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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因为魔虫「附骨」对于普通人而言只是吞噬肉体,但是对于修道人来说,更是一种痛苦的煎熬,因为年长的修炼让修道的身体内累积着从天地间吸取淬炼的精华,这些精华是「附骨」最喜欢的补品,它们会以比平常更加缓慢数万倍的速度啃噬修道人的肉体,那将是万倍于普通人的痛苦,如坠地狱般活生生的煎熬。

「咄!」清箴子实在无法忍受眼睁睁地看着陈堪继续受到这样的折磨,瞪着通红的双眼,扭曲的面容彷佛蕴含着不为人知的痛苦,手指坚定地并成一个剑诀,虚空向陈堪的身体斩去。出身玉泉山的清箴子亲眼目睹过太多同门的师兄弟因为不敌妖怪而被活生生摧残,那种痛苦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同时清箴子也悲哀地明白,动手扼杀被妖魔折磨的人的生命,使之就此解脱是最无奈的最佳选择,同情和无望的救治有时候也是一种残酷。

但是下一刻,清箴子却惊恐地发现体内的道力竟完全没有办法运用。

「真白痴,居然会在龙王结界里使用道术,玉泉山也不过尔尔。」一声轻笑犹如微风轻拂般从清箴子的耳边飘过,少年稚嫩的嗓音此刻听来更是刺耳异常。不过伴随着少年语声的,还有一道灰色疾影,原来是桀枭射出的一箭,那本是陈堪委托镇上的业余猎人们做给桀枭用来在山野中防身用的,剑匣小巧便于携带,且仅能射出三次,没想到首次开锋却被用在了陈堪的身上。

桀枭的箭并没有射向陈堪的心脏,而是端端正正地射中了陈堪的额心,不过可能因为桀枭年弱力小,那箭仅仅在陈堪的额心上蹭破了点皮就没有了后续的力量,缓缓掉落在满地的蛆虫之中。最令人诧异的是,甚至连林石镇居民因为无从了解桀枭放箭杀人的意图而愤怒的唾骂,都不曾使他动摇分毫。

陈堪,你无意间救我这妖王一命,我自然要还你一命,只是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就要看你的运气了!桀枭在心底默默地自语着,做为过去的妖界王者,虽然失去了力量和身体,但是属于王者的尊严却不曾被抛弃,至少桀枭承认陈堪这舍己为人的举动救了他一命,尽管陈堪并不知道桀枭的身份,也并不是完全为了桀枭,但是桀枭却认了这份人情,决定报答陈堪的这份恩情。

所以射向陈堪的那一箭并不是为了结束陈堪的生命,而是帮助陈堪解脱痛苦。因为那支箭头上早已沾染了真正的龙涎某尾正牌小龙的口水。

龙涎,在人间经常被用来形容药材的强大药力,例如能解百毒的「龙涎草」、能化解瘴气的「龙涎香」等等;也常常被修道人用来形容辟邪的宝贝,例如能够防止妖气入体的「龙涎石」、能够镇压魔物的「龙涎玉」等等,但是真正的龙涎,却没有人见到过,也没有人使用过,这不仅仅是因为龙在人世间从未现身,其实就算是神龙现身了,也没有谁敢攀上龙神尊贵的脑袋,要求龙神贡献口水。不过在其他仙魔世界,龙涎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凭着各界之间交错复杂的交际关系,自然也能弄到少许,何况龙王本人对于这种自产自销、永远不必担心缺货的外交物品,向来也没有什么吝啬的,不过龙涎的提供者向来都只是那些活泼可爱、出生不久、还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家伙们,别指望成年的龙族成员会贡献龙涎,就算是至高无上的龙王的命令也不成,这可是攸关面子的大事。

真正的龙涎常常被用来炼制阳性的丹药,无论是良药还是毒药,龙涎都有着强悍的助长药力的作用,同时因为龙族的本性最是阳刚,所以对于魔界、妖界、冥界这些以阴力为主的世界而言,龙涎无疑是一种同本性互相克制的东西,这就直接造成这三界的物种对于龙涎的排斥性,物种越是低等,这种排斥性越是强烈,而对于位于魔界最底端的「附骨」来说,龙涎根本就是超级大毒药,别说沾上,就是靠近也会令「附骨」变成残渣。

可惜在陈堪附近的人们都被悲情所笼罩着,谁都不忍心抬眼看陈堪被恶心的蛆虫吞噬的悲惨模样,否则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桀枭那支落在地上的箭的周围,那层层叠叠的蛆虫早就停止蠕动,仿佛突然僵硬了一般,而稍远些的蛆虫则正在努力地散开,只是碍于数量太多,加上不远处有一具傀儡被完全蛀空后崩溃了,更大量的蛆虫从傀儡中爬了出来,所以才遮蔽了这不起眼的一幕,不过这一切逃离不了桀枭的双眼,只是此刻桀枭更加专注的,是陈堪渐渐停止扭曲的身影。

即使仅仅是稍微接触了一点点龙涎,但是对于陈堪这种修道人来说,却比同时吞下百吨千年人参要补得多得多。灼热的龙涎气息随着血液的流动,向全身扩散开去,那些附着在肉骨经脉上的魔虫几乎是立刻死光光,简直比强力杀虫剂的威力强上无数倍。陈堪本来因为施法挡住泥石流而耗尽的法力也在瞬间得到了补充,新生的力量带着龙涎的气息在陈堪功法的引导下,迅速地走遍全身紫府十二重楼,冲刷着被侵蚀的躯体。一边修补破损的躯壳,一边将那些虫子从细微的伤口处,全数排出体外,只是半盏茶的光景,陈堪就由生到死走过一个轮回。

