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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小题大做?”封毅盯着他:“见到大夫就逃,精神这么紧张,不看能行?”说罢揽着他的肩,轻笑道:“坏东西,又在骗我吧?不想上洗手间就回去好不,又不是在医院,就聊聊天吃餐饭,乖,哥陪着你呢,不怕。”

“嗯,”许延定定神,自己也想不明白刚才到底逃个啥,被他搂着慢吞吞往回走:“吃完饭咱们就回家。”

“好,吃完咱就回家,乖。”封毅推开门,拉他进去,扶着他的肩膀按到沙发上,笑道:“不好意思,”边说边给两位客人倒茶:“我弟年纪小,一听说是大夫,就吓跑了。”

“哈哈,”姜羽鹏大笑:“我女儿也像他这么大,平时最怕上医院,发烧宁愿在家泡凉水苦熬,也不肯打针吃药,看我这大夫当的,连自己孩子都不让治。”

“呵呵,自己父亲是大夫,当然有恃无恐,”封毅赔笑道:“女孩子总是娇惯些,长大就好了。”

许延听着这家常般的客套,渐渐放下了心,不由面露窘色,端起茶几上的杯子,轻呷一口。

谢年舒适地靠在沙发上,翘起腿来温和地笑:“许延是吗?最近经常做恶梦?持续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月了。”许延放下杯子,凝眸看他:“也不是天天做,上礼拜到现在,比较频密。”

“什么样的恶梦?”谢年饶有兴味,徐徐问:“相同的,还是每次都不一样?”

“相同的,开始很模糊,最近越来越清晰,”许延不好意思地解释:“是梦里感觉清晰,醒来就忘了,只记得一星半点……”

“一星半点什么?”姜羽鹏问:“说说看,”随即面向封毅:“现在的学生负担太重,尤其是重点中学,忽视全面发展,盲目追求高分,这种应试教育,流弊不少啊。”

“嗯,对。”封毅赞同道:“我弟弟就是考完试后,特别睡不安稳,延延,告诉谢先生,你梦见什么了?”

“裂口……闪电……”许延闭着眼睛,竭力回想:“有个东西一直在对我说话,是……是……红眼睛……长嘴……”他懊恼地睁开眼:“真想不起来了。”

封毅放下茶杯,突然抬起头,轻声说:“乌鸦。”

“哥……!”许延蓦然转过脸,满眼的骇异惊惧。

7月24日,阴历六月十四,周四,午后,阴有小雨。

天空压得很低,空气郁闷,沉重的水分子急剧在稠密的铅云中酝酿,沾染了粘滞水汽的风,一阵又一阵,将窗帘仓促地抡圆。封毅叫了秦可可和丁珉来月亮湾玩电脑,午饭之后就出了门,傍晚六点半仍未到家。

许延站起身:“我去楼下超市买点菜。”

“我去吧,”丁珉放下鼠标:“采购我最在行,你买的,煮出来都未必能吃。”

“对呀,他买的,”秦可可占了电脑台仍不忘揶揄:“我还懒得做呢。”

“哪有这么夸张……”许延笑笑,也不争辩,推开玻璃门走到晾台上,两手拄着栏杆,茫然四处张望,无意间低头,瞳孔蓦然缩成针尖——那辆漆黑的JAGUAR,静静地,停泊在楼下。

午夜的派对

7月25日,阴历六月十四,周四,晚,二十一点,阵雨。

许延说:“丁珉,你怎么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幼稚吗?”丁珉脸红:“我都是打街机,网游玩得不多。”

“你试下这个,”许延打开魔兽争霸界面:“这才叫游戏。”

“哇,是不错,”丁珉不一会儿就上了手:“真刺激。”

“当然,”许延得意地笑:“要不然我干嘛刚拉完线,就花整夜时间安装客户端。”

“嘿嘿,”丁珉玩着许延的角色:“回家我也下个客户端,建个小号,你在这边带我。”

“没问题。”许延微笑着说。

秦可可按下抽水马桶按钮,一身舒爽地洗完手出来,立时尖叫:“丁珉,许延呢?!”

丁珉‘腾’一下跳起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哪还有许延的影子。

绕过那辆黑色JAGUAR,许延一路目不斜视走出月亮湾,走向门口等客的那辆红色的士。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冷脸男人,与他的目光方一交汇,便熄掉空车灯,一言不发开了出去,一小时后,的士停在南湾港码头。许延开了车门,跟上在路边等候已久的一个渔民打扮的中年妇女,向滩边的一艘快艇走去。

雨点时急时缓,无迹汇入汪洋,快艇如一柄利刃,飞速剖开墨汁般翻涌的浪涛,不远处,那座龟背型的孤岛,灯火熠熠,在漆黑的海面上,渐呈清晰。

二十一点二十分,月亮湾楼下。

“知道了,不要紧。”封毅按掉秦可可电话,擎着伞缓缓向外走,合上翻盖的手机,一直捏在手里,仿佛怕他久等了似地,未到门口,来电提示音就擦破急促的雨声尖锐地响起来。

“喂,延延,”封毅问道:“你在哪儿?”

