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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在这个天大地大皇帝大的时代,人们对于皇权的畏惧远高于一切,甚至连道德和理性都无法抵挡对皇权的敬畏。所以当眼前这充满了邪恶和残酷的事件发生时,淳朴的百姓很自然地把所有的罪责都丢到了那个太监的身上,在他们看来,做出这种变态事情的人,只有那些心理不正常的阉货,而借着黄权的名义作孽,更是这些阉人们的拿手好戏。就连清箴子也同意了大伙的看法,毕竟在清箴子看来,当今的皇帝虽然有些懦弱而无所作为,但至少这位皇帝对于道门是无限崇敬的,而且还尊崇道门中的第一大派「玄门道」的掌教为师,自认为是记名弟子,自然不会违背道门的规定,去干这种天怒人怨的恶事。不过鸿晓和陈堪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同样的担忧之后,保持了沉默。

「先不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眼下还是要想办法脱困,虽然老道的道法能够阻挡泥石流,但是被困在地下也不是办法,时间久了我们早晚会被困死在这里。」陈堪在提到泥石流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清箴子,难得有几分心虚,原来在阻挡泥石流的时候,陈堪顺手把得自敖彦手上那张本想还给清箴子的玉泉山固身符给用了出去,虽说事出突然,但是这也算是不告而用,心性纯量的老道很自然地把自己和敖彦划入了「小偷」这样一个不光彩的立场。

「是啊,现在要怎么办啊,又不能离开神龙障去挖洞,时间长了我们也会被闷死啊!」被埋在石河下,虽然比泥石流要好得多,至少石头之间的缝隙能够令微少的空气流通,而被埋的林石镇也不算小,短时间内,大家还不至于会出现窒息的问题,但是时间长了,就说不准了。

「要是能出去报信就好了,只要给我山门发一纸传书,我师门的人就会立刻赶来的。」清箴子才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本来就打算被困在地下也不怕,一个地遁术就解决了,但是偏偏此刻神龙障外遍布着蛆虫,而神龙障内无法使用任何道术,两头为难啊。

「老道的意思也是送信找人帮忙,就是这送信的事情得拜托温家两位小兄弟」陈堪的目光转向坐在角落始终不发一言的桀枭以及在桀枭的怀中,伸长了脖子津津有味地仿佛听说书般的小敖彦。

林石镇的城隍庙里有一口水井,按照老人们的说法,这口井虽然在山林之间,但是地下的水脉却和不远处的怒江相连,若是能够遁着水道前行,必然能脱困而出。陈堪解说着众人求生的唯一途径,只是桀枭一副心无所动的模样,就连那淘气的小鬼头敖彦,似乎也失去了兴致,懒懒地缩进桀枭不怎么暖和的怀抱里。

这哪里是求生之路,分明就是去找死啊!敖彦在心中唾弃陈堪这种指挥傻子的姿态,既然这么有把握,干嘛不自己去,这可是投井啊,凭自己这块料,只怕不是淹死就是憋死。

「本来这事该是老道亲自前往,可是这口水井只有尺长的直径,仅仅只能容纳一个少年通过,而水井上下是用一整块青铜石雕琢而成,深逾数丈直入地底,青石内外更是有禁术之阵,即便老道道术还在,也无力一探。」仿佛是明白温家兄弟如此态度的原因,陈堪在述说了大致之后,立刻开始解释起细节来,「老道有避水珠一颗,既能在水底留出空隙,又能照亮水中路途不至于迷路;另外老道再教授你们先天胎息之书,这不会被神龙障所限制,作为你们在井下以防万一之用。」

先天胎息之术一出口,桀枭就心动了。

虽然这种功夫不属于法术、修行之列,却是一切修行的基础,因为学会了先天胎息之术,就代表着可以不用鼻子呼吸,而是依靠全身的毛孔,而所呼吸的不再是单纯的空气,更多的是吸收游离在空气中的各种精化元素,这对苦于修炼无方的桀枭而言,无疑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至于敖彦避水珠这三个字的份量就已足够。

先天胎息术的学习并不困难,对于桀枭这个曾经读遍妖界书记古典的人来说,更是轻而易举。反倒是敖彦,尽管很努力地学习,但是很遗憾,就如同不久前龙王车内与敖玄殿下的遭遇一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原先还兴致勃勃的敖彦已经睡得毫无形象可言了,甚至连到了出发前,都没有醒来的打算。

望着水井边上正俐落地检验着用层层油纸紧紧裹好的干净衣服的桀枭,陈堪不放心地嘱咐着:「如果你们上了岸,只要把衣服中的那块玉石摔碎就好,我的好友会立刻赶来的,你只要把此处的情况告诉他就足够了,只是千万提醒他,小心附骨魔虫。」

桀枭没有答话,只是在检查完一切后,伸手把那个睡得直打呼的小东西一把抓在了手里,然后恶狠狠地拧住了敖彦那透着可爱的微红的小脸蛋。这让陈堪突然觉得,这两人的确是兄弟,下手都干脆而凶狠,敖彦在咬桀枭的时候,似乎也是同样不计后果。当然接下去的一炷香时间是完全属于桀枭和敖彦的,你来我往的交手中再一次向陈堪充分地展现了彼此之间的「亲密与和谐」。

