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须得寻到打狗棒,杀了霍都,那时再听凭各位公决。」众人心想,这几句话倒说得公道,眼见他虽胜得暧昧,但武功究属十分高强,听了这几句话后,丐帮中便有人喝起采来。

何师我站到台口,抱拳向众人行礼,说道:「那一位英雄愿再赐教,便请上台。」

他那「台」字刚出口,猛听得史伯威「啊」的一声大叫,围在大校场四周的五百头猛兽忽地站起,齐声吼叫。单是一头雄狮或猛虎纵声而吼,已有难当之威,何况五百头猛兽合声长啸?这声音当真如山崩地裂一般,但见大校场上沙尘翻腾,黄雾冲天,群雄身前的酒杯菜碗为这巨声震得互相碰撞,玎玎不绝。群兽吼叫声中,西山一窟鬼和史氏兄弟十五人同时跃到台边,抽出兵刃,团团将高台四面围住。

忽见校场入口处火光明亮,八个人高举火炬,朗声说道:「神雕侠祝贺郭二姑娘芳辰,奉上第三件礼物。」八人说毕,便即足不点地般进场,势若飘风般来到郭襄身前,人人露了一手上乘轻功。中间四人各伸一手,合抓着一只大布袋,看来那第三件礼物便是在这布袋之中。

八人躬身向郭襄行礼,自报姓名,群雄一听,无不骇然,原来当先一个老和尚,竟是五台山佛光寺方丈昙华大师,素与少林寺方丈天鸣禅师齐名,其余赵老爵爷、聋哑头陀、昆仑派掌门青灵子等,无一不是武林中久享盛名的前辈名宿。

郭襄却不知这些人有多大名头,起身还礼,盈盈拜倒,笑靥如花,说道:「有劳各位伯伯叔叔了。那是甚幺好玩的物事?」提着布袋的四人手臂同时向后拉扯,喀喇一声响,布袋裂成四块,袋中滚出一个光头和尚来。  

第  三  十  七  回    三  世  恩  怨

那和尚肩头在地下一靠,立即纵起,身手竟十分矫捷,但见他怒容满脸,叽哩咕噜的大声说话,却谁也不懂。郭靖与黄蓉识得这和尚是金轮国师的二弟子达尔巴,不知他怎生给昙华大师、赵老爵爷等擒住。

郭襄本来猜想袋中装的定是甚幺好玩的物事,却见是个形貌粗鲁的蒙古和尚,微感失望,说道:「大哥哥送这和尚给我,我可不喜欢。他自己在那里,怎幺还不来?」

来送第三件礼物的八人之中,青灵子久居西夏,会说蒙古语,他在达尔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达尔巴脸色一变,大吃一惊,目不转睛望着台上的何师我。青灵子又用蒙古语大声说了两句话,将背上负着的一根黄金杵交给了达尔巴。那本是达尔巴的兵刃,他受八大高手围攻而遭擒,这兵刃也给夺了去。

达尔巴倒提金杵,大叫一声,纵身跃到台上。

青灵子向郭襄笑道:「郭二姑娘,这和尚会变戏法,神雕侠叫他上台变戏法给你看。」郭襄大喜,拍手道:「原来如此。我正奇怪,大哥哥费了这幺大的劲儿,找了这和尚来有甚幺用呢。」

达尔巴对何师我叽哩咕噜的大声说话。何师我喝道:「兀那和尚,你说些甚幺,我一句不懂。」达尔巴猛地踏步上前,呼的一声,挥金杵往他头顶砸落。何师我侧身避过。达尔巴舞动金杵,招招进逼。何师我赤手空拳,在这沉重的兵刃猛攻之下不住倒退。丐帮帮众见这蒙古和尚如此凶猛,都起了敌忾同仇之心,纷纷鼓噪。但达尔巴那里理睬,将金杵舞成一片黄光,风声呼呼,越来越响。

梁长老喝道:「大和尚休得莽撞,这一位是本帮未来的帮主。」郭靖、黄蓉听了达尔巴的蒙古话,已猜到几分真相,吩咐梁长老不必阻拦。

丐帮中却早有六七名弟子忍耐不住,跃到台边,欲待上台应援。但青灵子等八大高手、史氏五兄弟、西山一窟鬼,一共二十三人团团围在台边,阻住旁人上台。丐帮虽然人众,一时却抢不上去。正纷乱间,青灵子晃身上了高台,拔起何师我插在台边的铁棒。何师我大惊,纵身来抢,但给达尔巴的金杵逼住了,竟没法上前一步。

青灵子高举铁棒,大声道:「各位英雄请了,请瞧瞧这是甚幺物事。」突伸右掌,向铁棒拦腰一劈,喀的一响,铁棒登时碎裂,这棒原来中空,并非实心。青灵子拉开两截断了的铁棒,露出一条晶莹碧绿的竹棒来。

丐帮帮众一见,剎那间寂静无声,跟随齐声呼叫:「帮主的竹棒!」正和史氏兄弟、西山一窟鬼等动手的帮众纷纷退开,人人都大为奇怪:「打狗棒怎幺会藏在这铁棒之内?如何会落入何师我手中?他又干幺隐瞒不说?」

众人静待青灵子解释这许多疑团,青灵子却不再说话,跃下台来,双手横持打狗棒,恭恭敬敬的交给郭襄。郭襄双手接过,道:「多谢伯伯!」睹物思人,想起鲁有脚的声音笑貌,不禁心下黯然,眼眶中充满了泪水,将棒递给母亲。

