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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告辞?那不成!她一个箭步冲向前。“我跟你走!”

他嘴一闭紧,抬头挺胸便走。

在她前面走着走着,他心底的疑惑愈来愈大。偷觑这一路上蹦蹦跳跳没个安静,拈花惹草,甚至对每户紧闭的门扇都能踮起脚凑上去瞄一眼的她。她活泼得离谱,难道一夜之间,真能把冷冰冰的木头美人变成没一刻安静的聒噪女人?

不知道他的名字,又见他一路盯着脚尖走路,苏映心闷得慌,她一定得想出办法来,至少得探听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喂!”她扯扯一径朝前走的男人衣袖。“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他默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她曾当众对他出言不逊,居然说不记得他的名字?究竟她玩的是什么花招?“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加重了中央那个“你”字。

“我叫苏映心,同学和死党们叫我心心,家人和姊姊、姊夫叫我心儿。”想到家人,她的心中流过一阵温暖。

“你还有父母高堂,兄弟姊妹?”他大惊。

“怎么?你没有兄弟姊妹吗?我有两个哥哥,他们都是顶尖的医生喔,我姊姊早已名花有主,上个月才刚添了个宝宝呢!”她愈说愈愉快。

他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矫揉造作的痕迹。她竟敢坦白招出她有“死党”的天大机密!

连名字都……“我叫卫寇。”

“卫寇,卫寇,很有男子气概的名字喔!”

她居然称赞起他的名字!要是给佟磊知道了,他到底还要不要活?但是,经过昨夜那件事后,难保佟磊还会留她在这里。

“卫寇,你采那么多曼陀罗茎做什么?”那竹笼里的一堆草根是她早就想问的问题,此刻看他神色似有松弛,下颚线条放柔,她才赶紧把问题甩了出去。

他又一惊。“你看得出这是曼陀罗茎?”

白痴才看不出来,也不探听她是什么世家出身的?

当然,她绝不会把这话诉诸于人的。“明朝中叶药物学大师李时珍在他撰写的《本草纲目》卷十七曾提过:‘需要割疮炎的病人可用热酒调服三钱的曼陀罗花,有麻醉效用。’”

卫寇终于停下步履,卸下他一直背负着的竹笼。

“还有呢?”他被勾出了好奇心。

“还有,曼陀罗花性喜热带至温热带地区,这里稍嫌冷寒,并不是很容易繁殖,如果你是找来当药引而非繁殖,就无所谓了。”

卫寇不相信她识字,而且见过他祖师爷李时珍花了大半生工夫撰写的《本草纲目》一书!这本珍贵的医药书典别说他,就连他的师父瞿九思(李时珍的弟子之一)也不曾完全看遍,更何况他师祖花了二十七年心血岁月完成的《本草纲目》原稿献给朝廷后,在万历二十五年的一场大火中遭回禄祝融侵吞,坊间只剩小字金陵本,她一介女流又怎懂得这许多?

“还有,这紫背金盘可治跌打伤;三白草可治脚气风毒……还有,哎,是桑椹耶……”她掏起一枝野生桑枝,枝梢挂满红艳紫湛的桑椹。“你知不知道桑椹治什么?”

她不客气地摘下枝梢的椭圆形桑椹,毫无淑女风范地放进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治什么?”他没意会过来,老实被她的吃相吓得愣了愣。

“治饥肠辘辘的肚子虫呀!”她笑他笨,笨得可爱。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他几乎要相信她了。

“怎么?你从来没吃过桑椹吗?其实我也十几年没吃过了,小时候只在我外婆家的后山坡见过。”

“够了!告诉我你到底在计划什么阴谋诡计?别把我当耗子耍!”他不相信她,包括她的人,她的话,她的一切一切!

映心不禁错愕。他前一分钟还好好的,下一分钟却又换口冷梆梆的面孔。“我吃了你的桑椹,你在生气?”

天晓得他哪里是这么小器的人。“回答我的问题!

这些药理常识是谁告诉你的?“喔!原来是这样。“当然是在学校学的,如果你问的是药草知识的话,我绝大部分是从我老爸那儿偷学来的。”

她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他们的资料中记载,她三岁失估、五岁被福王收留,其后的十六年岁月完全是在福王府长大的。“你不要再跟我演戏了!你到底有何意图?

何不干脆说出来!佟家寨里不会再有人上你的当了,素靓姑娘!“他屏着冒上来的怒气,心想自己干么一时心软怕她跌断腿,滥充好人!管她会不会跌断什么,反正她早在昨晚就该死了。

苏映心无法不感受他那全身紧绷的怒气和眼中陡盛的阴猛,尽管他没有做出任何令人感觉威胁的举动,他眼中的怀疑、不置信以及冰冷还是伤了她。

她的眼凝注骤然迷漫的盈盈泪光,不是伤心,是气愤难平。“我演戏?你当我演戏?

