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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可她心里,只剩下柔情万千,给他什么,都愿意。

等了这样久,已经没什么胃口,还是吃了一块千层糕,他帮她掖好被角,亲吻她的额头,“睡吧。”

在她合上双眼的同时,笑容在他脸上褪尽,他坐在床沿看她,静静地。将床头的壁灯调暗,留一丝微光,她很快睡着了,呼吸轻微而均匀,睡颜纯净如婴孩,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边漾起甜甜的笑,淡黄色的灯光自床头洒下来,一点一点,晕上她洁白光滑的面容,大约是睡得暖,两颊渐渐透出淡淡的粉红色,恬静安详,美得像个天使。

屋子里黑沉沉的,仿佛没有边际,将他整个人,浸在冰冷无声的黑暗中,只有她是唯一的光源,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希望。他心里突然疼得厉害,绝望又钻心的疼,越是看她,疼得越厉害,可他舍不得不看,眨一下眼皮都舍不得,这样的美,一辈子都看不够......

他守了她一夜,手中紧攥着的,是那块血玉。

因为折腾到凌晨睡下,第二天临近日中才起,他拿玉佩给她看,她很是啧啧称奇了一番,穿上丝线,亲自帮他系在颈间,玩笑道:“我们的缘分,原来一早就注定了。”

他同她一起笑,她心中只是欢喜,没能发现,他的笑,进不了眼底。

他下午没事,与她去洋行看家具,她不是挑剔的人,只因为上心,还是选了大半天。因不久就要回上海,索性将窗帘地毯壁灯等等全都挑齐了,大多是没有现货的,要从国外发过来。

她极细心的写一张清单留给他,“最晚运到的是从意大利订的古典家具,手工制作加上航运的时间,五个月以后才能到货,那时候我应该已经把海天帮总堂主的位置让出来了,再来北平时......”下面的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以为他会接下去,却没有,他在她身后环住她,看她手里的单子,什么话都没说。她有些意外,微挑了挑眉尖,也并没多想。

在洋行里待了半天,晚上去国际饭店吃饭,等餐的时候她看当天的报纸,这才知道发生了大事!日本人前一天晚上在东北发兵!问他什么情况,他淡淡地笑:“没什么,边境小冲突,报纸夸大渲染罢了。”

她见他有心情陪她看家具,想来定是没什么要紧,也就放心下来。

他提议晚上带她去西山看夜景,她累了半天不愿意,“下次吧,有的是时间。”

他恍惚地笑,“是啊,有的是......”

“时间”两个字,卡在了嗓子里,怎样也说不出......

送她回家,她说进屋就睡了,让他也回去休息,就在她推开车门之际,他在身后轻声唤她,“黎。”

那声音没来由让她心下一紧,回过头,他整个人置在黑暗里,只剩下模糊的影,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心疼,问他,“怎么了?”

黑暗中,他看见如星子般明亮的双眸,清澄净透,这样温柔地看着他,这样爱恋地看着他,他怎么能说出口?他怎么能伤害她?他拿生命去爱的女人,他怎么能,在面对这样一双眼时,伤害她?

扎在他心头的那把刀,又一次凌迟着他的痛苦,他听得见伤口流血的声音,可他只想微笑,只能微笑,他说,“还没亲我呢?”

笑容在她脸上绽放,美得让人心碎,她吻上他的唇,“晚安。”

看着她下车,看着她开门,看着屋子的灯亮了又熄,他坐在车里,不敢动一下。唇瓣还残留有她的味道,从此以后,只存在于他记忆里的味道。

她真是倦了,回到家洗完澡,来不及晾干头发就睡下了,迷迷糊糊似乎睡了很久,脑袋里晕沉沉的,口中又干又苦,终于醒了过来,看一眼钟,不过才十点,脑中胀痛得厉害,她猜想大概是前一晚在沙发上睡觉着了凉。默婶这时候早睡下了,她并不想去扰她,自己挣扎着起床,脑袋里像是灌了铅,沉甸甸的,脚底下像踩着棉花,轻飘飘的。从药箱里翻出体温计,夹进腋下,38度7,药箱是他亲自配备的,什么药都齐全,服下一颗阿司匹林,喝下一大杯热水,跌跌撞撞摸到床上去。

昏昏沉沉不知又睡了多久,脑中满是模糊又短暂的梦境,或许只是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尖锐嘹亮的铃声突然将她惊醒!她愣怔了好几秒种才反应过来,是床头的电话。

懒懒拿过话筒,即便是在病中,只听呼吸,她也知道听筒那头是谁,正烧得难受,她刚想对他撒娇,不知为何,话语在脱口而出之际,就是没能说出。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听见呼吸,她懵懵懂懂地等着,突然间清醒过来!头痛仿佛瞬间去了,脑海中一片清明!夜间原来是这样的静,屋子里只有挂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屋子外传来轻微杂乱的虫鸣,平日里注意不到,现在却听得分外清晰。

