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某一天的新闻里,传出一条轰动的新闻——

“……乔氏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今晨突发心脏病被紧急送进医院,目前情势尚未名了,据悉乔氏公司一切事务很可能由其独生女接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近日乔氏和唐远相互争夺的一起并购案,据业内人士透露,唐乔两家婚姻正面临破裂……”

兵戎相见(2)

“乔小姐,令尊是典型的过度劳累引发的心力衰竭,慢性心衰一般是不会突然发生的,而且病情发展得较为缓慢,再加上心衰病人表现出来的症状没有特异性,所以心衰很容易被患者忽视。令尊劳动强大过重,心理压力大,积重难返,所以才突发了昏厥症状。”

穿着白袍的医生语重心长:“乔小姐,我不得不建议令尊放下工作进行调养,否则一旦到了药物不能控制的地步,可能会引起极其凶险的心脏性猝死。”

……

犹言在耳,字字刺痛她的心尖。

乔语晨靠在病床边沿,紧紧握住父亲的手。诺大的病房,只有输液管一点一滴液体滴下的声音,寂静得让人胆战心惊。

每个女儿心里的父亲都是神圣且强大的存在,伟岸不可动摇,仿佛任何力量也不能将之摧毁。她从小目睹这么多年来乔家经历的风雨,尽管凶险却依旧气势恢宏,这是她的爸爸一手撑起来的一片天下。无坚不摧,气势逼人,就像父亲这么多年给她的记忆一样。

而现在,一个从不认输的强者忽然倒地不起,乔语晨在目睹父亲倒下的那一刹那,刻骨铭心地记住了一种名为触目惊心的滋味。

父母曾经是她可以依赖的全部世界,而现在,她只剩下爸爸还在身边。父亲在她眼前硬生生倒在花园里的那一刻,全世界轰然倒塌的绝望和空洞,让她失声叫了出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父亲倒下了,她怎么办,由他撑起来的天下怎么办。

这一年,她二十六岁。在她二十六岁的这一天,她被汹涌的现实推向了残酷战争的第一线。

一声敲门声过后,四个穿着深色西服的中年男人小心推开了专属病房的门,安慰性地唤了声:“语晨。”

乔语晨缓缓抬头,眼睛有点肿,看着眼前的几位熟悉的人,点点头示了意。

在场的四位,正是乔氏的最高管理层核心。首席财务总监、首席运营官、首席风险总监,以及董事会秘书。共同组成了强大有力的指挥层,乔氏首席执行总裁的心腹重臣,就是他们四个。

乔语晨很有觉悟,终于开口:“我需要做什么,请尽管说。”

听到她这么说,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我们本来以为……以你和唐远的关系,要你答应不容易。”

“不会有那种事出现,”她淡定道:“我是唐家人没错,但在这之前,我首先是乔家人。”

众人信心大振。她的立场,简直性命攸关。

“语晨,你应该大致了解我们现在手上正和唐远争夺一宗并购案,”财务总监开口,语重心长:“说实话,我们输不起。”

乔语晨心里一紧:“……什么叫输不起?”

董事会秘书把资料翻给她看:“每个公司都有软肋,我们也不例外,乔氏不是十全十美的,为什么我们非要石氏不可?因为以它的精巧实力正可以堵住我们软肋上的缺口,这就是我们输不起的原因之一。”

“第二个原因是,”财务总监翻了下手里的数据资料,抬头直视她的眼睛:“这宗并购案付出的成本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如果最终仍然以失败告终,我们将付出很沉痛的沉没成本。”

“所以,我们只有两个选择,”首席运营官把结果告诉她:“我们知道你和唐远现任总裁的关系,所以,你可以说服他放弃,只要唐学谦不再插手,我们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第二,就是我们和他正面对抗,用各种手段攻击,包括商业间谍等等暗部活动。”

乔语晨没有犹豫。

“正面进攻吧,”她一锤定音:“我爸爸从来都不向对手屈膝退让,所以我也不会。”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天际,火红色烧成一片,就像鲜红的血。

管家敲了敲门,走到她身边,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语晨小姐……”

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让乔语晨忍不住抬头看他,“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不是,是那个……”管家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唐少爷一直在医院外,今天早晨就过来了,应该是看了新闻知道的,我们没有允许他进来,他就在外面等了一天……”

