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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他不是气博老板,而是气他平日里当成宝贝疙瘩宠爱着的张寡妇。自从他上了张寡妇的身子之后,张寡妇慢慢的死心塌地的跟了自己,而且对自己温柔体贴,悉心服侍,总让他感觉到张寡妇那一颗原本属于知县许如海的小心肝儿已经彻底的属于自己,也正因为这样,在原配夫人黄脸婆壮烈牺牲之后,他才没有顾忌张寡妇以前偷过汉子不守名节的风流名声,听了马六的建议娶回家来做了自己的老婆。原本自己也打算这辈子就这样儿了,好好跟张寡妇过过小日子,又机会再生个儿子或者姑娘也行,可这张寡妇放着好好的日子不想过,居然背着自己在外面勾搭野男人,还差点儿把一顶硕大的绿帽子不偏不倚的扣在自己的脑袋瓜子上。丢人哪!败兴啊!幸好还没等他们干出真正龌龊的事情来就被自己及时的发现了,要不然每天顶着个绿帽子,被人背后里说成活王八,那还不一头撞死啊。

陈二宝不明白张寡妇为什么要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自己对她还不够好?不可能,身边的人哪个不说她张寡妇上辈子积了大德,掉进了福窝窝呀。难道自己那玩意儿不厉害满足不了她的欲望?也不可能,陈二宝自信自己的实力,他觉得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以前每次行完房张寡妇都是一脸满足的痴迷样,也没见她抱怨过呀。或者是看上姓博的小白脸儿了?陈二宝想想,摇摇头,这不可能,就姓博的那一张白刷刷的脸,长得跟糊窗户的纸似的,上面还挂着不成比例的小眼睛和薄嘴唇,也不属于帅的那个类型,也不属于猛男的那个类型,有哪个姑娘能看上他啊。要么是姓博的那家伙厉害?也不可能啊,按姓博的话说,他们两个还没干那个事儿,再说了姓博的裤裆里挂的那个玩意儿自己也看了,基本上属于被鄙夷的毛毛虫的样子,也不至于能强到拿儿去。因此,陈二宝彻底的郁闷了,他找不出任何足以使张寡妇背叛他的理由来。

陈二宝回城之后没有回家,他懒得和张寡妇再生上一肚子的气,他直接去了天香楼,二狗在那儿给他提前定好了老鸨子新买的姑娘香草。这香草十五六岁模样,长的清清秀秀,本来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可惜他爹死后,后娘一直容不下她,加之生活日渐窘迫,就把她卖到了天香楼,换了五十块银圆,还是一个没开苞儿的雏儿。老鸨子本来想靠着她狠赚上一笔的开苞费,可惜来下定的是保安队的陈二狗陈队长,结果看在陈队长凶神恶煞似的面子上,实在没法儿提钱,心里着实心疼了好久。陈二宝是带着满腔的欲火进去的,他想把对张寡妇的愤怒发泄在这个小窑姐儿身上。可陈二宝刚进房门就看见香草雨带桃花的一张脸,他一下有点愣,那是一张还显着幼稚的脸,陈二宝突然觉得心很痛,莫名其妙的痛。他觉得那一张脸充满了天真和可爱,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站在那里不忍心有下一步的举动。就在他发愣的一刹那,香草扑通一下跪在陈二宝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只吧嗒吧嗒的掉眼泪。陈二宝愣愣的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刚才还在熊熊燃烧的欲火在这吧嗒声中被一个小女孩儿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淹没掉。

陈二宝就像吹饱了的气球突然被放了气一样瘪在那里,他感觉自己体内已经没有任何肮脏的东西,他不能对这个可爱、可怜的小姑娘做禽兽一样的事情,他不能把对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的愤怒发泄在这个和他没有任何过节只是因为穷困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被卖到这里被迫出卖自己身体的小女孩儿身上。她还小,比自己小着十几岁,应该有一条正经的路子让她去走,应该过天真烂漫的生活,今天只要自己碰了她,她以后就只能在这窑子里讨生活了。他想到了黄脸婆,那个曾经给他带来厌恶的女人,在遭遇土匪的时候居然能为她那不可能被糟蹋的贞节拼了性命,他觉得她很伟大,他觉得自己再怎样也不应该输于自己的女人。他不想高尚,可他也不愿意卑微,多可怜的小姑娘啊!她就这么跪着,一句话也不说,仅仅用脆弱的眼泪来保护自己的贞洁,可谁又能知道她的心里有多苦呢?