听筒在手里一滑,原来手心里全是汗,然后她才发现,满身都是汗,丝绸面料遇着湿,尽数粘在身上,腻腻滑滑的,说不上是舒服还是难受。

就在她一瞬间的分神之际,他的声音在听筒那边传来,那样微弱与陌生,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不知是不是烧得太厉害了,她辨了许久才辨出来,他说的是,对不起。

第十五章    灰

麻木地放下听筒,萧佑城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夜已经深了,书房里没有开灯,厚厚的窗帘将薄薄的月光挡在了屋外。想点一支烟,却因为手指的颤抖而久久未着,借由火焰燃烧带来的微弱光亮,可以看见书桌上放有一份报纸,是今天的早报,因为刚从印刷机上取下来就被送到了这里,还飘有淡淡的油墨香。

他本想在昨晚将一切都告诉她,面对面地告诉她,竟是不能,他说不出口,在面对她时,他说不出口。

想当初,爱便爱了,管你是谁。他是那样的自信,自信到几乎狂妄,以为只要他愿意,只要她愿意,什么都阻挡不了。现在才知道,他的坚持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可以在转瞬间,轰然倒塌。

烟在手指间燃尽,续上一根。从前为了她,花了大力气戒烟,重拾起来却轻而易举。什么事什么人,一旦成了瘾,放弃总是比较难,他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从心里,放弃她?

随即为自己的想法笑出来,黑暗中,没人能看到这抹痛苦到扭曲的笑,放弃她?他竟然妄想能放弃她?她是最烈的毒,是最甜的蜜,是最深的瘾,早已植入他的心,渗入他的血,蚀入他的骨。

永远,永远,永远都休想......忘了她......忘了自己,还爱着她。

清晨的微光,穿过窗帘,隐隐约约透进书房,房外有人敲门,在得不到回应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少帅,代小姐想见您。”

孙辅在门外,先是听到“咣当”一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房门很快被拉开,看见萧佑城一张脸,憔悴苍白,声音嘶哑,急促慌乱,“她在哪?”

孙辅垂下眼皮,“代小姐就在府外。”

片刻的沉默,只听见萧佑城粗重又紊乱的呼吸,“请她进来。”复又道:“带她去南书房。”这间屋子里,太重的烟味,她不喜欢。

代黎跟着孙辅走进大帅府,她的烧热非但没退,又重了几分,恍恍惚惚的,看不清府里任何的景物,终于停下,孙辅敲敲门,轻唤:“少帅。”

似乎是有人应声,孙辅推开门,代黎径自走进去,看见萧佑城负手立于窗前,只给她背影。

她站在门口,看他沉默的背影,渐渐变得有些模糊,她退后两步,借助墙壁的力量支撑自己的身体。

她开口,问,“为什么?”

她不明白,明明是好好的,一切都是好好的,昨天他还陪她去看家具,分离时还因为讨吻而向她撒娇,为什么可以短短几个小时之后,说对不起,说,他要娶别人......

他以前曾对她说,万一再有误会,希望能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所以她现在来找他,给他解释的机会,等他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会不会,只是一场误会?

他沉默了半晌,没有回头,说,“黎,你知道她的身份,她的家世。娶了她,不费一兵一卒,我就能统了这天下。”

她双手撑住墙壁,撑住不让自己的身体滑下去,指尖在微微地颤抖,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微弱的声音从颤抖的双唇间溢出,一字一顿,“我、不、信。”

他恍惚是笑了,还有没有回头,“黎,我是爱你的,很爱......所以我曾经犹豫过,在你与江山之间犹豫过,曾经想过选择你......可是,黎,这一份诱惑,真的是太大......”

虽是旧式屋子,墙壁上却糊有法式漆皮印花纸,但依然冷,寒意一波一波,侵心入肺,扣在墙纸上的指尖一点点泛白,原本因烧热而潮红的脸色也煞白,完全失了血色,她快要撑不住,身体撑不住,意识也撑不住,脑中的胀痛将要炸开了一般,迷了她的视线,他冷冽的背景,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就在代黎的意识将要涣散的时刻,房门被推开,伴随着柔美清脆的女子声音,“佑城,约好了今天去看礼服,你......”话语骤然停顿,大约是看见了屋里的两人,改口道:“打扰了,你们聊。”

随着沉闷的落锁声响,代黎一个激灵直起了身子,萧佑城终于回身,却不看她,低着头往门口踱了两步,在离她几米开外处又停下,闷声开口:“我今天还有事......让孙辅送你回去......”

代黎缓缓挪了挪身体,原来,不依赖墙壁的支撑,她自己也可以站稳,些许的冷静后,许多疑问瞬间涌上心头,她问他:“你并不是刚认识她,为什么现在做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