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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她看着他的眼惊恐放大,仿佛他突然间化为一头噬人的怪物。她一直认定自己该这么做,也一直坚持这么做,而今他却潜入了她的思想,想要挖掘她不愿碰触的真实。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要——”她不住往后退。

“别欺骗自己……”方擎想碰触她的手,试着安抚她,却被她一把挥开。

“走开!”她握紧拳喊。

她是真心想要走考古这条路的,绝不是为了哥哥和爸爸而牺牲的!她想说服自己,却发现她控制不了思绪。不知所措的潘若瑀只能往后狂奔,想逃离将她逼到无路可退的他。她怕,怕那种呼之欲出的蠢动感,像在说她过去的努力都是在牺牲忍耐,不是出于她的自愿。

“该死的!”方擎低咒,急忙追了上去。在一片黑寂的沙漠中,要是失了她的踪影,就是精谙沙漠如他,也无从找起。

狂乱的潘若瑀当然比不上他的脚程,方擎飞身一扑,将她压制身下,任她怎么用力挣扎,也不放手。

听着她的哭泣声,感觉身下的她害怕地颤抖着,方擎自责不已。他太操之过急了!但无计可施的他只能将双臂收得更紧,气恼自己无法安抚她受创的心。

慢慢地,她的泣音渐歇,转为断续的抽噎,激动的挣扎也平息了下来。再过了一会儿,方擎微撑起上身,发现她已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来不及滚落的泪。他坐起身,轻柔地帮她拨开被泪湿贴在颊上的发,为她拭去泪痕。

“你不自己卸下这沉重的包袱,没有人帮得了你的。”他对着她喃道,仿佛睡梦中的她听得见他的声音。

沉入梦乡中的她是不会给他回应的,方擎静静地看着她美丽的脸孔,幽然喟叹,然后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缓步朝营地走去。

随着旭日东升,阳光普照,热力四射。

潘若瑀坐在帐篷内,强忍着闷热,却还是踯躇地不肯出去。宿醉的头痛让她的眉头深锁,虽然这种感觉让她痛不欲生,但此时还有另一件更烦人的事困扰着她,让她无暇理会宿醉所带来的不适。

是谁说在喝醉酒的翌日醒来,通常都会记不得自己在发酒疯时做了什么蠢事的?潘若瑀抚额呻吟一声。为什么她就偏偏记得一清二楚?

早上才一睁开眼,昨晚的情境就像电影倒带重播似地,一幕幕清晰地在她眼前掠过,让她联想迷迷糊糊地把那一段当成梦境看待也没办法,因为记忆太过清楚,清楚到连她也无法哄骗自己。

天!在昨晚之后,她要怎么面对方擎?她将脸埋入掌中,希望在此时此刻最好有一架飞机坠落,当场把她撞死算了。她为何会将那一段往事对他提起?就为了换他长发的秘密?那值得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那件事对她而言一直是一件禁忌,随着成长,人们也越淡忘,周围知道这件事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有时候、有些事情,即使没有别人在旁提醒,也永远无法忘记,就联想将回忆抹擦得模糊一些也没有办法。

之前就因察觉到暗生的情愫而气氛尴尬,如今,她又将深埋心底的过往向他提起——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她昨天为什么要喝酒?潘若瑀懊恼地低吟,却都已无济于事。

“你要是再不出来的话,很可能会被闷烤成人干。”此时,方擎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看着那映在帐上的影子,她知道再躲下去也是无用,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总是要与他面对面的。一咬牙,抱着豁出去的心理,她将帐篷内的行李一把抓起,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把东西拿过去一点,我要收帐篷。”方擎连看也没看她一眼,随手一指,就走过去开始拆帐篷,手脚俐落地收拾着。

手上提着睡袋和背包的她微愕,盯着他忙碌的背影,无措地站在原地。

方擎用力一系,将帐篷卷好,一抬头,看到她还站在原地时,皱起了眉头。“我帐篷都收好了,你怎么还呆站在那儿?不快点出发的话,待会儿你就会热得不想走了。”说完,他把捆好的帐篷往肩上一背,朝系骆驼处走去。

潘若瑀只能一直呆怔着,好半晌还无法找回自己的思绪。

怎么他的反应像没事人一样?更甚者,远比之前躲避她的态度好上许多,又回复到初见时那种直言不讳的轻松言谈。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在知道了这件事后,还能如此自若,他甚至苦苦逼着要她正视自己……思及此,潘若瑀心一凛,不敢再回想下去,赶紧将思绪捉回,深怕又诱出她极力想逃避的真相。

难道,昨夜那场酒后吐真言的闹剧才是她的事,而她忘了真实发生的事,反将梦境当真?潘若瑀拧眉,头痛欲裂的她也开始迷惑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也未免太夸张了些,比海市蜃楼的幻影还要叫人不可置信。到底何者是真,何者是假?虚实之间,她无法分清。