终于要出发了。

只是当桀枭打算往井里跳的时候,趴在桀枭肩头、嘴里咬着那颗避水珠的敖彦突然有了新的状况,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敖彦一边抓住了桀枭的发髻,狠狠地往后猛扯,一边向陈堪伸出白嫩的小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迅速地和拇指的指腹摩擦着,暗示着一个所有世界都通行的意义给钱。

顿时井边一起跟来为他们送行的人们扑倒了一大片。

沿水道离开的路程很顺畅,闪烁着荧火般微弱光芒的避水珠固然顺利地将周围直径一公尺左右空间内的水都挤了出去,而水道顶端的空隙也向两位少年提供了足够多的流动空气,多到甚至让桀枭顺利地点燃了随身带着的火褶子,在黑暗的水道中引燃的火种有着比地面上更加耀目的光亮,狭长的水道顿时被照亮。那是堪堪容纳一个成人弯腰走过的小道,上下左右的石壁因为经年累月的冲刷而未曾留下什么藓类植物,光滑得犹如经过处理的大理石地板一般,而水泽的润滑更是在黑暗中为水壁平添了几分柔和的光泽。

越往前行,水流似乎越急,而水道也逐渐宽敞了起来,渐渐偶尔能看到一两条小小的鱼儿从身边游过,周围的石壁也有了点点深绿的光泽。桀枭手中着的火褶子已经换了三个,估计大概走了快有一个时辰的光景,眼前的水道依旧深远,不过总算没有出现什么令人头痛的岔道之类。只是一路行来静寂无声,对于敖彦来说,最初的好奇已经完全被无聊取代,尽管一路上拿着避水珠的他没少找机会欺负那些可怜的小鱼儿。于是敖彦选择为自己寻找新的乐趣。

把避水珠牢牢地塞进桀枭的发髻里,敖彦慢慢地改变坐姿,骑上了桀枭的脖子,然后就在桀枭的脑袋上开始清点陈堪临行前交给他的「差旅费」。也许是被敖彦突如其来的表态给吓到了,陈堪没有拿钱,而是直接把衣袖里的钱袋双手奉上,不过正是因为陈堪乖乖把钱袋上交,敖彦才没有继续就「差旅费」问题为难大伙,这也算是老实人的幸运吧。

虽然敖彦不清楚这个人间世界的具体执政单位和势力划分,但是至少从陈堪的钱袋里可以看出,这个世界的通用货币还是蛮便于携带的,几张类似于纸币的银券,面额不大,多是十两一张的银券上的文字倒是和繁体中文有些相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敖彦还是把银券拿到桀枭面前要求某人「看图识字外加说明」,只可惜在妖界土生土长的妖王陛下,尽管对于人类的文字不陌生,能够将银券上的字都逐个读出,但是对于人类痛用货币的兑换和使用显然也是大外行,当敖彦用他那奶声奶气、外加口齿不清的话语询问:「一两星(银)子恩(能)狗(够)卖多小(少)肉包包」的时候,桀枭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不过敖彦根据经验判断,就陈堪那清水老道,估计身上也不会放太多钱希望这些钱足够自己买点特产吧。

把钱袋小心地收好后,敖彦开始为这无聊的旅程寻找下一个娱乐项目练说话。

对于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而言,听和说是两个完全陌生的范畴,需要周围的人,不断地重复再重复,让这个音调牢牢地被记忆,然后被模仿,最后才能成为语言沟通的基石。只是这些对于敖彦来说都不是难事,因为他不算是真正的婴儿,充其量不过是个伪婴儿罢了,语言上的最大障碍不是来自于意识,而是来自于还未完全发育完成的声带。

生理上的不完整,约束了敖彦说话的能力和欲望,要知道一个正常人在近十个月的时间里不能说话的痛苦是很难形容的,更何况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穿越时空的敖彦,他更加希望找个人倾吐自己的神奇遭遇。所以当那夜意外地发现自己能够吐字发音时,敖彦便难得地开始努力勤奋,光看他好些日子没有去骚扰看门的阿黄,就知道他有多努力在练习说话了,每日对着有些模糊的铜镜练习发音,从国语音标到英文字母、从阿拉伯数字到久违的口头禅,甚至时不时地还练习一下类似于「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高难度的绕口令只是练习到最后的发音往往会变成:吃噗噗噗噗噗噗屁,不吃噗噗噗噗噗噗屁。

今天敖彦为自己选择了一个说话的进阶课题:唱歌。歌曲名称:洗刷刷。

于是幽静的、千百年间无人到访的地下水道里,一个柔嫩却又异常怪异的歌声,一曲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歪歌沿着流水的缝隙,渐渐地在黑暗中扩散开去,含糊不清的歌词中,倒是有两句随着反覆的练习越来越清晰了起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事实上这首歌之所有能够成为敖彦的首选就是因为这两句「深得我心」的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