这时达尔巴的金杵招数更紧,何师我全仗小巧身法东闪西避,险象环生。丐帮帮众见了打狗棒后,都知青灵子等擒了达尔巴来对付何师我,中间必有重大缘故,便不再有人想上台应援。只见达尔巴的金杵掠地扫去,何师我跃起闪避。达尔巴金杵倒翻,自下而上。

何师我双脚离地,身在半空,这一招无论如何没法闪躲,忽听得铮的一响,兵刃相交,何师我借势跃开,手中已多了一件短短的兵器。达尔巴怒容满脸,大声咒骂,黄金杵舞得更加急了。何师我兵刃在手,劣势登时扭转,但见他点、戳、刺、打,兵刃虽短,招数却极奥妙,与达尔巴斗了个旗鼓相当。

朱子柳看了片刻,终于省悟,叫道:「郭夫人,我知道他是谁了。只是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黄蓉微微一笑,道:「那是用胶水、蜂蜜,调了面粉、石膏之类涂上去的。」耶律齐和郭芙、郭襄姊妹这时都站在黄蓉身边,听了他二人对答,都摸不着头脑。郭芙问道:「朱伯伯,你说谁是谁了?」朱子柳道:「我说的是打伤你丈夫的这个何师我。」郭芙道:「怎幺?他不是何师我幺?那幺又是谁了?」朱子柳道:「你仔细瞧瞧,他使的是甚幺兵刃?」郭芙凝神瞧了一会,道:「这短兵刃长不过尺,却又不是峨嵋刺、判官笔,也不是点穴橛。”  

黄蓉道:「你得用心思想想啊。他何以一直不用兵刃,宁可干冒大险,东躲西闪,直到给那和尚逼得性命交关,才不得不取兵刃出来?他用兵刃打伤齐儿,何以要先灭烛火?」

郭芙皱眉道:「这人奸诈狡猾,那又有甚幺道理了?」郭襄道:「想是他怕场中有人认得他的兵刃身法,因此不愿显示真相。」朱子柳赞道:「照啊,郭二小姊聪明得紧。」

郭芙听他称赞妹子,心中不服,道:「甚幺不愿意显示真相?他不是清清楚楚的站在台上吗?谁都瞧得见。」郭襄想起母亲适才的话,说道:「啊,他脸上这些凹凹凸凸的疮疤,原来是用胶水面粉假扮的。这张脸啊,真是吓人,我只瞧了一眼,就不想再瞧第二眼。」

黄蓉道:「他越装得可怖,便越不易露出破绽,因为人人觉得丑恶,不敢多看,那幺他乔装的假脸上日久如有甚幺变形,别人便不会发觉。唉!乔装这幺多年,可真不容易呢。」

朱子柳道:「脸形可以假装,武功和身法假装不来,练了数十年的功夫,那里变得了?」

郭芙道:「你们说这何师我是假的,那幺他是谁啊?妹子,你聪明得紧,你倒说说看。」

郭襄摇头道:「我一点也不聪明,因此我一点也不知道。」朱子柳微笑道:「大小姐是见过他的,那是候二小姐可还没出世。十七年前,大胜关英雄大会上,有一人曾与我斗了数百合,那是谁啊?」郭芙道:「是霍都?不,不会是他。嗯,他用的是一把折扇,和这兵刃倒有点相像,是了,他现下手中这把扇子只剩扇骨,没扇面。」朱子柳道:「我跟他这场激斗,是我生平的大险事之一,他的身法招数我怎能不记得?这人若不是霍都,朱子柳是瞎了眼啦。」

郭芙再瞧台上那何师我,见他步武轻捷,出手狠辣,果然依稀便是当年英雄大会上那个霍都,但心中仍有许多不明之处,又问:「倘若他真是霍都,这蒙古和尚是他师兄啊,难道便认他不出,却跟他这般狠打?」黄蓉道:「只因达尔巴认得出他是师弟,才跟他拼命。那年终南山重阳宫大战,杨过以一柄玄铁剑压住了达尔巴、霍都二人,霍都眼见性命危殆,突使奸计,叛师脱逃。这事全真教上下人人得见,你总也听人说过罢?」郭芙道:「嗯,原来达尔巴因此才这般恨他。」

郭襄听母亲说「杨过以一柄玄铁剑压住了达尔巴、霍都二人」这句话,想象杨过当年的雄姿英风,不禁神往。

郭芙又问:「怎地他又变成了乞丐?咱们的打狗棒怎地又在他手中?」黄蓉道:「那还不容易推想吗?霍都叛师背门,自己怕师父和师兄找他,于是化装易容,混入了丐帮,浑浑噩噩,不露半点锋芒,十余年中按部就班的升为五袋弟子,丐帮中固然无人疑心,金轮国师更寻他不着。可是这等奸恶自负之徒决不肯就此埋没一生,时机一到,他便要大干一场了。那是鲁帮主出城巡查,他暗伏在侧,忽施毒手,下手时却露出自己本来面目,并留下活口,让那弟子带回话来,说杀鲁有脚的乃是霍都。他夺得打狗棒后,暗藏在这铁棒之中。待得本帮大会推举帮主,他便可提出『寻还打狗棒』这件大事来。这是本帮世代相传的帮规,又有谁能驳他呢?唉,霍都这奸贼,如此工于心计,也可算得是个人杰。」

朱子柳笑道:「但有你郭夫人在,他纵能作伪一时,终究瞒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