将一切物品都紧紧地捆在骆驼身上后,方擎转身,看到她兀自苦思的模样,让他不禁莞尔。昨晚会如此逼她,是因为乍知这个消息的他一下子乱了方寸,不愿见她就这么沉溺于罪恶感中,才会躁进地反将她逼得崩溃。冷静下来后,他就很明确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感情总是使人盲目,分寸难走。感情?这个突然冒出的字眼让方擎忍不住挑眉,而后温柔一笑。是啊,在这片无情的荒地中,他发掘了情。但,是错觉?还是真实?他竟逃避地不想去探究。

错觉又如何?他要如何叫自己清醒,放任她背负过去的伤痛,在自我折磨中游走?真实又如何?尽管在这里他们心灵相系,但到了现实世界呢?飘泊的他和有着普通生活的她,会是适合的吗?

望着她缓步走向他的身影,方擎唇畔噙着一抹浅笑,自嘲又带着温柔。自从遇上她之后,让他无法控制的事就一一地接踵而来,他的精明不再,如今,也落到了逃避的地步。但不可思议的,他却喜欢这种感觉,不愿想太多那些会让他却足不前的现实考量。

至少在这些日子里,就让他暂时漠视自己的理智,狂放体验对她的感情吧!

又是一天过去。潘若瑀抬头望着转为暗紫色的天空,悄声地叹了口气。

在沙漠中,时间像迟滞又像是飞快。在行走间,只觉单调枯燥,时间过得缓慢;但蓦然回首,才又猛然惊觉,这样日复一日的举动,已走过了恁多的天数。

这一路上,他们遇上了不少商队和游牧民族,一面搜集她所要找的资料,一面修正寻找那一支阿拉米人正统后裔的方向。在追寻途中,有时有出乎她预估之外的惊喜斩获,但也有一无所得的时候。

经过一番思考后,她已经非常确定那天她是真的对他说了那段往事。但最让他想不透的一点,那晚曾逼着她正视自己的他,却完全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她抬头望向星星开始显露的天空,拧起了眉,对这样的情况根本完全不得其解。

看到点点星子微微闪烁,她突然发觉,她几乎是每天都会看着天空发呆的。这也怪不得她啊,在这空阔的沙漠中,很容易使人多愁善感的!她甩甩头,决定不再自寻烦恼,既然他要故作不知,那她也乐得做只驼鸟。

潘若瑀转身,往驻扎的营地走去,想到待会儿所要做的事,不由得眯起了眼笑,刚方的郁闷一扫而空。

今晚停留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绿洲。这是一个移动性的绿洲,会因水源的丰盈或缺乏而存在或消失,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它的规模实在过小,所以大型的商旅和游牧民族都不将它看在眼里,不会将它视为停留的据点。

也因此,他们才能独享啊!潘若瑀越想越雀跃。

以往在绿洲因为杂人太多,她只敢掬水净脸和清洗手脚,虽说在这种干燥的气候之中并没有那种汗湿黏腻的烦恼,她也知道在这种地区就是得入境随俗,可是她还是渴望着能好好地洗一次澡。

终于,今天能让她如愿以偿,她只要和唯一的闲杂人士——方擎约法三章,就可以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沐浴之乐了。一直到潘若瑀走到火堆旁坐下时,脑海中还不住想像着待会儿可跃入池中一尝睽违的清爽,脸上的笑意不曾稍减。

刚从池旁装满水走回营地的方擎,一眼就看到这副情景。他摇头笑笑,他很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要一个在水源丰沛地区生活惯了的文明人,过这种缺水生活,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他当初刚来时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适应。

会渴望洗澡的念头,这也无可厚非,不过很遗憾地,今晚却不能如她所愿。他走到骆驼旁,将水壶系在上头,为之后的旅行做准备。然后拿起其中一只水壶,走到火堆旁,递给她。“趁着可以随时汲取时,喝点水吧!”

“谢谢。”她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兴奋的心思早已飘离,斟酌着该怎么向他开口请他避开一事。营地虽然离水池有点距离,加上天色暗,能见度不高,但还是事先说好比较保险。

“今晚不准下水。”突然,方擎淡然的口吻残忍地粉碎了她的计划。

“什么?”满脸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潘若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还没开口,他怎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而且还不准她去做?

告诉她她刚才听到的只是风声,不是他在说话!水池近在眼前,她只是想洗个澡而已,并不是什么多缘木求鱼的无理要求,老天爷,千万别连这点小小的愿望也不让她实现——潘若瑀在心里不住祈祷着。

“我说今晚不准下水。”方擎扬眉,直奇Qisuu.сom书视她的眼,缓缓重复道,说得既清楚又简洁,让她想听错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