“哥,”许延欣然轻笑,欢快的嗓音穿越浓重的夜色:“你一天都跑哪儿去了?又不开机,”不满的抱怨掩不住雀跃兴奋:“我朋友今晚开化妆派对,马上开始了,你也来吧?”

“化妆派对?”封毅失笑:“那怎么不早说呢,我现在还在家门口,哪儿来得及准备?”

“没事儿的,我跟他很熟,道具人家可以提供。”许延不住怂恿:“来玩玩嘛,派对开到午夜,到时陪我一块儿坐船回家啊。”

“……好吧,在哪里?”封毅无奈问道:“怎么走啊?”

“你打车到南湾港,那儿有渡轮到南风岛,15分钟一班,”许延开心地说:“我在岛上码头等你,快点啊。”

“好。”封毅按停通话,紧接着发了三个数字短信,慢慢合上手机,揣回兜里。

二十二点五十分,南风岛码头。

时间已晚,乘船的客人并不多,许延披着件黑塑料雨衣,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嬉笑着迎向四处张望的封毅:“哈,认不出我了吧?”

“呵,”封毅忍俊不禁:“你穿成这样,谁认得出啊。”

“嘿嘿,走吧。”许延拽他一把,径自带头走向住宅区。

“是什么朋友啊?”封毅见他熟门熟路,问道:“你经常过来?”

“嗯,是呀。”许延带着他拐上麻石小路,一路向南,走向边缘一栋四百平方左右的花园别墅:“到了你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来的?”封毅纳闷儿地问:“怎么没听你说过?”

“嗯……”许延蹙眉回想,一会儿就不耐烦地嚷嚷:“忘了,反正来过。”

说话间两人到了雕花黑铁的院门边,看门的正是刚才那个船妇,已换上了米色整洁的常服,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引着他们走进宽敞的主厅。

客厅布置华美而优雅,并无特别之处,玻璃窗上贴着淡彩琉璃胶膜,音响反复回放着圣歌般肃穆的乐曲。里面影影绰绰、或站或坐,聚了十来个客人,全都身穿黑袍头遮面罩,看身段大多是年轻人,有男有女。许延脱下雨衣,立刻有两个身穿米色类似制服衣服的男孩迎上前,一个恭谨地接过他俩的雨具,另一个含笑说:“两位先生,请跟我上二楼沐浴换衣。”

“沐浴?”封毅诧异地问:“派对要搞那么复杂吗?”

“今天的主题是圣诞,”男孩微笑着耐心解释:“所以要沐浴净身,其他客人也一样。”

许延低声说:“主人比较讲究,玩得很认真的。”

“哦,是吗。”封毅一笑,表示理解。

二楼一共有四间浴室,两两对门而设,男孩指引着他俩各进了一间,恭谨地解说:“要更换的服装,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浴室里躺椅旁的小台子上,两位先生净身后,请将随身物品和衣服,一同放在台子上,我们会为您妥善保管,派对结束后交回。”

封毅走进浴室,闩上门,打开淋浴随便冲了下,抹干身体。睨着台面上那套雪白的分襟丝质长袍,丢开浴巾,拎起来,抖开,披到身上。

门口的男孩见他开门,立刻礼貌地点点头,拿着一个透明有拉索的胶袋,将他换下来的衣物小心叠好,连手机和钥匙等随身物品,一并放进去。这边弄完,许延也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两人相对失笑,封毅说:“怎么就咱俩穿白的?其他人都是黑袍子?”

“先生还不知道吧?”之前帮他们收雨具的男孩这时也上了楼,弯下腰小心为他系好腰间的缎带:“两位今晚是派对的主角,”那男孩一脸艳羡,虔诚地鞠了一躬:“神之子。我们和其他客人,都是您忠实的影子跟仆从。”说罢微笑着站直身:“请两位随我去用些餐点,派对半小时后开始。”

“好,”封毅牵着许延,跟他一道走下楼梯,饶有兴味地问:“圣诞,具体内容是什么?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吧,免得待会儿手忙脚乱,扫了其他客人的兴致。”

“净化黑暗,”男孩目光流转,嘴角含着一丝柔媚的浅笑:“十二点整……”

“在最黑暗的夜晚……古神的血液……虔诚的信徒……黑色羽翼……”许延断续接上去,猛地大睁双眼,闪现出亢奋热切的光芒:“哥,我快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封毅随口问,揽住他的肩走进餐室,接了杯矿泉水:“喝点水吧,你嘴唇有点发干。”

“想……奇怪,”许延接过胶杯:“我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了。”

陪他们下楼的男孩随伺在旁,凝视着他俩的目光微微垂下,嘴边抿着浅笑:“神之子降生于末世,用圣洁的鲜血净化黑暗,为宇宙万物带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