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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就是他的女儿。”我怯怯地看着她。

“哦,原来父亲的老毛病又犯了。”我看见,女孩的眼中闪过与年龄不相符合的老成,“他说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当真。要是当真,不光是你,连你的母亲都得跟着完蛋。知道不?什么就在这里住下,什么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统统都是冠冕堂皇的掩饰。事实上,他只不过可怜你们,施舍你们,在他眼里,你们就像一条狗一样。当然了,咱们相国府有的是粮食,施舍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如果哪一天,被施舍的人忘了自己的身份,后果可就说不准了。”

“你是相国大人的亲生女儿吗?”我问。

“那是当然,难不成跟你一样?”女孩的语气更加霸道。

“哦,那我应该猜到了,这番话,是你的母亲让你这么说的吧。”想到这里,我的怒气反而消了很多,“你的母亲,自己没有本事留住男人,就想方设法对付别的女人,不觉得这正是弱者的表现吗?因为,强者是没有必要恐惧的。”我转向女孩,极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从容,“如果她对你的父亲稍微有一点信心的话,就不会指使你,用如此卑劣的伎俩打击别人。麻烦你回去转告你的母亲,这样做,只会让相国大人更加厌恶她,不信的话,就等着瞧吧。”

“贱人,胡说什么!”猛然,她一个巴掌扇过来,刹那间,我的脸颊疼痛万分,宛如烈火的灼烧,不由伸手捂住脸。

“璎璎,发生什么事了?”不远处,一丽人分花拂柳而来,气质雍容华贵,我看见,母亲紧跟在她的身后,神色忧虑。

“母亲,她欺负我,她说父亲会更加厌恶你,还说父亲以后只会爱她们母女,再也不会爱你。母亲,我好害怕……”女孩扑入丽人的怀中,呜呜哭泣着。

妇人瞥了我一眼,扶起女孩,转身,对着我的母亲,冷冷道:“这位就是令媛吗?果然伶牙俐齿,与众不同呢。”

母亲的脸色变得很难堪,走到我身边,厉声道:“静儿,你又闯祸了吗?还不赶快向夫人和大小姐陪个不是。”

她的语气不容商量,从未有过的严厉的口吻。那一刻,恐惧袭上心头,因为突然之间,一切好陌生。

“可是,娘,是她侮辱我们在先,我出言反驳,她便动手打我。在理,应该是她向我道歉。”我强忍心头委屈的泪水。

“够了。现今有两条路给你选择,一是立刻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再对大小姐出言不逊;二是立刻离开这里,现在就走。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母亲转过身,不再看我。但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只是,那个时候,我始终无法明白,我究竟哪里惹她不开心了。

我走上前,低下头,行礼道:“夫人,大小姐,我错了,请你们原谅。”我眼角的余光,无意之中瞥见璎璎。她的嘴角正展露得意的笑,宛如攻破一座城池。

也许,在她的生命中,攻破一座城池的意义,大概也是如此吧。

夫人扶我起身,温和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大家一起相处,还得相互照顾啊。”她转向母亲,道:“紫衣,你初来乍到,很多地方还不熟悉,我带你走走吧。”

“谢夫人。”母亲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没有一丝眷恋的回顾。

那三个人渐行渐远,留给我的背影却是那么的冰冷孤寂。终于,我的眼泪簌簌而落。

……

“静儿,我明白你的感受,那次带着长洛前来拜访田文,第一次看见你,便惊奇地发现,你的眼神,和当初的我是多么的相像啊。倔强、孤傲、寂寞、无助,还有对全世界的不屑一顾以及无可奈何。”肃清扶着我的肩,柔声道。

我转身,拂开他的手,苦笑:“你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被全世界孤立的感受,那种痛楚,除非身临其境,否则,谁也无法代替承担。”

他幽幽一笑,眼眸是洞悉一切的深邃。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一入宫门深似海。宫廷是人间最复杂最险恶的地方,许多事情、许多委屈,远远超出别人的想像。”

“这不一样。你们承受这些痛苦的同时,得到了贵族的血统、举世欣羡的地位与权势。而我,能够得到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回忆,都是无孔不入的苦涩,就像被噩梦卷席的夜晚,沉沦其中,无法醒来,无法挣扎。”

他似乎无心与我辩驳,静静地看着我,语声平和如春风,道:“后来,你是如何离家出走的?”

