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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林红绢笑着转回了身,和她相扶着坐到凳子上,想到离家的丈夫又是一番自叹的惆怅。“唉,我那口子老这么出去也不个办法呀,等孩子出世了,家里能没有他吗?”

华伟强帮着华妈端出午饭午菜,听到林红绢的伤叹,忙安慰说:“林嫂,你这担心啥呀,这不还是咱们吗,难道咱们能看着你一个人不管不顾吗,远国也是为这一家着想,不为你跟孩子他愿意这么劳心劳力地到外头赚钱么?”

华妈长了皱纹的慈蔼的脸上露着笑附和说:“是啊,绢子,你就放心吧,我这老太婆年纪虽然大了,但身子骨还硬朗得很,每天给你们烧烧饭洗洗菜的还难不倒我,远国出去你就上咱们家来。”

吃过午饭,华妈出去窜门去了,屋里只留下林红绢和王珍秀两个人。王珍秀从卧室里拿出几件前些日子给孩子做的小衣裳让林红绢看,林红绢一看便喜欢得不得了,拿在手里翻来覆去舍不得放下。

“秀,别看你长得高大,你的手还真是巧,赶明儿你也给我的孩子做一套。”

王珍秀笑说:“这还用你说么,你瞧,这不就是你的?”王珍秀挑出一套红色的小外衣,上面绣着许多细巧的小花,颜色也是黄蓝紫绿各不相同的。

林红绢看了呵呵笑说:“你就这么肯定我的就一定是女娃呀,要生出来的是小子,这衣服可就浪费了不是?”

王珍秀说:“哪能,我就敢说你那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娃,将来是要叫我……”说到这里,王珍秀突然身体一阵抽搐捂着肚子弯下腰,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林红绢大急,连忙扶住她,问:“秀,秀,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我扶你到床上忍一忍,忍着点啊,我去喊伟强兄弟。”

林红绢将王珍秀扶进房间放倒在床上,不顾自己怀着九个月的胎往屋子外跑去。华伟强听说秀要生了,立刻骑来了三轮车把王珍秀放在车上拼命地骑往最近的乡村医院。本来村上规定超过一定时期的怀孕妇女是应该要住院随时准备生产的,可王珍秀没答应。那医院不比城里的大医院能供所有的产妇居住,王珍秀见林红绢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都没有住院,自然以为自己身体强健不在她之下便固执地从医院里住回家来。

这天,当王珍秀被送进医院产房的时候,她体内的羊水已经全破了。那湿成一片的被单在华伟强眼里突然变成一片可怕的洪水,仿佛会将他的秀淹没一般,他在产房门前已足足地等了四个小时。

天缓缓地暗下来,最后一抹映染天际的红霞在夜色里一点一点退去。风已经吹得人瑟瑟地有些发抖。华伟强依然在等。

又一个小时,王珍秀没有出来,同来的林红绢也被送进了产房。

月上梢头,银亮的光华落在地上,像泼了一地的玉液,很美,却很凄凉。

华伟强在椅子上睡着了。

不知何时,产房门终于被打开。打开的声音惊醒了华伟强。医生抱了一个婴儿出来,华伟强接过婴儿,发现这是一个极端漂亮的女婴。

华伟强心里猛然一震,问医生:“医生,这是谁的孩子?”

医生说:“上面有牌子,你自己看。”

华伟强翻过婴儿被上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产妇姓名:林红绢。

华伟强低着头轻轻地问:“医生,王珍秀呢,她的孩子呢?”

医生叹一口气,接过华伟强低下头时走出来的护士手里的婴孩,说:“孩子在这里,可是病人……”

华伟强没有抬头看医生一眼,径直走入产房。医生垂下眼看到地上有一颗他留下的眼泪。

王珍秀的身体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面的她的身子很安静;就像他手里初生的婴儿,哭泣之后静静地睡了。只是他的秀,以后再也不会醒了。

华伟强走去掀开白布。那是华伟强记忆中最后的一抹温暖笑容。

妈妈去了哪里

那个在华叔臂弯里安静睡着的女婴名叫赵思佳,我便是赵思佳。

秀姨的葬礼很简单。在三天三夜不停的超度以后,秀姨的棺木被送进村子的火葬场火化了。那天,我想我应该和华祺依然躺在医院的婴儿室里吸着奶嘴恬静地安眠,火葬场房顶升烟腾绕天空的一刻我们都没能看到。

华祺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当他第一次睁开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一片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医院的病房,虽然简陋,可是华祺很快乐地摆动小手伊伊呀呀地叫着——在我妈妈的怀里。妈妈抱着他的那些时刻经常会流泪,妈妈一直以为秀姨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在怀孕的九个多月里,秀姨常常在妈妈面前抚摸自己肚子里的华祺。她是带着一颗大地般温柔的母爱来期待华祺的降临。

秀姨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在华祺天籁般的哭泣声中,秀姨含着微笑闭上了眼睛。而妈妈,那时正努力生着我的妈妈在邻旁大声地哭了;我就是在这满屋的哭泣声中来到了人世。

