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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要是真能掌控你,当初就不会让你走了。”

“妳的意思是妳现在有把握了?所以来阻止我了?在我离开了八年以後?!”简直该死!

“我只是不想你做错事。”她认真道。

“我做错了什麽?!”他咆哮反问。

容似风直视他,让渐趋激动的气氛沉默下来,然後,缓慢地启唇:“已经够了,放手吧,殷烨。”

他一僵!白皙俊美的面容扭曲。

“妳知道多少……妳知道多少!”

“一开始就知道。”她平淡道。

“哈!”他忽地抚额笑了起来,随後跨步上前逼视她,“妳一开始就知道?妳一开始就知道我背後的纹身可能是藏宝图的一部分?妳一开始就知道我爹娘会死是因为我?妳一开始就知道?妳知道?!”他居然被瞒在鼓里那麽久!

“我知道。”她毫无畏惧地和他对看,“所以我才把你藏在镖局里保护,直到你有了能力,而自己选择离开的那天。”可是她却觉得好像做错了。

他不能理解。“那妳也知道我要找的人在玉泉庄?”

“不。”她轻轻摇头。“我推敲玉龙是你假扮的後,才确定的。”玉泉庄的怪事接二连三,若非十儿的关系,他们容家没兴趣也没立场插手,不料却意外发现了他的踪迹。

她的确猜测过,他人如果活著就会是在洛阳境内,线索断断续续,但这些年却一直捺著不主动寻他,她也总不愿承认或许他跟玉泉庄有关联;可十儿的事,就像针线串起了所有零散的片段,教她再也无法自欺。

她多难过,因为一己之私,而害了十儿,害了其他的人。

如果她早点找到他,甚至制止他,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根本不配拥有师父这个名号。

“既然如此,妳为什麽还要来防碍我?”他忿怒地伸出手指著外面:“妳明白他们做了什麽事吗?那张传闻中埋有宝藏的地图,在原本的持有者手中被分成八份,纹在人体上分散。他们为了不让这个秘密泄漏出去,更为了保有这张图,杀了当年和我同样纹身的八个幼童,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放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妳也要袒护吗?!”

甚至割下小孩子身上的皮肤,只是为了拼凑完整的狗屁藏宝图!

他继续对她大声控诉:“他们怎麽也没料到,其实总共有九个人,不是八份是九份,而我就是那个漏网之鱼!”他的爹娘则是无辜的牺牲者!

当年,他跟著老庄主来到洛阳,想尽办法混进玉泉庄当长工,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变装扮哑巴,弄得全身脏兮兮到没人会多费神看他一眼,他花了整整四年才查到事情的轮廓。

仇恨随著渐明的真相不停累积,之後,他想办法学习王龙的动作、声音和习惯,牢记他接触的每一个人,就是在等待机会,让自已得以取代他。

他刻意使恶,刻意放风声,刻意攻击那些江湖人,让他们以为玉泉庄表里不一,刻意破坏玉泉庄的声誉,进而从内部开始瓦解这个人人赞扬的“名门正派”!

他要他们付出加倍的代价!

殷烨目眶布满了血丝,她几乎要以为他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了。

“你……杀了玉公子?”

他冷笑。“根本不用我动手,玉泉庄早在之前就因为地图的关系,弄得四分五裂。庄中长老各自为政,只消稍稍离间,就看他们相互猜忌,互相铲除。”他只需冷眼旁观,然後抓好机会,趁虚而入。

“你背上的纹图呢?”她只是又问。

他咬牙,用力地扯下自己衣襟,露出肩後斑驳的丑陋伤疤。

“那东西留著是祸害,我早就自已毁了。”见她面无表情,他眼神犹如冰霜:“妳怕了?妳觉得我无可救药?妳现在是不是後悔救了我,教我武功?”

她凝睬著他那可怖的伤痕,被刨下的皮肤部分已呈暗红色,纹身虽已消失,但其上的刮除痕迹却清晰可辨。

这有多疼?他怎麽忍得了?脸上极细微地闪过一丝悲伤,有种东西在她胸中激动翻腾。

“你做这些事……愉快吗?”移动视线望进他酷寒的双眸。

“等我报了仇我就愉快。”他硬声道。

听到这个回答,她再也无法冷静自持。

“你还是不懂……你为什麽不懂?”闭了闭眼,她极痛心,“你杀了人,人家就会来杀你,你跟你所憎恨的仇人有什麽不同?你爹娘当初牺牲了生命,不是为了让你去报仇,而是要你活下去!如今你却这样踏蹋自己,你不仅愧对为了你而丧命的父母,也愧对将你教养长大的我!”她发了怒,二十几年来的头一次。