愣了良久,陈二宝终于缓过神来,上前扶起跪着的香草,就在他碰到她胳膊的一瞬间,香草的身体猛烈的颤抖了一下,大大的眼睛里露出巨大的惊恐。在被卖到天香楼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毁了,她无力去反抗,只能在恐惧中默默承受。她感觉今天就是她将要被毁掉的时候,而毁掉她的将会是眼前这个比自己大着十几岁的男人。当这个男人进来的时候,她就不由自主的跪下了,她知道这一跪并挽救不了自己悲苦的命运,但她要用这一跪来为自己即将失去的贞洁做最后的挣扎,在她的心里没有反抗,只有挣扎。当陈二宝要扶起她的时候,香草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她绝望了,她觉得她微不足道的挣扎已经完全被摧毁,即将等待她的只有像小鸡一样任人折磨了。

就这一颤抖,差点把陈二宝的眼泪抖下来,除了黄脸婆悲壮死去的时候他眼睛潮过一次,自他记事起这二十多年来,他还没哭过。他赶紧转过身去,深深的呼吸了两口。他不敢看香草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里也快溢出了泪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的脆弱,但这种脆弱他是不会让别人看到的。

第二十二章  天香楼赎身

  陈二宝深吸了一口气,将快要溢出的泪水默默的咽回了肚子里,男儿有泪不轻弹,陈二宝心里苦笑,今天这是怎么了,本来是来嫖妓的,可现在却一点儿欲望也没有了,不过心里倒也清爽了许多。陈二宝觉得自己即将被可耻的欲望拖向堕落之渊的时候,是现在这个跪在地上流着眼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及时的拯救了自己。是的,我不应该这样,就算张寡妇真的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情来,自己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陈二宝庆幸自己的及时醒悟,也庆幸自己没有伤害这个可怜无助的小姑娘,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渐渐的有了顿悟的微笑。

他转过身,香草依旧在地上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不断涌出悲伤的眼泪,那泪珠儿滴在陈二宝的心上,一揪一揪的难受。陈二宝忽然在想,自己没去碰她,可她毕竟被卖到了窑子里,或早或晚的,总会有一个人糟蹋了她的身子。该怎么办呢?陈二宝沉思着,香草漂亮的大眼睛挂着眼泪不断在他的脑海里浮现,陈二宝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已经被这小女孩紧紧的扯住了。陈二宝觉得这是一种缘分,虽然这种缘分来自于一个嫖客和待嫖姑娘之间莫名其妙的感觉,但陈二宝不在意,他似乎在内心深处暗暗的下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带出这个充满淫秽和肮脏的地方。

二狗!陈二宝转过身,大声叫道。

二哥,什么事?二狗跑过来站在门口。他随陈二宝进了天香楼之后,就一直守在楼下。

陈二宝打开门说:你去把老鸨子叫来,我要赎香草。

啊?二狗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那里。同时愣住的,还有依然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的香草。

快去啊!陈二宝大声命令。

二狗摇摇头,跑下去了,他不明白陈二宝唱的是哪出戏,但他知道陈二宝说什么他就应该照做。不一会儿,老鸨子就跟在二狗身后屁颠屁颠的上了楼。

二爷,老鸨子发着嗲:是不是这个小蹄子不合您胃口啊。

我要给她赎身,陈二宝冷冷的说。

啊?老鸨子脸上有些阴情不定,买香草她花了五十块大洋,本指望着将来把她捧红了,能赚个五百块,五千块的,可照现在的情形,怕是没多大指望了。

你开个价儿吧,陈二宝说。

这…老鸨子的脑袋瓜儿在飞快的转着,陈二宝是保安署的主任,自己吃的这碗饭多半还得靠着人家,可那五十块大洋总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扔了吧。老鸨子思前想后,既不想白白的拱手相让,又不拿捏不准到底该报个怎样的价码儿。难那!往常要是遇到客人要赎手下的姑娘,那老鸨子都要憋足了劲儿的狠坎上一把,把这姑娘最后能带给她的利益最大化,可今天不一样啊,到底要多少呢?

想了半天,老鸨子终于咬着牙伸出一个手指头。一百块,相对于往常被赎的姑娘来说,要少了许多,何况还是个没开苞的雏儿,怎么着也值这个价儿,自己不至于亏,而且对陈二宝来说一百块也是个容易接受的小数字。

一百块?陈二宝象征性的确定了一下。

二爷,老鸨子脸上挤满了假假的笑容:这点钱对您来说还不是…

老鸨子没说下去,也不敢再往下说,冰冷的枪管已经顶到了她的下巴底下。

多少?二狗用枪顶着老鸨子问:你再说一次?你咋不拿把刀去大街上抢呢?奶奶的,你就不怕老子烧了你这破窑子?

老鸨子豆大的汗珠子呼啦啦的从她那张打着一指后粉底的脸蛋上滚落,一时间慌的没了主张。

算了,二狗,陈二宝摆摆手,就依了她,明天你把钱送过来。

回过头,他拉起跪在地上的香草,说:姑娘,你已经自由了,赶快回家去吧。

香草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眼前这个原本令她恐惧的男人解救了,她自由了,她不用再担心自己被糟蹋了。香草扑通一声又跪倒在陈二宝身前,也不说话,涌着泪珠儿咚咚的磕起头来。

陈二宝赶忙扶起香草,抚摸着香草黑黑的头发,说:走吧,回家去吧。

猛的,陈二宝好象想起了什么,扭过头来对还愣在那儿的老鸨子说:你看你造的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