“其实从我进入相国府的第一天起,就注定要离开的。这里尽管衣食无忧,尽管不用再颠沛流离。但却丝毫不能减轻我的痛苦,这里,让人疲惫不堪……而那个时候[奇+书+网],我始终无法理解母亲的做法,我以为,她不再爱我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爱我了。但我始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再爱我、不再关心我,为什么那么忽略我内心的感受。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是我太无知了。”我仰起脸,承接他那和煦的目光,语声黯然神伤,“肃清,你知道吗?我现在才明白,很多时候,我们不是输给了别人,而是输给了自己的无知。”

其后的几年里,我和母亲的关系持续恶化,直到那一次,矛盾激化到了极点,终于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一切的起因,源于一件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小事。

那一天,那个叫璎璎的女孩,带了很多人闯进我的房间,执意说我偷走了她的玉佩。

“偷你的脏东西,还怕玷污了我的手呢。”我不屑一顾道。

“你……”女孩举起手,试图打我,却被我握住了手腕。

“我告诉你,别再想打我。”我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冷道。

女孩跺脚,跑到母亲身前,娇声道:“吴姨,我的玉佩肯定是她偷走的。不信的话,我们就搜搜她的房间。”

母亲试图和解道:“大小姐,静儿虽然脾气暴躁一点,但她绝不会偷别人东西的。我想,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女孩不禁冷哼道:“究竟有没有偷,搜一搜就知道了。”说着,她挥手示意那些下人,于是他们便纷纷翻箱倒柜,开始搜寻。



我看见,女孩的眼中,露出狡黠的、不可一世的光。

“请问大小姐,是这个吗?”仆人手托一物,伸向女孩。

“不用看了。就是的,她这样卑贱的人,会有这种价值连城的宝物吗?”

“你好卑鄙!”我走到她身边,眼芒如剑,“明明是你将玉佩藏在我房间里,现在却反过头说是我偷的。知道这叫什么吗?做了妓女还要立牌坊!”

“混蛋!你才是妓女!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知道自己在这里算什么东西吗?明明就是寄人篱下的一条狗,还敢这么嚣张。真是没教养!”

“璎璎,发生什么事了?大老远就听见你叫嚷的。”继父拂开人群,走上前来,“干嘛带这么多人到静儿的房间?”

果真是齐国权倾朝野的丞相,如此喧闹的场景,他居然能做到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丝毫不显慌乱。

“父亲。”女孩一把搂住继父的胳膊,语声中满是委屈,“上官静偷了我的东西,还死不承认,骂我是妓女。父亲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继父原本历经宦海沉浮,老谋深算,加之对自己的女儿品性极为了解,几个起落间,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公平与真相的捍卫,终究敌不过一位父亲的爱女心切。为了平息女儿的愤怒,同时也不至于让我太过难堪,他采取了一种在他看来完美无缺的处理方式。

“静儿,你就向你姐姐道个歉吧。璎璎,这事到此为止,不准再追究了。”

他错了。因为他忽略了一个孩子的内心。他不知道,孩子的内心,无法像高居于庙堂之上的那些人一样,为了利益而毫无原则地妥协。

“是啊,静儿,向姐姐道个歉吧。”母亲走上前,抚摸着我的后背,柔声劝慰道。

我推开她,冲她喊道,我受够了这里,所有人,包括你!这是一个极其虚伪的世界,我找不到丝毫真实的感觉。我说,母亲,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偷她的东西的,你知道我根本不是那种人。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一起污蔑我?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从前的母亲了。以前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跟我心中缅怀的母亲,根本就判若两人。

我说,这样的活着,我心力憔悴。既然所有人都不欢迎我,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地方?我再也不想扯着疲惫的笑,去面对你们这些虚假的、丑恶的人了。我决定离开。我必须离开。

那个时候,母亲的眼中,泛滟着憔悴与委屈的涟漪,可惜,我看不见。我只看见她愤怒的表情,只听见她诀别的话语。

“你走啊,你有本事现在就走!你以为我舍不得你吗?怎么可能!要不是你,我在田家的地位不会这么低下;要不是你,我也不用这么低三下四地看别人的眼色。我最好的时光,最鼎盛的年华,都挥霍在了你的身上,都因为你而埋葬了。你还这么不识好歹,还经常闯祸,究竟要我怎样!”

“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我走就是。我走了,你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去守护你的青春,追寻你在田家的地位。其实你早就想让我滚了,为什么不早说呢?不过现在说出来也不算晚,我现在就走。”

“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以后,天高水长,只能各自珍重了。

……

“我没有想到,那一次,竟是我们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