真正地,感到忿怒,仿佛触摸到了真实的她,他一怔,但拳头随即死握。

“妳又懂些什麽?妳能体会我一步步查知事实的心情吗?我爹娘最初只是希望能让一家人吃饱,可是最後却连死都不能瞑目!”他一掌击向她耳边的木柱,震得碎肩纷飞。

“你这麽做,他们泉下有知,就会开心?”她连睫都没有眨动,依然一副要他罢休的模样。

看著她,他心底深处,在怒火和挫败还有矛盾各种错综曲折的情绪交织下,翻涌出了一股无名的恶意欲望。

她总是站在比他高的位置,但现在不了,他要和她对等!

“妳老是把话说得这麽好听,其实只是在为别人脱罪!”他用力地箝住她的肩膀。一呼一吸皆是她身上的气息,令人怀念又思念,也更使他情绪冲突暴躁。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双臂还是无力抬起,但手指却已可以动作。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我担心的是你!”她愠恼。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就没想过他也可能会死在仇家手下?

他闻言,轻佻地笑了。

“妳担心我?哪种担心?我是个男人了,已经不再是妳眼中的小孩子。”他的指腹有意无意地在她颊上摩掌。“告诉妳,我在当玉龙的时候,这种坏事做惯了,也许,那些都是藉口,其实我的本性就是如此可恶。”

“所以你连十儿都要杀?”她忽道。

他的手顿了下,不过还是没有离开。

“原来我没认错人。”他虽不太记得十儿长相,却一直觉得那个小姑娘的个性和举止让他很容易想起她。“那又如何,她最後还是逃过一劫,算她和那男人命大。”犹如跟他无关般冷淡。

“不是你故意放走的?”她指出疑点。“你不够心狠手辣,为什麽还要强迫自己这麽做?你为什麽不往前看?为什麽要一味地拘泥於过去?”这样只会害了自己!

他面色难看起来,寒声道:“或者,我应该证明给妳看,我究竟是不是强迫自己!”赌气似地拉开她的衣衫,却只换来她平静的沉默以对,他切齿:“妳难道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手扯紧,逼视她整个人。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转开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何必?”她还不了解他吗?“如果你真的对我动了手,到头来,会痛苦和懊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她深信,他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的挣扎,他的伪装,她不会看不出来。

他愣住,恨恨地放开她的抱子。没错,若有那麽一天,他必须杀尽所有人,唯独她,不论任何理由他都下不了手!

在她面前,他总是会无所遁形,更有种非常赤裸的狼狈感。

他很在意她,极度在意!

在这多年来的孤独日子里,他每每不时地想起她,甚至期待她来找他。

他以为自已疯了才会如此,但当终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头上那种怪异的悸动又无法圆满解释。

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杯水。

淡而无味,平凡无奇,但在他需要的时候,又不能不拥有。

小时候,他不曾拿她当师父看,长大後亦然。

不管她是什麽,他只知道在他的生命当中,这个人占有一个位置——

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深深地喘息著,他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

“我不允许有人来阻碍我,妳听清楚了吗?我不允许,”他森冷道。更阴沉撂话:“下一次,我将不会再心软,即使是妳也一样!”

她反常地微笑,置身事外。“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妳不要激我!”他无法克制地恼吼,险些就要伸手抓起她。

“殷烨。”她一点一点地用内力冲著被封的穴道,总算可以稍稍移动自己的右臂,搭在他的手上。“不要去,留下来。”只是简单的举动,却让她甚为费力,额上泌出薄汗。

她紧紧地锁著他的眼,湿热的掌心贴著他,低语万分真诚,让他震荡不已。

那一瞬间,他真的有种冲动想要放弃这或许永无止境的仇恨报复,脑海中不停闪过他和容似风之间的种种,那七年,其实是他一生最欢喜的时候。

可是,他没办法假装……假装这些事没发生过……父母的凄惨死状,这一切的荒唐源由,他做不到原谅,做不到遗忘!

一辈子都做不到!

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他站离她更远,也没察觉自己脸上是什麽样的难受表情。

容似风瞅著他,心痛地握紧了空虚指掌,却什麽也没挽回。

远处有脚步声逐渐接近,还夹杂了容揽云的急唤。殷烨仿佛突然清醒,将地上的软皮面具捡起揣入怀中,朝她望了一眼,终究还是戴上蒙面布跳出窗外。

她灰心至极。

“你就是不听话,不听我的话……”合上双目,她低喃的语调疲软下来,却再也传不到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