

她茫然片刻。“怀孕?”

“对。”他走到床畔,执起她冰凉的手。“大约六个星期。”

“六个星期……”她的木然让伍长峰开始感到恐惧。

他啄吻她的手,柔声说:“医生说,你和宝宝都非常健康,只是有点疲劳过度,这几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怀孕?”她的眼中终于开始涌入情绪。“我怀孕了?”


胸口好紧,彷佛被隐形的手揪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努力坐起身,吸气、吐气,吸气、吐气,渴求空气充进她游塞的肺叶里。

“恕仪,慢慢来,不要急。”他缓缓揉抚她的背心。

“可是,怎么会……”泪水开始在她眼内汇集。“我想回家。”

“好,我们滴完这瓶点滴就回家。”

“不要!我现在就要回家!”她掩住脸孔,突然哭了起来。

“恕仪,别这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求求你……我们现在就走……”她无助的哀泣。

“好好好,我立刻带你回去。”他安抚她。

医护人员被迅速叫来,拆除她的点滴。然后,两人不顾院方的反对,执意出院。

沿途中两人一语不发,他只能不断透过后照镜观察她的神情。

苍白,抑忍,与止不住的泪。

回到她的住所已经清晨八点多。

“我弄点早餐给你吃。”

她直接卧室,轻轻把门掩上。

伍长峰愣站在客厅中央。呆子都看得出来,她的反应绝对不是兴奋和期待。

她,这么不愿意再怀他的孩子吗?

早餐在半个小时之后送进她房里,简单的一颗煎蛋,两片吐司面包和一杯奶粉冲泡的牛奶。

她坐在床畔,呆视着前方的墙壁,若不是泪水偶尔会滑落下来,真像一尊木人儿。

“吃点东西好吗?”他把餐盘放在床头柜。

他的声音彷佛触动了某个机关,渐歇的泪势又奔然洒落,每一颗都势如熔岩,烙在他的心房。

“别哭了,求求你别哭。”他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哑声低语。

“我不要再待在台湾了,我想回马来西亚。”她全身浮过细细的颤抖。

“别这样。一切都会没事的,相信我。”他吻着她的颊,她的眼,她的泪。

“我想念爸爸妈妈,想念爷爷,想念我哥哥和所有朋友。”她掩着睑,放声大哭。“我讨厌台湾!这里又湿又冷……我总是一个人,好寂寞……我要回家,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台湾也可以变成你的家。”他低低恳求着。“你、我和宝宝,我们三个人就是一个完整的家。我发誓我会让你过得很幸福很幸福,永远不会再觉得湿冷和寂寞。”

“我不要,我不要……”她拚命摇头,喘不过气来地抽泣着,心中只有一个执着的愿望:回马来西亚。

“你永远不必再孤军奋战了,我爱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相信我。”他急切地向她保证。

“我不相信你,你也根本就不爱我。”她突然发动攻击。“对你而言,我只是一个异国孤女,需要一位白马王子来拯救;与其说你爱我,不如说你在享受那种当英雄的。”

他不急着反驳,任她发泄积压了许久的心情。

“不只你,你们伍家人全都莫名其妙,老是以为自己是皇亲贵族,高高在上,全世界的人都活该被你们踩在脚底下,祈求你们施舍。”恨意一旦找到出口,就无法挽住流势。“还有你的父母,他们以为自己算老几?不过是另一对势利的有钱人罢了!我活得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干嘛要被他们瞧不起?”

“你以为你们很了不起吗?告诉你,你们瞧不起我的程度,和我瞧不起你们一样。”

“我最讨厌那种以自己有条件轻视别人为荣的家伙,偏偏你们整家子人都是!”

“仪……”

她愤怒地拍开他的手,自己拭去泪水。

“你以为受害的人只有你吗?我也一样!我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年纪甚至比你小,为什么我就要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为什么我就要牺牲自己的家庭,放弃自己的学业,被困在一个没有人期待的婚姻里?我活得堂堂正正的,为什么要挨你们的白眼?”

他不断想拥抱她,也不断被她哭着推开。

“我讨厌你,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你!离婚就离婚了,谁要你假惺惺的来探视我?你以为我很感激吗?你不来,我一样活得好好的!每次好不容易找理由把你气走了,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回来!你不是最爱面子吗?不是最讨厌低头认输吗?又跑回来做什么?”

“你要怪我的脚,它有自己的意识,我也没办法控制它。”他露出小狗即将被丢弃的可怜表情。

“你……可恶……你们都可恶!我恨你……你离我越远越好!”她埋进膝上,放声痛哭。

她再也不要甜美温柔了,她就是要任性,就是要蛮横,就是要把他弄得和自己一样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