我还真巴望它是一场梦中戏!戏若落幕我就能清醒过来,回到我的世界去!

我恨死这幢鬼域似的宅子!没人气、没电视、没游乐器,他妈的!连最起码的卫浴设备也没有;我要我的TZR250,还有该死的!这里连件像样的衣服、牛仔裤也没得穿,还有……还有这该死的长头发老害我绊手绊脚的,那个神经的什么‘素靓’,大热天留这一把累赘之至的头发!“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最该死混蛋的人就是你!你把我当成了什么样的女人?我叫苏映心,你该杀的,口中说的那个女人是这副臭皮囊,不是我!你到底懂不懂?白痴!“她那脏话连篇的一席话冷冻住卫寇眼底的自以为是,他打出娘胎还没见过能把脏话说得义正辞严,连个螺丝都没吃的女人,就算他执意认定她是演戏吧,这戏也未免演得过于真实了!

好半晌,他才鼓足勇气说。“或许——你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听他语气中并没有嘲讽的成分,她撇撇嘴。“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你晴时多云偶阵雨的脾气。还有啊,你们都不吃饭的啊?我找不到厨房,呃,我的意思是我在外头跑了半天,找不到一点可以止饥的东西。”刚才下肚的那些糕点经过这番折腾,早不知消化到哪里去了。

她可真是坦白,理直气壮得很,而且没有半点忸怩害臊的神色。卫寇隐隐有股直觉——她似乎真的是另一个女孩;那个叫“苏映心”的女孩。如果是真的,那古素靓呢?

那拒人千里之外,永远面无表情的木雕美人又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牵涉范围太广了,在目前情况下,他无法思索出什么结论来,他必须先安顿好眼前这人才是。

不安顿也不行了,他招架不住她。“你当然找不到厨房,厨房设在主屋的东南侧,那边是风尾,比较安全。”

“你的意思是说——”难不成吃顿饭还得千里迢迢跑上老远的路?她还未及说出她的疑问,他就接腔了。

“我的意思是你先回主屋,随后我就叫人把你需要的东西送过去,好吗?”这次,他是真真正正以对待苏映心的礼貌对待她了。

“这宅子还有人吗?”如果有的话怎么可能全像说好了似地一瞬间跑个精光?

“佟家寨呈方形,周长四百公里,位于滴翠峡上游,有东、南两城门,城门各筑城楼,城中心建钟鼓楼,城外有护城河,主体建筑有三重,第一重为校阅广场,中央为议事厅,第三重为主屋,至于南北两翼则另有他用。你住的屋子属于第三重,是佟家寨中最隐密最安全的地方,下人若没有经过召唤是不准进人的。“滴翠峡上的佟家寨固若金汤,就算知道了地形和建筑物分布,外人仍无法越雷池一步,单单城门上四垛箭楼就足以遏退不长眼睛的宵小了,更何况寨中还有三十六飞骑大将镇守。

“那你不是下人喽?”她听得仔细,在心中替这座(其实应该说是座碉堡比较妥贴)

画出一幅蓝图,她没机会见过真正的城堡大到何种程度,但单凭她今天逛了一大圈还走不出内院,再加点想像便不难了解它庞大到何种程度了。

“应该不算是吧!”他有些神秘。

看也不像。他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没见半个人阻拦过他。“那么,你一定是佟家寨的主人了?”她的眼睛突地一亮。

他开始觉得跟她谈话挺有趣的。“我姓卫。”

她骨碌碌的圆眼飞快转动,又猜:“你是佟家寨的医生……药师对不对?”

他不得不惊讶,不得不佩服,佩服她的灵思聪敏,若非方才已存她有奇怪身份的可能,这会儿必定又要怀疑她意在打探佟家寨的内部消息。

“哈,对了!”她由他赞许的眼光中知道了答案,不过,她的好奇心可还没得到满足,她还得把自己身处的所在地弄清楚才行,尤其这“佟家寨”三个字听起来像个强盗窝似,她怎能任自己流落在这不明不白的地方!

“卫寇,你告诉我,‘滴翠峡’位于什么地理位置?”

她非常好问,往昔的古素靓绝不可能问这她已了若指掌的问题。“滴翠峡、双龙峡、龙门峡又称巫溪,巫溪源于川、鄂交界的大巴山麓。”

巫峡?巫溪?那滴翠峡岂不是位于陡壁赤黄、绵亘数里,高逾百丈的高峰奇顶上?

“你能不能再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代?”

见她的语气明显地消沉下去,有气无力的,难道她想到了什么?“今年乃顺治五年。”他说。

“顺治五年?天哪……换算过来差不多是一七三二年左右,一七三二年?我从一九九五年回到顺治五年的满清大皇朝年间,为什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