乔语晨一怔,刹那失了神。

他一直都在。

却没有可以进来的身份。

“叫他走吧,”她低下头:“这里没有他需要操心的事。”

要她怎么见他?她没有他那样强大的心理承受力。

维特根斯坦讲过,对于不能谈论的东西必须保持沉默。这是对的,因为我们有太多无力言说。在这样荒芜的境地里,感情不值一分。爱了又怎么样?爱情在这一切面前只成为了障碍,彼此无法听见彼此的心跳,即使听见了也无法懂得,懂得了也难以应答。

历代帝后的故事里,江山美人的权衡中,最终被抛弃的无一例外是女人。这样的故事虽然俗套,却生生不息,因为它现实。

她在心里对他说,既然你已做了决定,就请不要再引诱我背叛。

因为我爱你,而爱情不同于时间,它摧毁人,从内部摧毁。更莫测,更阴沉。

管家这下急了。

唐学谦。硬生生的三个字,就像他的人,看似谦和,实则固执。

“语晨小姐,”数不清这是管家第几次敲门进来,管家擦了下脑门上的汗:“已经晚上十点了,唐少爷还在外面,他说不让他进来也没关系,他一定要陪着你。”

乔语晨抬起眼,外面已经一片暗色。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浪费时间的人,而这一次,他又何必呢。

一个声音告诉她:你看,感情这件事真的没有道理好讲。它无关理智,甚至违反本能,聪明如他也无法逃脱这一种宿命。

乔语晨忽然心软,终于站起来,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楼下那个孤寂的人影立刻映入她的眼睛。

他靠在跑车门前,在夜风中沉默站立着,任凭冰冷的夜风吹动他风衣的衣角。这是一个很无奈很被动的姿势,曾经的他从不等人,现在的他却已习惯等她。

爱情穷途末路,劫数迫在眉梢,这是真的,看他的姿势就知道。

从曾经的居高临下到现在的仰视等待。

乔语晨终于拿起行动电话,开机,忽略无数条他的未接来电提醒,拨下他的号码。

“语晨?!”他的声音很快传来,夹杂着冬日的风声,有种凄厉的声效。

“学谦,”她站在窗口看着楼下的他,看见他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身形一颤的变化,于是她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只说得出一句话:“外面风大,回去吧……”

“我们谈一谈!”他很焦急,怕她就这样挂断他的电话:“爸爸病倒了我知道你很难过,让我陪在你身边——”

“我不要,”她略显快速地打断他的话:“我不能让你在我身边,不能让你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她低下头,“……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会说服我放弃,你太厉害了,你会让我反抗不了你。”

唐学谦一下子失了声。

良久,他问她:“……你已经认定,是我害爸爸变成这样的,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

长久的沉默充斥了两个人。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传入彼此的心里,像是一场拉锯战,只等一个苦果。

乔语晨终于正面回应他的话。

“学谦,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但绝不允许你动我爸爸一分。除非你退出,否则……我们资本市场上见。”

这一天之前,她只是乔语晨;这一天之后,她已经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是代表了身后整座恢宏的家族。

话已至此,一切明白无误。

她轻声说了‘再见’,正要挂断电话,却忽听得他一句:“等一下!”

她迟疑着握住了电话。

唐学谦的声音坚硬如铁:“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退出,也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字字坚硬,孤寂又温柔,在这一个深夜,终于倾泻了所有。

“……我只清楚一件事。”

乔语晨眼底开始浮现雾气:“……什么?”

他淡淡的笑了起来,柔媚而憔悴。

这就是爱情吗?汹涌时好像潮水,惊涛拍岸,令人心中悸动;一个转身,它却又不动声色地杀伤,似魅影般存在,暗箭伤人。

“……我下不了手,”他说,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弱点:“乔语晨,对你,我不可能下得了手……”

海阔天空(1)

自从那日在医院楼下和乔语晨通过电话之后,唐学谦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而是整整三天都去了另一家医院,守在石仲诚的病床前,默默不语。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以前常常这样,沉默不语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这是一种被现实训练出来的保护姿态,他在自我空间里悄然构建着各种防御政策,然后沉着出击。

可是,自从他把感情交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子过了。他失去了保护色,那个叫乔语晨的女子让他不再守得住沉默的底色。

第三天的晚上,唐学谦忽然站起来,走到病房的窗前,点一支很少抽的烟,于烟火中极目远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