华叔再来医院,秀姨的火葬已过头七。他看着熟睡安然得如天使一样可爱的华祺,那张几日未眠的憔悴的脸上忽然地就泪流满面。到了我们一起出院回家的那天,华叔没有来接。我们坐着爸爸的车回到家里,华妈告诉我们,华叔走了,他已经几天没有回来。

华叔的出走,我想是带着点爱也是带着点恨的。华祺是一个太可爱的孩子,他身上的点点滴滴都凝聚了秀姨几年来的爱情心血,这些心血是时时刻刻都在绞痛着华叔的心的。奇Qisuu.сom书他怎能忍受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面容上那一种天真纯洁的笑和快乐,他怎能在将来某一天用这残酷的事实来夺走华祺幼稚无邪的心灵。所以离开,他便能逃避一切的伤痛和无奈。

华祺长得很好,很健康,在我们一起满周岁的那天,爸爸为我们请来村里的亲朋好友办了一次满岁酒席。酒席相当地热闹,大家似乎已忘记那一年前逝去和离开的秀姨华叔,纷纷地为我们送来礼物。爸爸妈妈已经把华祺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晚上,月亮升空,银辉月光笼罩满屋前空旷的平地,华祺指着天上的月亮啊啊地叫了起来。

华祺喜欢月亮,每到夜晚有月亮升起的时候,华祺便会忍不住对着它嬉叫一番。我们都不知道原因,总以为喜欢月亮的孩子将来必定能体贴人;因为月亮的光华是能让人产生情愫的。为着这个猜想,妈妈有时候就会和爸爸开玩笑说,华祺将来会不会成为多情种子把我们家佳佳就扔到脑后了呢?爸爸就说,我们家佳佳将来也是个好女孩,难道华祺不要就没人要了么?

当我长大以后能听懂了这些话,心里却是有一些不以为然的。那时的我一直将华祺看成了亲哥哥,要或者不要似乎对于我们而言不很重要也没有意义;我深深地觉着,无论将来华祺和我的结果如何,我们都是无可代替的亲人,于我于他,这层关系都是牢牢地潜藏在心底。

满岁酒席的这天晚上,月亮比往常清晰;星星也是布满整片夜空,没有一丝云霞。初春的晚风舒爽如许。平静温馨的夜晚里,华叔却突然出现在远处的田间,大家都停下来看着他慢慢走来。华叔走到我们桌前,在华妈的腿边悄悄跪下,华妈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断奶以后的华祺回到了自己家,华叔一如从前秀姨在时的勤恳和热情,重新将家中废弃一年的田地开垦播种。华叔始终没有提及他的一年在哪里,然而他心情的平复和伤痛的愈合却都是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我们知道,一个人要过一道生活的坎并不容易,既然过了,我们就要帮着他往前走;回头的路,那是该被埋在记忆的尘封里的。村里没有人再说起秀姨的事。

转眼过了两年,我和华祺已经到了能说能跑的三岁。本来,三岁的孩童是童年时期调皮捣蛋的开始,然而华祺却生就了乖巧听话的性格。他不与别的孩子争强要胜,就是在与别人发生争吵打闹时,他也总先把自己最好的东西让出来,以致于村里几个比较蛮横霸道的男孩将华祺说成了懦弱的胆小鬼。华祺不知道胆小鬼有什么不好,于是就回到家里问华叔,别人为什么要说他是胆小鬼。

华祺不懂什么是胆小鬼,是因为他从来不认为把自己的好东西让给别人有什么不应该,更没有将它看成是一种向别人示弱的行为。在华祺小小的心里,他觉得好东西人人都会喜欢,就如同别的小孩时时刻刻都有妈妈牵着手,他多么喜欢那双牵着小手的大手,可是他要不到;他明白要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是很难过的,他不忍心看到别人难过的样子。

后来有一天,华叔领着华祺到我们家来。我们看到华祺一身的脏泥,脸上还有隐约的紫青伤痕,一眼看去便知道是打过架的样子。华叔的面色显得很沉重。我和妈妈都不相信柔弱如斯的华祺竟然会和别的小孩子打架。妈妈心疼地抱起华祺抚揉他脸上的痛处,本来毫无哭相的华祺突然放声大哭。

华祺身上的肮脏和伤痕不是为打架而得来的,而华叔的沉重表情,却正是因为华祺不懂得用打架作为保护自己的手段。华叔见华祺一阵大哭火气突然就涌上来了,把华祺从妈妈手里夺过来在屁股上用力地打了下来,生气地责问他为什么受到别人欺负不还手,只知道跑回家里来哭。

华祺一边哭,一边用脏手抹眼泪。妈妈心头止不住地酸涩,急忙拦住了华叔依旧不停拍打下去的手掌,把华祺抱到自己身边,华祺紧紧地用双臂搂住妈妈的脖子,嘴里抽咽地喊着“绢姨”。