当陈堪收起功法慢慢走入神龙障的时候,那些还在一旁群情激动声讨桀枭的林石镇居民们,一个个惊讶得瞪大双眼,连本以为陈堪死定了的清箴子和鸿晓等人也无不惊喜交加。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围着陈堪七嘴八舌地问候着,心性脆弱的甚至拉着陈堪那被蛆虫钻得全是洞眼的衣袖,再度放声大哭了起来。在石林镇居民们眼中,如果老镇长是所有人的脊梁柱的话,那么陈堪就是大伙的主心骨,多少年来,林石镇遭遇的天灾人祸不算少,除了神龙障之外,陈堪始终如一地细心维护着这偏僻的山间小镇,人们都已经习惯了接受陈堪那温柔的呵护。

「莫哭,莫哭,看老道不是好端端的吗?」经年心如止水的磨练,让陈堪无论在心境上还是做事谈吐上都带着一个「稳」字,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能够逃过这必死的一难,只是隐约明白这和桀枭射出的箭有莫大的关系,但是他不急着去追根究底,而是选择先安抚这些激动的乡亲们,因为陈堪明白危机还没有完全过去。

「大伙先快各自回家,把被褥布料什么的都找出来,眼下这泥石流虽然被挡下了,但是村子也完全被埋在了地下,过会儿地下的瘴气就会升起来,大伙要用湿布将屋子的窗口门缝都仔细堵上,口鼻上也要缠上湿布,不然瘴气吸入立刻肺叶,日后这身子就废了都归置好了之后,大家都到老道的院子里去,一起商量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办,鸿晓你和子瑞他们,把小山先抬回去,顺便去个人到小山家把小月那丫头也接到老道那里去」陈堪有条不紊地开始指挥大伙,起先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村民们,立刻有秩序地散开去了,清箴子和鸿晓等人自然乖乖地任凭支配,而一旁的桀枭虽然没有插手的意思,但是也早早地从村民的怀里把敖彦抱了回去。

陈堪等人把重伤昏迷的铁匠小山抬回城隍庙的内院,迅速拔去小山背上的利箭,好在箭矢虽多但都不致命,小山之所以昏迷只是失血过多而已,在仔细的止血、清理了伤口之后,屋子里外的人们终于都可以暂时歇下一口气。


「看来,小山这一身的伤,十有八九和那个宣言的太监有关啊。」陈堪一边搭着小铁匠的脉搏,一边叹着气,这一次可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一切真是太奇怪了!」清箴子在屋内来回地踱着步,紧皱着双眉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着不久前的一幕幕,「我山门内的《妖魔志》上曾言,魔界的附骨虫虽然魔性低微,但是因为没有太多的智慧而绝难驱使,看那个太监分明是个活人,居然能够如此顺利地驱使附骨虫,这其中一定另有古怪。」

「不、不仅是古怪,那太监居然口口声声说要血衣紫河车和稚贞,这简直是疯狂之举,难道不怕天下道门群起而攻之吗?」清箴子越想怒火越旺,要不是因为被困在地下,恐怕此刻他早就把这个消息传往玉泉山了。

「道长什么是血衣紫河车?」坐在一旁的小月,忍不住问出其他村民们听不懂的问题。

看了看那满脸忧愁、大腹便便的少妇,陈堪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来,这个时候虽然不适合刺激孕妇,但是要瞒也瞒不住了:「所谓紫河车,本是一种药材,这药铺的张老板最是清楚了,就由你先说吧。」

「哎,好好。」微微发福的张老板经营着林石镇上唯一的一家药铺,对于药材自然熟门熟路,「紫河车又名混元丹、胎衣,本是孕妇产子后留下的胎精,益气养血。用于虚痨赢瘦,骨蒸盗汁,咳嗽气喘,食少气段,阳痿遗精,不孕少乳。历来紫河车都是由稳婆在接生的时候收集,不过多数人家都认为胎盘不宜留给外人,恐精气外泄,只有穷人家的媳妇,为了能够安然度过月子,愿将此物卖于稳婆换取银两,所以紫河车历来稀少,大夫们多另用其他的药物代替。」

陈堪点了点头,接着张老板的话,续了下去:「血衣紫河车在道家而言,不仅仅是胎盘,而是连着胎盘还未出生的婴儿,至于稚贞则是指未满周岁婴儿的心脏。要收集血衣紫河车,就必须活刨孕妇取子,要收集稚贞,就必须不借金利之气,仅凭双手活掏婴儿之心。」

此话一出,屋内屋外一阵肃然。

善良朴实的林石镇居民们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纷纷就此残酷的手段提出各种斥责和怒骂,同时对于那个可恶可恨的太监进行了全方位的诅咒,当然最多的不外乎「下辈子还当太监」之类充满了小农经济色彩的内容,虽然也问候过这太监的爹娘祖宗,但是善良人的迁怒往往不具毁灭性的攻击力,那个太监的亲人们最多也就打个喷嚏罢了,不过有意无意间,所有人都回避了这个太监所代表着的势力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